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妹來了?」太子指了指旁邊的空位:「坐。」
二公主偷偷看了眼賢妃與英王, 見他們都不說話, 神情疑惑地坐下, 剛坐下就有蚊子朝她臉飛過來, 她連忙用團扇揮開。
「太子, 此事既然是誤會, 說開便好了。」賢妃雖不太喜歡福壽郡主, 但福壽郡主是她兒子的救命恩人,又是如花般的年紀,若因為這種事與太子起了嫌隙, 豈不是讓她後面大半輩子都過得不順暢。
「賢妃娘娘不必多心,孤與福壽郡主情比金堅,又豈會因為這點事情, 與她鬧得不愉快。」太子身邊有太監打扇, 有太監捧燭,倒是沒受到蚊蟲叮咬。他的目光掃過二公主, 手中的玉串被他捻得輕聲作響。
「太子, 這手串好生精緻。」尷尬的氣氛令人窒息, 二公主在這裡坐得渾身難受, 只好主動找話說。
「孤也這麼覺得。」太子勾起嘴角:「這是福壽郡主送孤的。」
二公主幹笑兩聲,假裝沒看出太子是有意顯擺。
尷尬的氣氛漸漸流淌, 直到福壽郡主的聲音傳過來。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賢妃娘娘、英王殿下、公主殿下。」
「琉璃, 來。」太子招手讓花琉璃在自己旁邊坐下。花琉璃坐下以後, 從腰間解下一個香囊:「叫我來的太監,說你在荷塘邊賞月, 我想著荷塘邊蚊蟲肯定多,就帶了兩個驅蚊香囊來。」
「我們一人一個。」花琉璃把解下來香囊繫到太子腰間,扭頭對其他人歉意一笑:「對不住,臣女來之前,以為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在此。」
不等其他人說話,太子率先開口道:「沒關係,他們不會介意的,對嗎?」
賢妃等人只能點頭,你是太子,我們得罪不起,所以你說什麼都對。
「郡主帶來的香囊真好,才這麼一會兒,蚊蟲就不見了,連奴婢等人都跟著享福了。」東宮的宮侍們又是一頓誇,彷彿花琉璃送來的不是驅蚊香囊,而是什麼厲害的物件。
看著東宮隨侍諂媚的嘴臉,英王想嘲諷兩句,可是想到他們吹捧的人是不福壽郡主,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吹捧過後,東宮太監把剛才發生的事,向花琉璃說了一遍。
「那兩日從父皇私庫里也拿了些寶石出來,加上大皇兄送來的那些,我挑揀色澤最好的那些寶石做成首飾,給你送了過去。」太子握住花琉璃的手:「此事與你無關,只怪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亂傳謠言。」
「只要殿下信我,其他人的愚蠢之言,我不會放在心上。」花家的女兒,必要的時候可以不拘小節。
「可臣女有一事不明。」花琉璃扭頭看向二公主:「除了二公主以外,還有誰知道,櫻桃宴當日,臣女戴的珊瑚釵,曾是英王的東西?」
二公主面色風雲變幻,隨後看向身後幾名親信宮女:「你們誰泄露了消息?」
幾個宮女嚇得面無人色,通通跪了下來。公主送了英王哪些寶石,除了她們以外,再無他人知曉。現在宮裡傳出這樣的流言,除了她們以外,還有誰更可疑?
「事關儲君婚姻大事,你們竟敢如此兒戲!」二公主氣得全身都在發抖,連說三個好字:「既然你們都不願意說,那你們就一起受罰,我用不起你們這樣的好宮女。」
花琉璃看了眼二公主的表情,她憤怒的樣子不像是作假。
宮女們齊齊求饒,磕頭作揖一番,很是熱鬧。
大概見公主不願意鬆口,有個宮女心一狠,牙一咬:「請殿下容稟,奴婢前幾日發現,她半夜偷偷出過屋子。」
被指出來的宮女,是個穿著綠衫的宮女,她被指出來以後,神情有些慌亂,連忙推諉。
「你不用辯解了,那天夜裡我發現你神情有異,所以並沒有喝下你端來的水。」指認的宮女道,「其他喝了水的人,當天夜裡都睡得格外香甜,大概也不知道你偷偷出過門。」
綠衫宮女面色慘白,她大概知道自己已經暴露,辯無所辯,突然冷笑著看向二公主:「公主,你是氣奴婢亂傳謠言,還是氣奴婢破壞了您的計劃?」
「你在說什麼?」二公主皺眉看著她,「你這賤婢,造謠生事便罷了,還想攀咬本宮一口?」
「公主可還記得福生?」綠衫宮女笑出了眼淚:「若不是你,他怎麼會對自己虛構出來的身份深信不疑?」
英王與賢妃聽到「福生」二字,面色有些難看,此人正是前些日子,說賢妃是他生母的瘋太監。
「胡言亂語!」二公主指著綠衫宮女:「把她拉下去,行杖刑,本宮這裡容不得造謠生事的人。」
「等等。」太子不讓人把綠衫宮女帶走:「孤最喜歡聽別人編故事,來,你繼續說。」
「太子殿下,奴婢與福生進宮不久後便相識,只是福生不受管事公公待見,他便不讓我表現出兩人相識。」綠衫宮女淚如雨下:「他到了英王殿下身邊伺候後,日子漸漸好過其他,哪知從兩年前開始,他突然跟我說,他可能是賢妃娘娘的孩子。」
「奴婢懷疑其中有詐,多次苦勸他,直到前些日子他才跟我說,他定是賢妃娘娘的兒子,因為這一切都是公主殿下告訴他的。」綠衫宮女死死盯著二公主:「這些年來,奴婢與福生相依為命,甚至打算等公主出嫁後,就懇求公主讓奴婢與福生結成對食。可這一切,都被二公主毀了!」
「笑話。」二公主氣急反笑:「本宮騙他,說他是賢妃娘娘的兒子,對本宮有什麼好處?整座宮裡誰不知道,賢妃娘娘對本宮有養育之恩,本宮與賢妃娘娘情同母子?」
「是了,奴婢原本也這麼認為。」綠衫宮女臉上露出大仇得報的瘋狂笑意:「可您卻忘了,奴婢是您的貼身宮女,您的一言一行,都在奴婢的眼裡。您大概不知道,櫻桃宴前一夜,你在睡夢中笑出聲來,口稱娘親女兒為你報仇之類的話。」
「您哪是與賢妃情同母子,您分明恨不得她去死!」
花琉璃被皇宮裡的恩怨情仇驚呆了,她忽然覺得有些遺憾,剛才應該帶點零嘴過來的,邊吃邊看才更有氣氛。
「來點?」太子似乎猜出了她的想法,拿著包松子糖放到她手裡。
花琉璃餵了一顆給太子,自己吃了一顆,見剛才還情緒激動的幾個人,都望向他們這邊,溫柔一笑:「你們繼續,不用顧慮我們。慮我們。」
青衫宮女的哭聲頓了頓,抹去臉上的眼淚繼續道:「這一切真正的幕後黑手並不是福生,而是她!」
她伸手指向二公主。
被宮女這般指認,二公主反而不氣了,她挑眉反問:「這不過是你一面之詞,無憑無據便誣陷我。說到底,你只是氣本宮不願護住你,就倒打一耙罷了。」
「太子與福壽郡主感情正好,你故意讓人散播出這樣的流言,究竟是何居心?」二公主平日里是個溫和好相處的性子,發起怒來倒有幾分威儀。
「感情正好?」宮女哈哈大笑:「最想讓太子與福壽郡主不合的人,不就是你嗎?你這麼恨奴婢,不過是因為奴婢提前放出流言,害得你行跡暴露,被太子懷疑而已。」
「這麼爭吵下去,也不是辦法。」太子看向賢妃:「賢妃娘娘,你派人去看看二皇妹的屋子,看看二皇妹宮中,有沒有可疑的東西,這樣也能證明二皇妹的清白。」
「公主殿下不要擔心,太子殿下是相信您的。」花琉璃對二公主道:「今晚圍在這裡的宮人這麼多,若是不能把事情查得清楚明白,豈不是影響你的聲譽?」
賢妃從頭到尾都聽得雲里霧裡,聽太子讓她派人去查二公主屋子,她想也不想就按照太子的意思辦了。
下了命令以後,又有些後悔,她堂堂賢妃,為什麼要聽一個小輩的話?
「公主與賢妃娘娘情同母女,別人若是去搜查你的宮殿,顯得過於孟浪了。」花琉璃繼續微笑:「倒是做長輩的賢妃娘娘正合適,可見太子為你想得十分周全。」
二公主在心裡冷笑,若真是周全,又何必派人去搜找她的屋子?
「賢妃娘娘身邊的女官,各個似仙女般,不宜太過勞累。」花琉璃點了點鳶尾與玉蓉:「臣女身邊的這兩個丫頭,從小在邊關長大,沒別的優點,就是有一身力氣,讓她們跟過去幫一把。」
賢妃從太子面色上,察覺到些許不對勁,點頭應了下來。
「說起那日在御花園,臣女雖未與英王殿下見面,倒是見到過二公主殿下。」花琉璃笑著對二公主眨了眨眼:「公主似有用左手摘花的習慣,難道你是左撇子?」
二公主把手縮進袖籠:「本宮不知道這事與福壽郡主有什麼關係。」
旁邊的賢妃一拍大腿,激動道:「她母親也是左撇子。不過這丫頭向來是用右手吃飯,右手寫字,不像是左撇子。」
「也許是在公主年幼的時候,見身邊的人都用右手,便偷偷改正了這種習慣。」花琉璃看了眼神情不明的二公主:「但骨子裡的習慣是改不了的,所以有時候會下意識地顯露出來。」
「臣女說得對嗎,二公主?」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二公主沉著臉不說話,她面上沒有什麼驚恐的神情,似乎篤定自己沒有犯錯,所以問心無愧。
公主殿里,賢妃身邊的女官確實沒找到什麼可疑的東西,正準備離開的時候,看到福壽郡主身邊的兩個婢女,時不時東敲敲西摸摸,竟然找出了幾支有問題的髮釵,還有另一些看起來有些可疑的物件兒。
她們正準備上前幫忙抬東西,誰知這兩個宮女把東西一捆,單手就拎了起來。這份氣勢驚得想要開口說幫忙的女官們,都閉上了嘴。
鳶尾與玉蓉把拎來的東西,放在眾人面前。
「太子殿下,這瓶子底部有空心,奴婢懷疑裡面藏了東西。」說完,鳶尾徒手劈了下去,花瓶底應聲碎成兩半,從裡面掉出一封泛黃的信。
「這髮釵重量有異。」玉蓉一手掰斷金髮釵,裡面掉出白色的粉末。
大概是兩位婢女的氣勢太足,一時間竟無人說話。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們徒手碎宮磚、單手捏開金元寶金花生,然後從裡面翻找出一些東西出來。
東西拆完以後,鳶尾與玉蓉見大家都不說話,解釋道:「奴婢二人自幼跟在衛將軍身邊,為了避免敵軍混入城中,自小就養成了搜可疑物件兒的習慣。」
二公主藏東西的方式確實十分隱蔽,但是對於經久考驗的她們而言,這都不是事兒。
一個身份尊貴的公主,偷偷收藏這些東西,已經是奇怪的行為了。
這些東西裡面,有些是她生母留下的遺物,還有一些來歷不明的便簽紙條,上面的內容卻很普通。
什麼衣服顏色,什麼寶石几粒云云。
二公主動作輕柔地把生母留下的遺物收起來,聲音有些顫抖:「我想留些亡母的東西在身邊,當做念想也不成么?」
「你想留便留著,何須偷偷摸摸行事?」賢妃忍不住道:「難道我還能因為這點東西,故意刻薄你不成?」
她自己有兒子,養育二公主只是憐她早早沒有母妃,至於她是否懷念生母,賢妃向來是不在意的。
反正又不是她生的,她管那麼多作甚?
二公主輕輕摸著一條泛黃的手絹:「賢妃娘娘當年不是對身邊宮女說,莫讓我看到母妃的東西?」
賢妃仔細回想,良久後道:「可是你七歲生病那一回?」
二公主沉默了。
「我是怕你小小年紀,聽了身邊人的胡言亂語,生出不好的心思,耽誤了病情。」賢妃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話,便被人記恨了這麼久,忍不住抱怨:「到底不是自己肚皮里出來的。」
「這些應該是一些暗語。」花琉璃撿起那些大多隻寫了幾個字的字條:「公主殿下,臣女在大理寺看到有人能左右兩隻手同時抄寫卷宗,公主殿下會用左手寫字嗎?」
二公主對上花琉璃的目光,笑了:「郡主真會說笑,能在大理寺任職的,都是有絕頂天賦的人,我怎麼會用左手寫字。」
「會不會不重要。」花琉璃把所有的字條都收了起來:「不如請公主配合臣女來玩一個遊戲?」
「什麼遊戲?」二公主沉默不語,倒是賢妃有些好奇。
太子笑而不言,似乎已經決定把這件事交給花琉璃做主。
「釣魚。」
花琉璃拿出手帕捂著嘴角輕咳兩聲:「臣女雖生來體弱,但卻習得了釣魚之術。」
賢妃茫然,會釣魚很了不起嗎?只要有魚竿有餌,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