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非常堵心,作為後宮中位份尊貴又誕下皇長子的妃嬪,幾乎沒人敢不給她面子。
唯有太子,在後宮裡除了太后與陛下,誰的面子都不給,她當然也屬於那個「誰」的範圍。
儘管她心裡恨不得把太子掐死,當著眾人的面,還要努力保持最溫柔的笑容。沒辦法,誰叫她是皇長子生母,京城裡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呢。
在內心默念「我是賢妃,我寬容大度,我不生氣」十遍後,賢妃剛想向花琉璃表示親近之意,忽然聽到花琉璃身邊的丫鬟低聲驚呼:「各位貴人不要喝酒,奴婢懷疑酒里有毒。」
此言一出,有人變了臉色,還有人不小心摔了杯盞。
「有毒?!」從小膽子就小的寧王當即便把酒樽扔開,酒樽掉在碗碟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賢妃臉上的笑漸漸變得僵硬,她握緊酒杯,一字一頓道:「這話是何意,酒是本宮親手釀製而成,你的意思是說,本宮毒害花縣主嗎?」
「奴婢不敢。」鳶尾不卑不亢地跪下請罪。
「娘娘,這個丫頭從小跟著臣女,因臣女總是生病,連累這個丫頭跟著大夫學了些藥理。」花琉璃從座上站起來,因起身的動作太急,她身體晃了晃,靠著一位宮女的攙扶,才勉強站穩身子,「臣女管教不嚴,請娘娘恕罪。」
「你們主僕情深,這丫頭關心則亂,本宮相信她沒有惡意。」賢妃能把對方怎麼辦,還不是只有選擇原諒她。但是為了證明她沒有謀害花琉璃之意,賢妃讓宮侍請來太醫院三位醫官,讓他們來證明酒沒有問題。
她在宮中多年,見識過不少陰謀手段,就算真要害人,也不會蠢到在自己場子上動手。
這對主僕如此緊張,看來心裡對她是有芥蒂。
三位醫官聽說宮中疑似發生投毒事件,嚇得趕緊帶上工具,一路小跑趕到臨翠宮。
見他們過來,賢妃擺手免了他們的禮:「你們替本宮看看花縣主杯中的酒。」
「是。」
賢妃看著圍過去的醫官,心裡隱隱有些解恨,待醫官證明她的酒沒有毒,她是被冤枉的,那些說她家昊兒欺辱花家姐弟的謠言,定會不攻自破。
「這是……」
「這是三息散,見血封喉的劇毒。」
賢妃抖了抖,連聲音都跟著顫抖起來:「三位大人,你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三位醫官此刻看賢妃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對勁,看來他們也是聽過謠言的人:「花縣主酒杯中有種叫三息散的毒藥,只要服下此葯,不到三息時間,就會毒發身亡。」這種毒藥是前朝後宮流傳出來的,到了本朝,也有犯了大罪的妃嬪,飲此毒而亡。
這種宮中秘葯,賢妃宮中怎麼會有?
「三、三息散?」 已經喝了半杯酒的寧王捂住自己脖子,面色慘白,「本、本王已經喝下半杯,快救本王,快!」
醫官面色大變,隨即疑惑道:「不對,若是王爺在下官等趕來前喝下了三息散,此刻恐怕……」
恐怕早就翹辮子蹬腿兒了。
他們再查看酒壺與其他人杯中的酒,發現除了花縣主那杯酒,其他的都沒毒。
醫官們表情更加微妙了,雖然他們都知道,所有皇子中,除了太子就是英王這個皇長子最尊貴,可是陛下現在年富力強,太子也好好的,賢妃就想迫不及待地除去看不順眼的人,這是不是有點虎?
這可是花家的女兒,人家親爹剛立下能夠名留青史的戰功,你就敢把人弄進宮裡下毒,這是何等的勇氣?!
「毒不在酒中,而是在酒杯上。」另一位醫官戴上布手套,讓另一位醫官擋著自己,快速地把淬過毒的酒杯鎖進帶過來的木盒中。
身為醫官,保留毒殺證物,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注意到醫官小動作的賢妃:「……」
聽到毒在酒杯上,賢妃心中湧出無數念頭,最後全部化為慌亂、憤怒與後怕,究竟是誰要害她與她的孩子?!
今天花琉璃若是死在這裡,不僅她完了,昊兒完了,整個田家都會受到牽連。掌控幾十萬大軍的花家又怎麼會善罷甘休?
到時候整個大晉都會受到影響。
好陰損狠毒的手段,她緊緊握住椅子的扶手,深吸兩口氣,顫抖著聲音道:「來人,封鎖現場,讓大理寺安排人過來。」
「另外,安排人向陛下還有東宮太子彙報此事。」說完這段話,賢妃彷彿耗盡了大半力氣,她目光掃過在場眾人,似乎想要從他們身上,找出可疑之處。
作為被害對象,花琉璃搖搖欲墜地靠在宮女身上,聽到賢妃讓人去大理寺報案後,才不敢置信地開口:「怎、怎麼會有人想要殺我?」
她垂首看了跪在地上的鳶尾,素手輕撫額頭,軟軟倒了下去。
「縣主!」鳶尾凄厲地哭叫出聲,把倒下來的花琉璃穩穩接住,「縣主,你沒事吧?!」
「快把縣主扶到寢殿中去。」賢妃現在半顆心吊著,見花琉璃暈了過去,臉色更加蒼白難看,花縣主身體弱膽身體弱膽子又小,萬一在她這裡暈過去就起不來,她拿什麼向陛下交待?
眾人小心翼翼地把花琉璃送到床上躺好,醫官伸手一把脈,眉頭皺得更緊了:「縣主脈象紊亂,似有不足之症,加上受了驚嚇,需要慢慢調理才行。」
在場其他人想,任誰發現自己在鬼門關旁邊繞了一圈,都會受到驚嚇。
可憐的花縣主,剛進京就被縱馬的紈絝嚇得生病,好不容易養好身體,來賢妃賞個梅又差點喝下毒酒。
人家身體不好,活得已經很艱難了,還要面對這麼多倒霉事,賢妃英王母子跟人家八字不合吧?
「賢妃娘娘。」五皇子走到神思不屬的賢妃身邊,溫聲安慰道,「您不用擔心,花縣主不會有事的。」
賢妃勉強擠出個難看的笑容:「借你吉言。」
「娘娘宅心仁厚,花縣主肯定會相信,想要害她的人不是您。」五皇子站在外間,隔著朦朧地紗帳看著裡間來來往往的人影,「大理寺卿一定會查出真正的幕後黑手。」
賢妃苦笑,這件事鬧出來,不管真正的兇手是誰,對她跟英王都會有極大的負面影響。
到了現在,她哪還不明白,這是一場針對她與昊兒的陰謀。
東宮。
太子面無表情地聽著太子府幾個官員嘮嘮叨叨,用筆在紙上勾勒出一隻憨態可掬的小狗。
「殿下,臣覺得,我們應該想辦法把永州的太守換下來。」
「怎麼,這個太守做得不好?」太子把筆扔下,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沒有看說話的官員。
「殿下,並非他做得不好,而是他做得太好了。」此官員道,「此人在治理地方上非常有手段,永州土地肥沃,是塊好地方。可是永州太守是四皇子外祖家的人。」
「父皇膝下有五子二女,按照你這個說法,只要是與其他皇子公主有關的官員,孤都要防著?」太子有些不耐,「在孤眼裡,造福一方的官員就是好官。」
「殿下,諸王虎視眈眈,您切莫一時心軟……」
「孤從不心軟。」太子看著說話的官員,「但你要記住,孤是大晉太子。」
「可若是永州太守一心推舉四皇子,會對我們不利。」
「孤與老四,孰強?」
「太子英明仁德,四皇子遠不及您一二。」
「作為一個愛護百姓的好官,怎能沒有自知之明?」太子淡淡道,「若是真沒有,孤只能深表遺憾。」
太子府的幾個官員沉默了,上次讓太子表達「遺憾」的貪官,下場非常凄慘,慘到整個京城的官員,收受底下官員孝敬的行為都變少了。
他們幾個不敢再勸,怕繼續勸下去,太子會對他們「深表遺憾」。
「殿下。」東宮太監匆匆入內,見有太子府的官員在,停下了腳步。
「說。」太監見這幾個去給花縣主送禮物的太監神情有些不對,揮手讓這幾個官員離開:「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在賢妃的臨翠宮投毒,花縣主差點被害。」
太子眼瞼微動:「花縣主可還好?」
「幸而花縣主身邊的丫鬟略通醫理,察覺到了不對,花縣主逃過了一劫。只是受到了驚嚇,在臨翠宮休息。」
「走吧,去臨翠宮看看。」太子把手背在身後,往殿外走去。
太子到臨翠宮的時候,大理寺的人已經到了,參加這次賞梅宴的人也都沒有離開。
無視一干向自己行禮的人,太子走到面色慘白的賢妃面前:「賢妃娘娘,花縣主怎麼樣了?」
發生這麼大的事,賢妃已經筋疲力盡,但是在太子面前,還是要保持形象:「請殿下放心,縣主吃過葯以後就睡下了。」
「嗯。」太子微微頷首,「你可確定剛才給花縣主吃的葯沒問題?」
賢妃:「……」
他這話什麼意思,侮辱誰呢?
賢妃很生氣,但她還是要保持微笑。
「請太子放心,葯沒有問題。」
「那便好。」太子擊了擊掌,幾個宮女太監抬著軟塌走了進來,然後把包裹得嚴嚴實實地花琉璃抬上了軟塌。
「太子帶花縣主去哪兒?」賢妃怕花琉璃不明不白死了,到時候她有一百張嘴都說不清,趕緊攔住太子,「太醫說,花縣主身體虛弱,不易挪動。」
「賢妃娘娘,你確定要讓花縣主留在臨翠宮?」太子微微垂下眼瞼,明明沒有表情,卻硬生生讓人感覺到幾分譏誚。
賢妃:「……」
她不敢確定,她現在正處於全天下人都有可能害本宮的驚恐狀態。
呵。
太子把目光從賢妃身上收了回來。
腦子不好可能有遺傳,以後老大要是再犯傻,他盡量少說他兩句。
都是自家兄弟,同情心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