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宮中傳來消息, 太子與福壽郡主發生爭吵, 福壽郡主怒氣沖沖, 乘坐馬車回了將軍府。」屬下來到男人身邊, 小聲道:「在福壽郡主離開以後, 姬元溯砸破了東宮不少物件兒。」
「為何?」男人睜開眼, 眼神中有莫名的情緒湧出,但很快平復下來。
「宮裡的那位說,太子發現福壽郡主與英王似乎有來往, 兩人爭吵過後便不歡而散。」
「當初英王差一點與福壽郡主訂下婚約?」男人想到這段過往,眉梢微皺:「太子被昌隆帝偏寵著長大,受不得半點委屈, 眼裡也容不下沙子。」
「不過, 這對我們而言,卻是個好機會。」男人起身推開窗, 仰頭望著窗外的皎月:「在這裡耽擱這麼久, 該回去了。」
得知太子與花琉璃吵架紅了臉, 太后把太子叫到東宮, 把他罵了一頓。
在壽康宮挨了將近半個時辰的罵,太子去宸陽宮的時候, 就看到父皇神情凝重地看著他。
「父皇?」太子以為父皇也要責怪他, 哪知父皇看了他很久都沒有說話。
「元溯, 這幾日若是碰見衛將軍,你……離她遠些。」昌隆帝凝視他許久, 說了這麼一句話。
「兒臣,謹遵父皇之命。」太子雖然有些不明白父皇為何這麼說,但還是應了下來。
將軍府里,花長空從翰林院回來,見小妹在院子里納涼,感到有些意外:「你怎麼在家?」
平日這個時候,小妹不是跟姐妹們逛街,就是進宮陪太后、太子,現在忽然出現在家裡,他還有些不習慣。
花琉璃抿著嘴角不說話。
「看你這氣沖沖的樣子,是跟太子吵架了?」花長空欣慰地笑了:「原以為按照你們的脾氣,早就會拌嘴,沒想到今天才有爭吵,看來你們感情確實很好。」
「三哥!」花琉璃輕哼一聲:「你回來就回來,怎麼還取笑我?」
「你這傻姑娘。」花長空拍了拍她的頭頂:「不高興的話,就跟小姐妹們一起去逛逛街,不要悶在家裡,會悶出病來的。」
他在腰間摸了摸,掏出錢袋放到花琉璃手裡:「這些錢,你拿去花。」
「謝謝三哥。」花琉璃接過錢袋,頂著一張憂鬱的臉,帶著丫鬟們出了門。
看著小妹離去的背影,花長空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做兄長的,寧可妹妹不懂得情愛,也想她開心一輩子。
但感情這種事,只要沾上,就很難再放下。
他嘆息一聲,被剛好進門的衛明月聽到:「嘆什麼?」
「母親。」花長空對衛明月勉強笑道:「剛才聽到小妹吵架,兒子心裡有些感慨。」
「我看你就是捨不得你妹妹跟其他人好。」衛明月搖頭:「年輕人之間,偶有爭吵是正常的,小事上我們做父母兄長的,切忌插手太多,這樣反而越幫越忙。」
有些小夫妻本來感情很不錯,可是由於家裡人胡亂插手,反而把關係弄得十分僵硬。更重要的是,她相信琉璃會處理好這些事。
「你跟太子吵架了?」嘉敏聲音忍不住提高,想到茶樓的隔壁包廂還有其他客人,連忙壓低聲音:「怎麼回事?」
「就那麼回事,不提這個。」花琉璃語氣含糊,還有些傷心:「還是說說最近京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帶我去解解悶。」
「前段時間你不是還說,要為了太子放棄愛好?」嘉敏心裡又是替花琉璃感到生氣,又忍不住心軟:「男人有什麼好,說發脾氣就發脾氣,還是我們這些小姐妹靠得住。」
「嘉敏,你就少說兩句。」姚文茵扯了扯嘉敏的袖子,小堂妹不會說話的毛病什麼時候給改改,這哪裡是在安慰人,分明就是傷口撒鹽。
「那個啥,我不是這個意思……」嘉敏反應過來,偷偷看了眼花琉璃的臉色,見她果然更加難過了,連忙道:「要不、要不我帶你去聽曲兒?」
但求不要被太子發現。
「好。」花琉璃站起身:「反正他什麼都要懷疑,那我乾脆去聽曲,找幾個眉清目秀的……」
「等等!」嘉敏突然改口:「我好像忘記帶荷包,你們帶了嗎?」她把目光投向田珊與姚文茵,兩人也跟著搖頭。
「好巧哦,我們也沒帶。」姚文茵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不敢看花琉璃的眼睛。
「今天怎麼這麼不湊巧?」嘉敏敢帶花琉璃去聽曲兒,卻不敢帶她去找美男子玩。這事若是傳出去,不等太子找她麻煩,她母親就會先打斷她的腿。
叩叩叩。
包廂外響起輕柔的敲門聲。
嘉敏皺眉,誰這麼沒規矩,在這個時候打擾她們,難道是相熟的人?她拉開門,看清外面站的人:「賀三皇子?」
「諸位姑娘好。」賀遠亭見裡面坐的皆是女子,有些害羞地掏出一袋銀子:「在下方才路過時,聽到幾位姑娘說忘記帶錢袋,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嘉敏沉默了,她真沒想到,這種時候還有人來獻殷勤。
「多謝賀三皇子的好意,我們不需要這些。」拿人手短,嘉敏很怕對方送了這麼小袋銀子過來,明天就跑到她家,讓母親幫著他求情,希望皇舅能恩准他回玳瑁。
「誰說我不要的?」花琉璃站起身,擠開嘉敏,對賀遠亭道:「三皇子殿下,走殿下,走,你陪我去。」
「去哪兒?」嘉敏連忙伸手拉住花琉璃:「花琉璃,你別衝動。」
「我心裡有數。」花琉璃拿出手帕捂著嘴角輕咳:「你不要管我,我只是想四處走走。」
嘉敏相勸,又怕花琉璃在氣頭上會跟她打起來,到時候全京城的人就會知道,她姚嘉敏練武多年,卻被病弱的福壽郡主一巴掌拍在了地上。
這麼丟人的事,是堅決不能發生的。
「請郡主放心,在下會把福壽郡主完好無缺送回來的。」賀遠亭對嘉敏笑了笑,跟在花琉璃身後出了茶館。
「我就知道,戀愛中的人腦子都不好。」嘉敏急得不行,扭頭問田珊:「按照話本定律,這種情況一般會怎樣?」
「一般就是他們被太子發現,然後誤會變得更深。」田珊愁得皺起眉:「那我們現在要不要去攔著?」
「攔不住。」你們不知道她的真實戰鬥力有多可怕。
三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還是嘉敏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酒館裡,花琉璃伸手拿起酒壺,就準備往杯中倒酒,被賀遠亭一把攔住:「郡主,在下聽聞你身體不好,不宜飲酒。」
「反正就是一副病歪歪的殘軀,我活了十六年,不敢吃不敢喝,甚至連喜怒情緒都太明顯。」花琉璃推開賀遠亭的手,把酒給自己倒上:「世人笑我身為花家後人,卻拿不動刀劍,難道這是我可以選擇的么?」
嘉敏原本伸出去阻攔的手,忽然頓住,她看了眼花琉璃,慢慢縮回了自己的手,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花琉璃瞥了嘉敏一眼,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水嗆得她面色通紅。
「生死喜怒皆不能由自己選擇,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她一邊咳嗽,一邊又喝了兩杯下去,雙眼中沾上一層厚厚的水霧。
「郡主,你醉了。」
「你胡說。」她單手撐著下巴,皺起好看的眉頭:「酒這種東西,真難喝。」
「酒這種東西,本就是越喝越愁。」賀遠亭笑了笑,拿走了花琉璃面前的酒杯:「郡主以往沒有喝過酒,這種傷身體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殿下,你為何不信我?」她突然醉眼惺忪地看著賀遠亭,賀遠亭輕輕一怔,看到花琉璃的這雙眼睛,他頓時明白過來,她口中的殿下不是自己,而是晉朝太子姬元溯。
「早知道你如此傷人心,當初我就不該讓爹爹與娘親,答應這門婚事。」她自嘲一笑,「你寧可信宮女的謠言,也不信我?」
賀遠亭看著她沒有說話。
嘉敏還在努力調整坐姿,似乎想讓坐著的自己,看起來不那麼顯眼。
「你怎麼不說話?!」可是因為賀遠亭的沉默,激怒了醉酒的花琉璃,她似乎想去抓他的衣角,卻因為胸口難受,只好捂著胸口頹然地坐了回去。
「郡主,你認錯人了。」賀遠亭伸手移開酒盞,不讓酒水打濕花琉璃的衣擺:「在下是賀遠亭,非你的未婚夫。」
「賀遠亭是誰?」花琉璃揉了揉腦子:「哦,那個回不了家的倒霉皇子?」
賀遠亭捏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隨後笑道:「郡主,你說笑了,在下在貴國做客,怎麼算得上倒霉?」
「親哥哥病死了,都不能回去看,他不倒霉誰倒霉?」花琉璃打了個酒嗝:「不過誰讓大理寺查到,玳瑁國有人……」
她聲音越說越小,賀遠亭沒有聽清後面的字眼。
他神情溫和,似乎並沒有把花琉璃的話放在心裡,也不在意她說了什麼。在他的眼裡,花琉璃就是一個說話前言不搭後語的醉鬼。
見花琉璃趴在桌上,嘉敏還沒來得及喚花琉璃的婢女一起過來扶一把,包廂的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了。
賀遠亭抬起頭,目光與太子的視線交鋒,起身朝太子行禮:「在下見過尊貴的晉國皇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走到花琉璃面前,面色陰沉地看了她許久,彎腰把人抱進懷裡,大步離去。
「太子殿下慢走。」
賀遠亭看著桌上幾乎沒有動過的菜,面上有擔憂之色,似乎在害怕太子誤會。
嘉敏面色更加不安,太子會不會懷疑,讓花琉璃喝酒這件事,也有她的功勞?她似乎被太子的冷臉嚇著了,扔下賀遠亭獨自留在桌邊,也跟著匆匆離開。
太子抱著花琉璃下樓,把她放在馬車,就忍不住揉了揉手臂,這種抱法太考驗臂力了。
「對方很有戒心。」剛才「醉醺醺」的花琉璃坐起身:「幾乎表現得滴水不漏。」
「你不懷疑他?」
「不。」花琉璃搖頭:「在我裝作醉酒時,故意含糊地提起他不能回玳瑁的原因,他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只要是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聽到與自己有關的事,都會有些下意識的好奇心。
不感興趣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真正的聖人,另一種是假裝不在意的人。
「這件事對我們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你先朝地上呸三下,對老天爺說你是童言無忌。」
「什麼?」花琉璃沒反應過來。
太子嚴肅認真道:「你剛才跟賀遠亭說的那些話,有些不吉利,萬一被老天爺當真可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