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小姐已經過去三日了,求求您讓小姐入殮下葬吧!奴婢求求您了!」
「你說什麼?」
「小姐已經過去了!升天了!死了!王爺,您放開小姐吧,讓奴婢為小姐擦身換壽衣!再不入殮,怕是要**了!」
「死了?」
「是,死了!小姐已經死了!現下天氣酷熱,加之小姐又是癆病過去的,王爺就算不為小姐著想,也為自己想想,讓小姐儘早入土為安吧!」
「給我掌嘴!誰再說個『死』字,定不輕饒!」
「啪、啪、啪……」
「王爺……王爺,您就算……就算叫人……叫人打死奴婢……奴婢也還是……那句話……小姐活著的時候……您叫她受盡委屈……如今,如今死了卻抱著她的屍身不放,叫她屍骨難眠……不得轉世……為的是什麼啊!」
「來人,拖出去!」
原以為活著才有奇蹟,不成想死了亦有驚悚。
這年頭連死都死不成,真真是個悲摧又烏龍的世道!我不免憤世嫉俗地怨念。
我原本預備照著方子喝了葯,順風順水地假死過去,再悄無聲息地在棺材裡安穩睡上三天,這會兒應該在陵墓里一覺好夢自然醒,用小綠給我準備的起子撬開棺材蓋爬出來,活動活動筋絡,再從自己的陪葬里找些小巧易攜又值錢的東西打包好,接下來便奔去同幾個姨娘和小在一同會合,卻不想一覺醒來竟是這等光景……
生生被擺了一道!
如若方才我沒聽錯,這會兒握著我手的應是剛出爐的六王爺。他竟然回來了!回來便回來,竟然還扣下了我的屍身,這可如何是好?如今藥效已過,要繼續裝屍首硬邦邦挺著委實有些艱難。我不禁後悔自己前些日子光練如何撬棺材,沒將這挺屍的功夫一併學來,現下只能一動不動閉著眼,放緩了鼻息,一點一點盡量不讓心口起伏地吸氣吐納。
「妙兒。」一隻微涼的手緩緩撫上我的臉頰,我趕忙屏住呼吸,唯恐讓他察覺出來。
「妙兒,三日,你已睡了整三日,太久了……快點醒來可好?我已五日不曾闔眼,我守著你,你不醒,我便不睡。我等你,我還有好多的話要對你說。」
我本三日不曾吃喝,現下一醒來又須屏著氣,憋得甚是難過,腦子裡耗子打洞一般嗡嗡鬧得慌,心跳忽快忽慢。只盼著他的手能快些離開我的臉,我好換口氣。
不想六王爺卻全然沒有打算放過我這屍首,撫過我的臉頰尚且意猶未盡,我正預備吐氣時,他的手再次附了上來,驚得我冷汗出了一背,但覺他的指尖慢慢走過我的眉尾劃向眉尖,沿著鼻樑一寸一寸往下勾畫,最後停在我的鼻尖,良久……徐徐悠悠道:
「妙兒,你是不是已經醒了呢?」
一句話驚得我心中一跳,但聞他言語繾綣溫和,狀似無意又似試探,似真似假,不曉得他是不是已察覺出端倪……他瞧出來了?他沒瞧出來?我反覆琢磨著,心中方寸起亂,加之一口氣屏了太久,再屏下去怕是真要憋死過去了,索性豁出去吐出一口濁氣,張開雙目,豪邁道:「你有什麼話要說?說吧。」
嚇死你!我就不信詐屍嚇不倒你!
結果,我被嚇到了。
入眼之人髮絲凌亂,雙目紅腫,滿面滄桑,一身衣裳似乎被利器划過,開了幾道口子,猶帶乾涸的血漬,瞅著怪}得慌。床前跪了一大片人,烏壓壓儘是人頭,瞧不出誰是誰。
這會兒聽見我開口,那跪著的人齊刷刷抬起頭來,有的面熟有的面生,面熟的是我們沈家的僕從,面生的應是六王爺的手下。此刻皆是瞠目結舌一個表情,腳下似生了根一般動也不動木在那裡,靜默了須臾,突然,一個反應快的蹦q起來,一躥三尺高,伴隨著一聲驚呼:「不好了不好了!時辰不好!大小姐詐屍啦!」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片人呼啦啦挨個兒驚醒,齊刷刷慘白了臉,一個個抱著頭左右奔突奪門出屋,一時之間竟險些將那門框給擠破,唯恐晚上一步便被我捉去生吞活剝拆吃入腹一般。
雖然此番可算是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撒手人寰未遂,死遁之計未能得逞,然而,此情此景卻叫我瞧著十分滿意有趣,遂得意地笑了笑。
剛才一團人鬧哄哄推來搡去,我瞧得眼花倒忘了辨清六王爺是不是也一併夾在裡面被拱了出去。
罷了,我現下剛剛詐屍還魂,體力尚虛,管不得這許多,尋覓些吃食才是正經事。我渾身虛軟地伸手撐了床榻,預備一點一點挪著坐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卻不想眼光一轉,見著床前那髮絲散亂之人猶自坐於床頭。
下一刻,我那一丁點尚未來得及收斂的笑意便僵在了唇邊,此人長臂一伸將我迎面兜頭攬入懷中,呃~或許算不得是「攬」,「勒」進懷裡興許貼切些。
只覺著兩側肋骨根根收緊,胸肺之中好容易灌入的一口活氣又被他給生生擠兌了出去,一時間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兩眼一黑,險些當下便要背過氣去。
好容易卯足了勁蚊子哼哼一般開口道:「這位壯士……咳,咳,江湖日短,來日方長,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那人卻只是抱著我不說話,也不撒手。
我費盡最後一絲氣力動了動手指,綿軟無力地戳了戳他,「放開,你放開我……我,我快悶死了。」
幸得他還沒全然變成石頭,當下便鬆開了些許縫隙,我一時得見天日,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但聽他道:「妙兒……」
淡淡兩個字,卻似跋山涉水千迴百轉而來。
我一怔,無語相對。
「妙兒,是你……」
「不是我。」
「你沒有死……」
「我迴光返照。」
「照了兩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