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極冰之淵出來到現在,整整兩年時間,簪星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棘手的對手。
這石雕果真有種魔力,似乎與它觸碰的瞬間,便渾身動彈不得,亦無法脫手。黑色的長角鋒利如劍,似乎淬動幽幽光澤,朝著她咽喉直刺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簪星猛地運轉元力,一道青色印跡自額頭悄然綻放,覺醒的天魔之力令獬豸的動作有一瞬的遲滯,就在這瞬間,簪星手腕用力,握緊了羊角令它不再上前。
一滴、兩滴、三滴,鮮紅的血順著她的掌心從羊角上流了下來,沒入沉色的泥土裡。
看在外人眼中,時間只過去了一瞬。
那隻黑色的、冷薄的眼睛中,似乎出現了一絲愕然。下一刻,一聲動地驚天的咆哮聲響起,銀色巨獅一躍而去,一掌朝門口的石雕拍去。
獅掌蘊含凶暴元力排山倒海而來,激起的煙塵幾乎要遮蔽眾人的眼睛。
石雕紋絲不動,靜靜地立在原地,沒有被這巨獸的大掌動搖一分一毫。
而簪星卻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隻黑色的眼睛裡,似有懼意一閃而過。
她微微皺了皺眉,還未想清楚,就見獬豸的眼睛突然眨了一下,下一刻,身前一道刺眼的白光湧來,她抬起頭,一個驚喜的聲音從身邊傳了過來:「師妹,你也進來了!」
四周已經沒有了白塔和雕像,這裡是一個巨大的圓廳,田芳芳幾人站在自己身邊,孟盈微微鬆了口氣,牧層霄笑道:「見你遲遲不進,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師姐擔心壞了。」
孟盈沖簪星輕輕點了點頭,田芳芳忙道:「師叔也是!」
簪星看向一旁的顧白嬰,少年抱著綉骨槍靠在石壁上,正擰眉看著簪星,見簪星看過來,這人立刻轉過頭別開目光,往裡走了。
簪星笑了笑,忽而想到了什麼,忙用傳音符對外頭的小雙道:「小雙,我已經進入塔中了,獬豸雕像有些古怪,你們先別進來。」
她自問雖身為魔族,一件壞事也沒幹,怎麼就「有罪」了?獬豸方才分明是想要捅死她。若非當時簪星用天魔血脈抵擋了一下,後又有瀰瀰發現不對衝上前來,說不準下場和高權一模一樣。那雕像詭異得很,連她都覺得棘手,白骨婦他們更不是對手。
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很快,小雙的聲音就傳了回來:「可是小殿下,您一個人在塔中,萬一」
簪星看了一眼田芳芳幾人,聲音忽而變得輕快了起來:「誰說我一個人在塔中?」
她的師兄師姐師叔都在,論起來,還是她這頭的人最多。
外頭的小雙愣了一下,似乎還不死心,簪星道:「我覺得這佛塔不太對勁,或許不是普通的試煉地,你們在外頭也好,若有變故也好接應,對了,幫我照顧好門冬,除魔軍里的人良莠不齊,我怕他吃虧。」
「是,小殿下。」小雙沒有再堅持,只道:「不過,小殿下,明凈大師也進來了?」
簪星:「嗯?」
她尚在奇怪,就見從佛塔的塔底中間,不知何時又已經出現了一人,灰衣僧人看見簪星的瞬間,輕輕鬆了口氣,走上前道:「小殿下。」
「明凈大師,」簪星望向他,有些奇怪:「你怎麼也進來了?」
來的路上簪星已經問過,明凈曾帶過不少修士來過此塔,不過,他自己從未踏入此塔一步。這人看起來對凡俗之物並不在意,什麼試煉什麼獎勵全然不放在眼中,或許在餘額山裡,無論是司幽國還是流泉寺的人,大多都有一點厭世。世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在他們眼中也沒有一花一草重要。
因此,明凈大師也跟著進了塔,多少讓簪星有些意外。
「你們來之前,你母親曾信書我,要我好好照顧你。」明凈淡道:「佛塔危險,魔族只你一人,我不放心。」他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隱忍的慈愛,彷彿長輩看還未長大的晚輩,讓簪星忍不住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位年輕的佛修,偏用這般溫和慈祥的目光看向自己,雖然知道這位修士的年紀可能比自己祖父還大,但此時此刻,仍舊讓簪星感到渾身不自在。明凈看她的目光跟看女兒差不多,這是什麼意思,想做她繼父?可想做簪星繼父的人能從黑石城排到姑逢山,明凈勝算屬實不是很大。
他二人這頭正私語著,那一頭,顧白嬰目光掃過來,眉頭一皺,咳嗽了兩聲,將綉骨槍往地上重重一頓,轉身走了。
簪星聽見動靜,對明凈道:「我們也走吧。」
五輪塔從外頭看起來龐大,裡頭卻並不寬敞。四處並無可以往上走的梯階,只有圓圓的大廳。四面石壁上,繪滿了精緻的彩色壁畫。都是一些獅子、大象與孔雀的圖案。
獅象與孔雀是佛國瑞獸,有吉祥的寓意。鑄造五輪塔的是敬善大師,這彩繪自然也是出自他手,簪星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心生莊嚴,想來其中蘊含法則之力,恐非尋常修士能做到。
她對明凈道:「看來這位敬善大師,修為很是深厚。」
明凈微微斂眸:「敬善大師最令人敬仰的,並非是他的修為,而是他的德行。多年前都州曾有一地乾旱,餓殍無數,流民數以萬計。是敬善大師廣施恩澤,拯救萬千百姓。其中無量功德,家弦戶誦。」
簪星點頭:「原來如此。」
正說著,前方傳來聶星虹驚嘆的聲音:「這是什麼?」
簪星與明凈走上前去,瀰瀰跟在她身邊。
第一層塔的殿廳正中央,有一方圓形的沙台,沙台之中,種著一朵花。
這花枝葉細長,有著褐色的藤脈,花朵尚未盛開,柔柔弱弱地搖曳在白塔之中,立刻就攫住人的心神。
「這是.」簪星疑惑。
明凈開口道:「忍冬。」
眾人回頭看著他。
僧人輕聲解釋:「子風藤,因適應性強,不畏嚴寒,佛國中象徵靈魂不滅,輪迴永生。」
簪星正欲再問,就見那柔弱的花枝突然顫動了一下,緊接著,細長的花瓣沖著自己舒展開來,彷彿對她綻開了一個笑容。
忍冬開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