簪星看向白塔前的獬豸雕像。
也不知為何,她看到這雕像的第一眼,心中便覺得不舒服,現在也是一樣。雕像生了一雙漆黑平淡的眼睛,而她在這眼睛裡尋不到半分善意,只有涼薄。
評判世間罪孽掌管法度的神獸,為何會擁有這樣冷薄的眼神?似乎藏著一絲不懷好意。
她輕聲問身側的明凈:「大師,這獬豸雕像是何人所鑄,守護此座白塔多久了?」
明凈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遲疑一下,才答道:「獬豸雕像是敬善大師親手所鑄。雕像是第一道考驗,以防有罪之人進入此塔,初心不純,拿走試煉獎勵,貽禍蒼生。」
「貽禍蒼生.」簪星笑了笑:「可鬼厭生不也進入此塔了么?一旦他拿走試煉獎勵,蒼生才是倒了大霉。」說到這裡,簪星突然愣了一下。
如果說獬豸真的能窺見人內心的罪惡與過往進行審判,那鬼厭生真能通過獬豸的審判,是不是說明鬼厭生是無罪的?難道鬼厭生表面上是個毀天滅地的瘋子,實際上是個拯救天下的大善人?這世道本就不正常,就如她什麼都沒幹,就成了魔王之女。那鬼厭生表裡不一,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小雙站在一邊,提醒簪星道:「小殿下,咱們現在要入塔嗎?」
除魔軍那頭進得差不多了,也該魔族出手了。這不,那頭的除魔軍已經開口奚落上了。
「他們怎麼還不進去,是不是害怕了?」
「你笨哪,他們可是魔族,魔族啊!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渾身罪孽黃泉水都洗不清,怎麼敢接受審判?」
「對啊,難怪他們不敢進,要真的進去,還沒入塔,全都要交代在這雕像面前,說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這就叫邪不壓正!」
「我呸——」這頭的魔族不甘示弱,望著除魔軍反唇相譏:「你們清高,你們厲害,你們是正道之光,那你們進啊,來都來了,都到門口了,怎麼能不摸摸羊角呢?」
「就是就是,摸一下又不會少塊肉,難不成你們在怕?不可能吧!人人都是光風霽月的正道弟子,有什麼可怕的。難不成也和我們這些魔族一樣,私下裡壞事做盡,殺人如麻?」
「你少血口噴人!」
「是你們老虎扮和尚——人面獸心!」
眼看著兩頭又要打起來,簪星側頭,看向小雙,低聲吩咐:「讓他們離得遠一點,我先進去試試。」
小雙一愣:「小殿下是覺得這雕像有問題?」他們看除魔軍的人許多都順利通過,也有些心癢。雖說魔族大多都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有愛好和平,從不與人為惡的,這些人若是要過雕像,也不是不可能。
簪星望著獬豸雕像,聲音微沉:「雖然他們說獬豸是以有罪無罪來審判入塔之人,但鬼厭生明明和孟盈他們不是一種人,卻還是進入此塔。可見審判的條件沒那麼簡單。而且」簪星握緊手中長棍:「我們是魔族魔族在天下人眼中,生來有罪。」
生來有罪的魔族,在這神獸眼中,究竟是什麼呢?或許都不用去窺探內心,僅憑這身份,便定下了他們的罪孽。
「不能拿你們的性命冒險,」簪星握緊無憂棍,獨自往前走去:「我先去一試。」
「小殿下!」
身後的聲音被簪星拋之腦後,她看著獬豸的眼睛,深吸了口氣,伸出一隻手,握住了雕像的羊角。
塔中,有人站在第一層,沒有繼續往前走。
除魔軍願意入塔的人,已經走了進來,站在塔底,四處張望。
太焱派的幾人卻盯著門口的方向。
「簪星師妹還沒有進來。」田芳芳憂心忡忡地開口:「除魔軍的人能進的都進得差不多了,也該輪到魔族了。」
「她未必能進來。」蒲萄站在一邊,終於忍不住冷冷開口:「她是魔族,生帶罪孽,如何能進?」
「那鬼厭生也是魔族,不也能進?」田芳芳有些不悅:「我說蒲同修,先前在姑逢山的時候,簪星師妹還與你一道喝過酒,縱然是魔族,到底也有幾分交情。你是不是對她有點意見?我師妹好像也沒得罪你吧。」
「她是魔族,」蒲萄眼底有些怒意,語氣也激動起來:「你們對於一個魔族,是不是有些過於親近了?」
「因為我師妹討人喜歡,旁人樂意與她親近啊。」田芳芳看了蒲萄一眼,忽而笑了一聲,他慣來做傻乎乎的老好人,如今眼中卻有一針見血的鋒利,半真半假地玩笑道:「蒲同修,你究竟是因為我師妹是魔族而對她不滿呢?還是因為我師叔與師妹走得親近與她不滿?」
此話一出,周圍寂靜了一刻。
蒲萄呆了呆,臉上迅速爬上一絲難堪,站在原地,緊緊咬著唇不肯說話,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孟盈和牧層霄向來寡言,此種時刻根本不會開口。而顧白嬰正抱著綉骨槍站在塔底,望著門口的方向出神,壓根兒沒注意這頭的動靜。
唯有一個站在中間的聶星虹,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搖扇子的手僵在半空,最後只能硬著頭皮出來打圓場,乾笑道:「什麼滿不滿的,大家都是同修,不過是有些誤會罷了,簪星同修開朗大度,蒲萄同修活潑可愛,都是咱們都州的寶貝,是不是?」
他這話沒有人搭腔,蒲萄狠狠地瞪了一眼田芳芳,轉身走了。
門外,簪星握住了獬豸的羊角。
甫一握住羊角,手上便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彷彿抓到了某個跳動的活物,這石雕分明是死的,握上去卻如活過來一般。她陡然間意識到了什麼,猛的看向石雕的眼睛。
那雙平淡的、冷薄的眼睛中,此刻閃過一絲譏誚,似乎還有狡詐的笑意流淌。
不好!簪星心中暗道,立刻鬆手,而還未等她動作,面前的石雕已經近至眼前,那隻森然的、黑色的長角,朝著簪星的咽喉猛地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