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張大人略有些微妙的眼神, 花琉璃弄明白大理寺叫她來是幹什麼的了。
「三位大人的意思是, 讓我在宮裡試探出, 這封信上的字跡, 與宮裡哪位主子相仿?」花琉璃拿起那封信, 覺得那句「花家女琉璃, 引得太子動心, 為防意外,當殺之」格外刺眼。
「請郡主出手相助。」張碩起身向花琉璃行了一禮:「宮中女眷身份尊貴,墨寶也不宜隨意流入大理寺官員手中, 我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
後宮妃嬪雖不多,但都是陛下的女人,他們大理寺一群臭老爺們, 總不好去討要這些娘娘們的墨寶, 只好找個委婉的手段,請同是女眷的人幫忙。
現在幕後之人在暗, 他們在明, 也不敢輕易請人幫忙, 萬一幫忙的人, 就是真正的兇手?
他們思來想去,發現最合適的人選, 就是福壽郡主花琉璃。一來陛下、太后、太子都看重福壽郡主, 二是福壽郡主常入宮中, 由她來辦這事就再合適不過。
「張大人您太客氣了。」花琉璃起身回禮:「我儘力而為,只是能不能成, 並不敢保證。」
「郡主願意出手相助,我等已經感激萬分。」張碩喜道:「郡主若有需要我們大理寺的地方,請儘快開口。」
花琉璃點頭,走出張碩的辦公屋,外面的大屋子裡有幾位官員正在抄寫卷宗。他們寫字的速度極快,不多時便抄了幾排字,更有甚者左右開弓,左右手各拿一支筆,在兩張紙上謄寫。
不愧是神秘的大理寺,真是卧虎藏龍。
花琉璃嘆為觀止,對大理寺心生一股莫名的仰望。
謝家倒台,樂陽公主鬧自殺,後宮的妃嬪們安靜極了,就連最愛哭嚎著告狀的賢妃,都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宮裡,絕不去招惹昌隆帝。
金珀大皇子和王戰戰兢兢地跟在太監身後,跨進了宸陽宮正殿的大門。他原本在三天前就要進宮面見昌隆帝的,後來謝家案發,剛走到宮門口的他,就被攔了下來,他在別館裡又等了三天,才等到昌隆帝的再次宣召。
與金珀皇宮相比,晉國皇宮多了幾分婉約與精緻,他不敢多看,規規矩矩地行禮,然後獻上父皇親筆書寫的國書。
「令尊客氣了,你來我晉國學習,又能花用多少,何需獻上一城?」昌隆帝面上露出笑意:「盛情難卻,朕只好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和王心想,您要是不勉為其難地收下,金珀滿朝文武也放心不下呀。
吃了這麼大的敗仗,金珀已經被打破了膽,膽小者甚至連做夢都在擔心花家軍會打進皇城。
「你的封號為和?」坐在旁邊的太子看向和王:「這個封號很好,萬事以和為貴,貴國國主有這樣的感悟,令人感動。孤原本還擔心,貴國若是不懂得和平的重要,該如何是好呢。」
和王聽到這話,身子一抖,趕緊道:「在尊貴的晉國陛下感召下,鄙國上下都很熱愛和平,絕不敢侵犯他國。」
「朕與愛子都是熱愛和平的人。」昌隆帝欣慰笑道:「貴國有這樣的想法,很好。」
和王欲哭無淚,如果不好的話,是不是要挨打?
不過得到晉國肯定的答覆,和王還是鬆了口氣。按照晉國的意思,只要他們金珀不再冒犯他國,晉國就不會再與金珀發動戰爭了。
想明白這一點,和王連連道謝。
「和王與二皇子很久沒見,想來對他很是思念。」
和王:不,一點都不想。
「貴國二皇子殺害我國百姓,罪無可赦,看在令尊曾拿數座城池的份上,我國可以不殺他,但他一輩子都要在大理寺天牢里渡過。」太子看了眼面露欣慰之色的和王,嘴角微揚:「但我國並非不講理之輩,並不會阻攔你們兄弟見面。以後每隔一個月,你都能去大理寺天牢探望二皇子一次。」
和王先是一愣,隨後高興地謝恩:「多謝尊貴的太子殿下大恩。」
從小到大,他與母親遭受二弟母子無數責罵與侮辱。現在他終於有報仇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
君子罵人,十年不晚!
和王離開皇宮時,帶走了一份恩准金珀使臣離開晉國的手諭。金珀使臣看到這份手諭,喜極而泣。
在晉國過了近兩個月不敢出門,出門就被吐口水的日子,他們終於能夠解脫了。當天夜裡,他們背著收拾好的包裹,偷偷摸摸、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晉京城。
「這個鬼地方,我再也不來了。」一位金珀使臣騎在馬背上,回頭看了眼京城高聳的城牆,心有餘悸。
晉國皇城實在邪門,太邪門了。
等他們回去以後,一定要對身邊的女眷客氣一些。見識過晉國的女人後,他們深覺自家最厲害的女眷,都配得上「溫柔似水」這個詞。
「當初晉國留住我們的借口是要一視同仁,現在金珀使臣都已經離京了,沒道理還繼續留著我們。」使臣甲急道:「要不我們今日就進宮面見昌隆帝,求請他放我們歸國?」
「你們可知道昌隆帝為什麼放人放得那麼痛快?」打聽消息回來的使臣乙,端起桌上的涼茶喝了兩大杯:「金珀不僅把他們大皇子送來了,還送了一座城池給昌隆帝,美其名曰那是大皇子的學費與生活費。」
當年主動打殺晉國百姓的金珀有多狠,現在的金珀國跪得就有多乾脆。
「金珀與晉國有血海深仇,割城讓地也是活該,可咱們又沒殺過晉國無辜百姓……」使臣甲忽然一頓,面色沉下來:「你們可還記得,謝家犯下的數條罪狀中,有一條是通敵賣國?」
「與謝家私通的不是金珀?」其他使臣不解:「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使臣甲面色煞白:「我聽聞謝家曾提議,讓晉國按照我們玳瑁的風俗禮儀,重新定製晉國禮儀規制。你們說,跟謝家私通的,會不會是我們玳瑁的哪位大臣或是……」
皇子?
使臣甲看了坐在上首的賀遠亭一眼,不敢把剩下的兩個字說出來。
賀遠亭看了使臣甲一眼,沉默良久,起身道:「我進宮求見昌隆帝,若是事情不成,我們再另想辦法。」
「殿下,昌隆帝若是不想放我們走,必不會見您,您進宮只會遭遇難堪。」使臣乙道:「公主殿下在宮中學堂念書,不如讓她去求一求宮裡的貴人,讓貴人幫著探一探話?」
賀遠亭苦笑:「受些難堪又如何,只要能讓諸位大人平安歸國,我也就安心了。」
使臣們聽到這話,感動得紅了眼眶。三殿下乃皇后所生的嫡子,為了他們與玳瑁國,真是受盡了委屈。
使臣們預料得沒錯,宮裡拒絕了賀遠亭的求見,理由是昌隆帝最近政務繁忙,請他過幾天再來。
「前兩日微臣還在外面看到,晉國太子陪他未婚妻去買首飾。昌隆帝若真有那麼忙,身為儲君的太子還有空閑陪女人?」
其餘使臣皆沉默下來,一位使臣安慰道:「事情要往好的方面想,萬一晉國太子生來就是遊手好閒的性子呢?」
這樣,晉國下一代就倒霉了。
和王還不知道玳瑁的使臣為了離開晉國,連他們金珀都開始偷偷羨慕了。金珀使臣昨天連夜離開,他早上起來以後,就挑出最好的衣服換上,大搖大擺去了大理寺。
在獄卒的帶領下,和王站在了一間老門前。
他左看右看,也沒看到二弟的身影,心裡有些失落。他打扮得這麼好看,如果不能刺激二弟,還有什麼意義?
獄長拿著一串鑰匙,打開了旁邊一間牢房的門,朝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犯人道:「你,出來。」
「哎!」話癆犯人站起身,拍了拍阿大的肩膀:「哥們,等我回來,再繼續跟你講,我家先祖的光榮事迹啊。」
阿大無聲地對他說了一個「滾」字。
自從跟這個話癆關在一起,他才知道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被人如此折磨。可他被大理寺廢去了丹田,一身武藝不再,打又打不過這個人,只能硬生生忍著。
他瞥了眼站在牢門外,錦衣華服的和王,翻身躺了下去。
短暫的安靜時光,對他而言,都是無上的享受。
「老大,你也被關進來了?」
就在和王還在迷茫的時候,他面前牢房裡的大胖子開口說話了。看著這個胖子油汪汪髒兮兮的臉,還有擠成一團的下巴,還有衣衫蓋不住的肚子,他被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忍不住高身問獄卒:「你們晉國大理寺監牢,還會關野豬妖?」
「啥叫野豬妖,世上哪來的妖怪?」獄卒抬了抬下巴:「這不就是你弟弟?」
和王沉默了。
雖然他看二弟非常不順眼,但是他的良心告訴他,二弟真沒這麼丑。
兄弟二人隔著牢門兩兩相望,沉默地凝視了一會兒後,和王轉身往外走。
「老大,老大……」阿瓦伸出手臂,試圖挽留和王,然而和王越走越快,幾乎用跑的速度,遠離了阿瓦的視野。
他怕自己再不跑快一點,就會忍不住在晉國獄卒面前,大笑出聲。
阿瓦隔壁牢房的阿大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話癆回來。當夜晚來臨,他忍不住問獄卒,話癆犯人的去向。
「他啊?」獄卒意味深長地看了阿大一眼:「刑滿釋放,你以後都不會見到他了。」
阿大愣了愣:「官爺,大理寺的犯人,能否戴首飾?」
獄卒輕笑一聲,沒有回答他,哼了兩句曲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