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觀看練兵的當天下午, 寧王就收到了兩筐由殿中省送來的蜜瓜。
「王爺, 太子殿下說了, 既然您喜歡吃蜜瓜, 就把這兩筐蜜瓜吃完, 不要浪費太子殿下的一番心意。」為首的太監笑了笑, 「殿下還說, 只要您喜歡吃,以後但凡出了什麼瓜,都第一個給您送過來。」
寧王看著這兩筐瓜, 小腿肚子有些發抖。
「多謝太子殿下。」寧王讓下人把這兩筐瓜抬進自己院子里,長長地嘆息一聲,雖然他喜歡看熱鬧, 但這次真的是無心的。
這麼多蜜瓜, 他怎麼吃得完?
以太子的小心眼,如果知道他把這些蜜瓜分給下人, 說不定明天就能讓殿中省送來四筐瓜, 而且還會讓人盯著他吃完。
「來人, 把本王外出辦事的衣服拿出來。」
聽到辦事兩個字, 寧王的隨侍太監有些犯愁,猶豫道:「王爺, 容妃娘娘說了, 不讓您再去做這種事。」
「本王文不成, 武不就,幹什麼都不行, 還不能有點小愛好?」他不耐煩地擺手道,「去去去,趕緊去。」
隨侍太監心裡發苦,別人的愛好是吟詩作畫,就他家王爺比較特別,喜歡穿上短打布衣,混到市場上擺攤買東西,沒事就喜歡跟賣菜的老頭老太太聊家長里短。
容妃娘娘罵也罵過了,打也打過了,可王爺這毛病,就是改不過來。
下人們沒有辦法,只能換上粗布衣服,裝作商販跟王爺把攤擺在一起,好保護他的安全。
寧王把小馬扎往地方一放,熟練地跟附近小販打招呼。
「王老二,好長時間都不見你出來擺攤,家裡發財了?」旁邊賣筍的菜販指了指天,「這都下午了,擺攤賺不了什麼錢啊。」
「前些日子,我弟弟找了個有錢的媳婦,家裡寬裕起來了。」寧王雙手往袖子里一揣,得意道,「弟媳婦人特別好,買了大宅子讓我全家住,可我閑不住,又想念大傢伙兒了,就出來擺個攤,打發打發時間。」
「喲,好事啊。」賣筍菜販羨慕道,「我要是你,就在家當老爺了,還賣什麼菜啊。」
「干一行愛一行嘛。」寧王把蜜瓜整整齊齊地擺好,「最近有什麼熱鬧的事,講出來聽聽?」
「我看你不是來賣菜的,就是在家閑得無聊,來找咱們說話的。」旁邊賣魚的夫婦聞言笑道,「你還別說,最近發生的新鮮事兒可多了。」
寧王在菜場里人緣極好,一是他從不跟其他商販搶生意,二是他買的攤位常常不用,別人借去用他也不介意,三是他賣不完的東西,隨手就送給大傢伙,大方得很。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跟他講八卦的時候,他聽得特別認真,讓講八卦的人非常有成就感。
寧王這一問,頓時引起了大家的話茬,下午菜場的客人少,大家都閑得打瞌睡,能聊天打發時間多好。
於是這個講誰家男人不是東西,背著媳婦在外面偷吃。那個講誰家婆婆苛待兒媳,鬧得兒媳跟兒子要和離。
最精彩的莫過於東家的兒子,原來是西家的,聽得寧王津津有味,當場開了幾個蜜瓜分給大家,讓大家邊吃邊講。
「我最近聽說了一個小道消息,你們可別往外瞎傳,跟宮裡貴人有關,傳出去是要掉腦袋的。」賣筍菜販一臉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裝作商販的寧王護衛面色變了變,寧王順手又分了一塊蜜瓜給菜販:「快講講,咱們都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想傳出去,也沒貴人聽我們的話壓。」
「你就可勁兒吹吧,你一個賣筍的,能知道貴人的事?」買魚婦人嘖了一聲,「我看你就是想騙王二的瓜吃。」
賣筍菜販不樂意了,當即便道:「你們知道公主不?」
「知道啊,不就是皇上的閨女么?」
「皇上的妹妹,那也是公主。」賣筍小販道,「我家有個親戚,是給有錢人府上倒夜香的,前幾天晚上,他看到有個黑衣人,從公主府里跳來跳去。那個黑衣人瞧著身材高大,動作快得很,眨眼都不見了。」
「嚯!」小販們頓時來了精神,「難道那是公主的……」
底層老百姓,平時沒有什麼樂子可以消遣,聽到誰家有點風吹草動,就成了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若是貴人的事,那就更有興趣了。
「聽說這位公主的駙馬,當年還是什麼京城有名的美男子,沒想到還是被戴了綠帽子。」大家腦補了一番公主如何偷偷與小白臉幽會以後,「那個駙馬不是讀書人嗎,怎麼能容忍這種事?」
眼見這些人越聊越下流,寧王趕緊開口道:「你們也不要瞎猜,說不定是個想去公主府盜竊的小賊呢?」
「哪個小賊會從側門進出?」賣筍小販肯定道,「這裡面一定有問題。」
寧王內心湧出無限的猜測,面上笑著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而且我那親戚還看到不止一次。」賣筍小販神秘道,「不過我那親戚說,昨天下午,那個黑衣人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說不定是那個書生駙馬爺知道被公主戴了綠帽子,心裡氣不過,又不敢對公主發脾氣,就只能讓人把姦夫抓起來。」
「你是說,那個奸、姦夫,昨天下午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寧王這下不敢吃瓜了,他手上的瓜被嚇掉了。
「那還能有假?」賣筍小販道,「我親戚對那個姦夫印象深得很,大理寺抓人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來了。不過那姦夫長得倒挺普通,也不知道公主看上了他什麼,難道是駙馬……不太行?」
駙馬行不行不知道,反正寧王心裡是驚濤駭浪,連平時最感興趣的家長里短都聽不下去了,找了個借口離開菜場,回家換了身衣服就往宮裡跑。
宸陽宮內,昌隆帝正在翻看一份秘報。
「玳瑁太子病逝了。」昌隆帝把秘報遞給太子,「朕記得玳瑁國三皇子,也是中宮皇后所生?」
「是,賀遠亭與太子皆是皇后所生,玳瑁太子一死,他就是唯一的嫡子一的嫡子。」太子翻看著秘報,玳瑁太子死於半個月前,此刻留在大晉京城的賀遠亭知不知道這件事?
若是知道,那他表現得也太平靜了。
在太子的印象里,賀遠亭是個溫吞的皇子,除了相貌有幾分可取之處以外,幾乎沒有閃光點。他如果不說話,都沒人能注意到他。
「父皇,我們不是把金珀使臣留下來做客了么?」太子把秘報放到桌上,慢條斯理道,「做主人的,不能對客人厚此薄彼,所以也留玳瑁使臣在京城多住一個月吧。」
昌隆帝笑罵道:「你這是想把那個玳瑁三皇子給氣死嗎?」
「兒臣好心留他們做客,怎麼是氣他?」太子笑,「前段時間玳瑁國不是想讓我們召見他們,大不了後面一個月,隔三差五召見他們一次便是。」
「你說得有道理,就照你的意思辦。」昌隆帝就知道太子想拖住玳瑁三皇子的行程,藉此查清最近發生的那些事,所以並不打算阻攔他的計劃。
「陛下,寧王殿下求見。」
「宣。」昌隆帝嘆氣,這個二兒子平時不愛找他,只有想吃什麼或是銀子不夠花的時候,才會跑來討好賣乖。
整日里沒個正行,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父皇。」寧王走進殿,見太子也在,趕緊把聽到的事說了一遍,說完以後順便道:「兒臣覺得謝駙馬有問題。」
「那個賣筍的商販在哪兒?你可有問清他的親戚是誰?」昌隆帝神情微變,連坐姿都變了。
「賣筍的商販當然是在菜場啊。」寧王茫然地看著父皇,似乎在疑惑,父皇為何要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昌隆帝深吸了一口氣,默默提醒自己,這是親生兒子,不能罵,也不能打,氣壞身體無人替,要冷靜,要剋制。
「來人,馬上去菜場找到這個賣筍小販,立刻把他跟他親戚一家保護起來。」太子見父皇氣得說不出話,起身走到門口喚來金甲衛,「速速去辦,不得延誤。另外,盡量掩飾好行蹤,不能打草驚蛇。」
「是!」金甲衛領命退下。
聽到太子一通吩咐,昌隆帝心情總算平靜了些許,好在還有一個頭腦清醒的兒子,不然他會被氣得英年早逝。
等太子走回來,寧王小心翼翼道:「太子三弟,多虧了你送的瓜,我才能打聽到這個消息。」
「太子送你蜜瓜,跟你聽到小販的話,有什麼關係?」昌隆帝懷疑地看著寧王:「你去幹什麼了?」
太子看了眼二皇兄吞吞吐吐的模樣,微笑著端起茶杯輕啜一口,仿若不染凡塵的翩翩公子。
「父皇,兒臣……兒臣……」寧王不敢說。
昌隆帝不再理會他,直接把寧王的隨侍太監宣了進來:「你來說,你家主子最近都在幹什麼?!」
隨侍太監見到昌隆帝,嚇得兩腿發軟,卻不敢出賣自己的主子,整個人抖得猶如寒風中的小草。
「父皇。」看夠了這對主僕嚇得哆哆嗦嗦的樣子,太子才懶洋洋開口道,「二皇兄做事向來穩妥,不會惹出什麼大麻煩的。今天若不是二皇兄,我們還抓不住這麼大的把柄,您看在他這次立功的份上,就不要責罰他了。」
昌隆帝深吸一口氣,也不想當著三兒子的面責罰二兒子,於是道:「不要整日遊手好閒不幹正事,明日就給朕去工部學著做事。工部那邊正在忙糧食種子選育的事情,你也跟著一起做。」
這個消息對於寧王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他當場哀求道:「父皇,您看兒臣是那種干正事的人嗎,為了工部諸位大人著想,請您收回成命吧。」
昌隆帝:「……」
他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孽,才有這樣的崽子?
最後在昌隆帝的咆哮聲中,寧王哭哭啼啼的走了,還領了份工部的差事。他那悲傷孤單的背影,就像是在紀念自己逝去的悠閑人生。
「父皇,您消消氣。」太子給昌隆帝換了一盞茶,「你看天色不早了,兒臣想……」
「什麼都別想,在奏摺沒有批完之前,你哪裡都別想去。」昌隆帝冷酷無情道,「媳婦朕厚著臉皮幫你求娶了,私庫里的珠寶玉石也被你搬去東宮了,你還想什麼?」
太子笑眯眯道:「兒臣想您肚子應該餓了,要不要用點晚膳?」
昌隆帝:「……」
想到兒子關心自己的身體,自己卻對他發脾氣,昌隆帝有些愧疚,語氣柔和下來,讓趙三財準備晚膳。
晚膳用完,太子繼續笑眯眯道:「父皇,再過幾日,宴請諸國就要結束了,轉眼又要跟著入夏,夏天過去以後,冬天也不遠了。」
「你想說什麼?」吃完飯,昌隆帝情緒已經穩定下來。
作為一個疲憊的老父親,他已經被兒子們氣慣了,所以有著豐富的平復情緒的經驗。
「您是不是該幫著兒臣催一催欽天監那邊,讓他們推算出一個萬事皆宜的大喜日子,讓兒臣跟福壽郡主成親?」
「你近幾日不是已經往欽天監跑了幾次?」昌隆帝嘆氣,他就知道三兒子突然變得這麼有耐性,肯定是有事相求。
「沒有您的命令,他們辦事鬆懈得很。」太子道,「兒臣看八月就很好,正是不冷不熱的好時候。」
昌隆帝無奈點頭:「朕會跟花愛卿、衛愛卿商量此事的。」
「多謝父皇。」太子目的達到,乖乖坐在椅子上,幫昌隆帝把奏摺批閱完。
「父皇,夜色已深,您該回寢宮休息了。」太子放下硃筆,搓著手道,「聽說這次有些使臣國送了很多漂亮寶石來,兒臣想給媳婦做幾套寶石衣服,您看……」
「滾!」
他上輩子到底有多缺德,這輩子才給這幾個臭小子當爹?
「謝謝父皇,兒臣這就滾去挑寶石。」作為大晉臉皮最厚的啃老男,太子笑眯眯地往昌隆帝私庫走去。
昌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