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臨翠宮,太子看著趴在軟榻上一動不動,只露出半張臉頰的小姑娘,讓幾個力氣大的女官把人抬進軟轎中。
「放著奴婢來吧,怎好麻煩幾位姐姐。」鳶尾沒讓這些陌生的宮女靠近花琉璃,彎腰把花琉璃打橫抱了起來,穩穩地把人放進了轎中。
女官們:「……」
連府里丫鬟都身帶神力,難怪大將軍能把金珀國打得丟盔棄甲,簽下投降書。
等轎簾放下來後,昏迷不醒的花琉璃輕輕地、緩慢地給自己調整了個姿勢,連眼瞼都沒有顫動一下。
這頂轎子真舒服,又香又軟,讓人彷彿置身在雲端。
「殿下,我們把縣主安置在何處?」把人從臨翠宮搶出來的時候,東宮的宮侍們手腳都很利落,可是人接出來以後,總不能真的放到東宮吧?
把人直接送回花府,就更加不妥當,會有皇家人惹出麻煩卻不想擔責任的嫌疑。
「皇祖母十分喜愛花家這位小姑娘,現在她差點發生意外,太后非要心疼,想要留她在壽康宮修養幾日。」太子回頭看了眼軟轎,「走吧,孤陪你們把小縣主送過去。」
太后是後宮中最尊貴的女人,把花家小姑娘安排在皇祖母那裡,才更加表示皇家對此事的重視。
賢妃想把這小姑娘留在臨翠宮,是為了向世人證明她的光明磊落,想要毒殺花家姑娘的人不是她。
可她卻沒有想過,兇手有可能潛伏在臨翠宮,小姑娘留在臨翠宮會很危險。
若是後宮舉辦一場與腦子有關的比斗會,他一定會請父皇給賢妃頒發最佳同情獎。
太后收到太子提前派人送來的消息,太子剛到壽康宮,就有太監宮女還有太醫圍攏過來,眾星拱月地把花琉璃送到了壽康宮側殿。
太子剛準備上前跟太后說話,就見太后滿臉心疼地跟在太醫後面,頭也不回地去了側殿,他跨出去的腳步,默默地縮了回來。
在前殿坐了兩盞茶時間,太后才從側殿回來,對慢悠悠喝茶的太子道:「元溯,幸好你把琉璃送了過來,把人留在賢妃那裡,哀家哪裡能放心。」
「琉璃?」太子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是花家姑娘的小名?
花家滿門武將,給家裡的姑娘卻取了如此嬌氣的名字,可見家裡人對她的看重與寵愛。
若是她在宮中被毒殺……
太子食指輕輕點著桌面,看得出幕後元兇對賢妃母子恨得深沉,甚至對大晉也不懷好意。
太后也不管太子在想什麼,她不問也不多言,只是讓宮人送來幾道太子喜歡的點心:「元溯,吃點東西。」
「多謝皇祖母。」太子在盆中洗了手,用銀筷夾起點心放進口中。
「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身體消瘦了些。」太后想起太子早年時身體不好,遭了不少罪,還沒捨得責怪太子不好好照顧身體,就已經先心疼起來,「晚膳在皇祖母這裡吃,我讓他們做幾道好吃的。」
太子無奈應下,反正有種瘦叫皇祖母覺得他瘦,他能做的就是好好吃飯,不要反駁。
半個時辰後,昏迷中的花琉璃醒了過來,扶著額頭緩緩坐起身:「這是……何處?」
「縣主,您醒了?這裡是壽康宮,您身體不好,先躺著歇會兒。」宮女們見花琉璃醒了,面上都露出了喜色。
「這點小事,怎麼好麻煩太后她老人家。」花琉璃想要爬起來,卻無力地坐了回去。
「縣主快快歇著。」
「醫官來了。」
「快去稟告太后。」
在眾宮女的安撫下,花琉璃最終還是安靜地靠坐在了床頭。聽到門外響起腳步聲,她仰頭看向門外,露出乖巧的微笑。
最先進門的是太后,跟在她身後的還有太子與花長空。
花長空接到消息後,就快馬加鞭地趕進宮,聽到太后要留妹妹在宮裡修養幾日,他很認真地推辭了,只可惜太后娘娘態度十分堅決,打定主意要把妹妹留下來。
他同情地看了眼一臉乖巧的妹妹,心虛地低下了頭。
小妹,三哥已經努力了,你就在宮中好好養生吧。
注意到花長空表情有異,花琉璃虛弱地靠著床頭:「臣女有罪,讓太后娘娘與太子殿下擔心了。」
「人沒事比什麼都好。」太后給花琉璃壓好被角,語氣和藹:「你們兩個年輕孩子單獨住在府里,哪裡懂得怎麼好好照顧自己。哀家想留你在宮中住上幾日,長空這孩子還不讓,你現在虛弱成這個樣子,若是回到花府居住,哀家哪裡放心?」
怕這對兄妹多想,太后又找補了幾句:「待過上三五日,身子好些後,哀家親自派人送你回去。」
太后怕自己不說清楚,在別人眼裡,就成了皇家忌憚花家,於是留花家女兒在宮中做人質,原本質,原本的好意也被他人扭曲成了別有用心。
「這樣會不會太打擾您?」花琉璃臉頰緋紅,「其實臣女身體是老毛病了,實在不值得太后娘娘您如此費心。」
「年紀輕輕,哪裡知道什麼值得不值得,好好養身體就是最值得的事。」太后說完,扭頭看紗帳外的太子,「元溯,你說是不是?」
「皇祖母說得是。」太子單獨留在紗帳外,聽到太后問自己,很配合地稱是。
皇家怕花家以為他們對花家有猜忌,花家也想讓皇家相信,他們是真心覺得皇家對他們好,花家對皇室忠心耿耿,絕無半點多疑之心。
於是在彼此都抱著美好期望的情況下,花琉璃被留在了壽康宮,過上了吃養生膳食的日子。
太后擔心的問題很實在,花琉璃被留在宮裡的消息傳出來以後,就引起不少人的發散思維。
皇家以喜歡的理由,把臣子的女兒留在宮中,這個套路好像有些熟悉?
前前朝年輕皇帝推翻攝政大臣用的好像也是這一招?
前朝皇帝在對付擁兵自重的藩王時,好像跟這個有異曲同工之妙?
他們猜的果然沒錯,陛下對花家有了忌憚。
「飛鳥盡,良弓藏」,多少豪傑英雄敗在這句話里?
此時此刻,在某間屋子裡,一個男人面色鐵青地砸翻桌上的茶盞:「我就不信,這個花琉璃能有九條命,還毒不死她?!」
跪在他面前的屬下默默想,殺人的方法那麼多,為什麼一定要下毒害她,說不定這個花家這個女兒,跟毒八字不合呢?
三天後,花琉璃站在壽康宮院子里,仰頭看著在枝頭吱吱喳喳的麻雀,手指頭有些發癢。
忌口久了,連看到麻雀都覺得美味可口起來。
「麻雀好看?」太子站在花琉璃身後五步遠的地方,「你若是喜歡鳥雀,讓宮人給你送兩隻八哥過來解悶。」
「殿下。」花琉璃轉身朝太子福了福,似乎沒料到太子突然出現在她身後,神情有些茫然。
「若是不喜歡八哥,鸚鵡也可以。」太子把手背在身後,往前走了兩步,「皇祖母為人和善,你在這裡,只當是自己家一樣。」
花琉璃微笑不語,只是在心裡嘆氣。
在家她可以躺著看話本吃零嘴,還時不時讓美人們給她捏肩。這種快樂,在壽康宮是體驗不到的。
反正大家都是客氣幾句,用不著太當真。
「孤聽聞縣主曾在黃淮縣客棧救了林輝之大人?」
花琉璃:不,我並不想救。
「一切都是意外,臣女不敢攬功。」
「縣主不要妄自菲薄,一路上林輝之大人受到多次暗殺,幸而有縣主安排的士兵保護,才得以安全抵達。」太子語氣一頓,「不過孤提這些事,並不是為了誇獎你。」
花琉璃:「……」
糟糕,是堵心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應該暈一暈了。
「孤懷疑,在臨翠宮投毒的人,與想要暗殺林輝之的,是同一派人。」太子看著眼前低著頭,神情模糊的少女,「你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所以他們想要報復你。」
順便再收拾一下賢妃母子。
花琉璃:「啊?」
她只是想故意折騰幾下那個老頭兒而已,其他的事全都只是順便。
「罷了,孤跟你說這些,只會讓你更加害怕。」太子道,「你在宮中多留幾日,待查出元兇後,你再回去。」
這是擔心宮外更不安全,所以才讓她留在宮裡?
她從善如流地道謝。
太子見她稚嫩的臉上,因為病了幾日,懨懨得有些沒精神:「前幾日的賞梅宴,因意外沒有圓滿結束,不如孤今日帶你去梅園看看?」
花琉璃拉了拉斗篷,吃不飽還要在大冷天去賞梅?
「謝謝太子……」話未說完,花琉璃就用手帕捂著嘴咳起來。
咳得厲害了,花琉璃面色一白,踉蹌著即將倒下。
賞梅,賞什麼梅?
她身邊的婢女,如一陣風似地接住了她。
「殿下,失禮了。」
太子看著花琉璃跟她的婢女,表情有片刻的凝滯。究竟暈倒了多少次,才能讓婢女如此熟練地穩穩接住他?
「殿下的好意,臣女今日只能辜負了。」
如果對方還要堅持,她就要當場暈倒給他看了。
反正她又不用嫁給皇家人,所以對自己品性要求可以低一點。能裝病偷懶的時候,就絕對不多走一步路。
她,花琉璃,花家唯一的女兒,絕對不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