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李蓉有片刻恍惚,旋即反應過來,竟是蘇容卿!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李蓉腦中迅速浮現出這個問題,但也同時放鬆下來,既然是蘇容卿,那暫且應該不會有什麼威脅。
兩人沒有說話,外面追兵急急跑了過去,蘇容卿放開李蓉,忙往旁邊退了一步,行了個大禮道:「事從緊急,冒犯殿下,還望殿下見諒。」
李蓉點點頭,她掃了屋中一眼,這裡似乎是個客房,蘇容卿與平日不太一樣,髮絲凌亂,衣衫散開,與堂上參加宴會之人相仿,似是醉酒之後,在此歇息。
李蓉握扇沉吟,她已經特意讓蘇容卿去兵部調動賬本,不說蘇容卿為何沒去兵部來了此處,就以拓跋燕的行事風格,蘇容卿也不該和他打上交道。
她一時不知如何開口詢問,正斟酌著用詞,便聽蘇容卿道:「殿下,方才微臣在客房中,聽外面喧鬧,有侍從言及有侍女被人打暈,怕是有人混了進來,現下正在四處追查,方才微臣又見殿下被人追趕,猜想打暈侍女之人影應是殿下,今夜拓跋燕府上名流眾多,他手下的人應該一時不敢追查太過,殿下不若此刻換上衣服,由微臣送殿下出府。至於其他問題,殿下可在路上再與微臣詳談。」
蘇容卿安排得詳盡,李蓉也不猶疑,立刻道:「好。」
蘇容卿轉過身去,立刻拿出了一套波斯舞女的衣衫奉上,垂眸恭敬道:「還請殿下屈尊,勉強換上這套衣衫,方便微臣領著殿下離開。」
波斯舞女的衣服有面紗,李蓉換上這衣服,便可以大大方方跟著蘇容卿離開,她並不是會計較衣服的人,應聲取了衣服,便進了屏風後面,蘇容卿背過身去,聽李蓉在屏風後小聲道:「你為何在此?」
「微臣猜想兵部的賬目,如今調看也無意義,便想另闢蹊徑著手。拓跋燕此人與華京貴族相交密切,風傳華京中見不得人的銀子,大多從此人手中經過,過往刑部為查其他案子,令微臣接觸過拓跋燕,頗有幾分交情,故而如今要查楊氏賬目,微臣便想來拓跋燕這裡碰碰運氣,不想就遇到了殿下。」
蘇容卿說完,李蓉也換好了衣衫,她一面帶著面紗,一面走出來,淡道:「你倒也是有心的。」
蘇容卿聽到這話,回過身來,正要說些什麼,目光一抬,便愣在原地。
波斯舞女的服飾暴露甚多,相對於李蓉這樣美艷嬌媚的女子來說,比起宮裝,更要凸顯李蓉之美幾分。短衫長裙,腰間墜珠遮擋,半遮半掩下的腰線隨著李蓉動作舞動,令人難移目光。
「蘇大人?」李蓉見蘇容卿愣神,不由得問了一聲,「還不走?」
蘇容卿得了這話,回過神來,強行移開目光,側身道:「殿下請。」
說著,蘇容卿便開了門,領著李蓉走了出去。
李蓉忙活之時,裴文宣就陪著拓跋燕在院子里賞花。
裴文宣算著李蓉的時間,引著拓跋燕與假山相反方向的遠處走去,走了一會兒後,裴文宣見老遠似有人舉著火把跑過,他心知不好,見前方便是水榭,讚歎出聲道:「此處風月甚好,可惜無酒。」
「我的院子,哪裡會沒有酒?」
拓跋燕大笑起來,指了前方亭子,拉扯著裴文宣道:「走,老弟,我帶你水榭一飲。」
拓跋燕酒喝得多些,走路有些踉蹌,裴文宣酒量算是不錯,但一晚喝下來,也是有些難受,他強撐著跟著拓跋燕往前,一起進了亭子。
亭子里果然備著酒,裴文宣笑道:「這些酒哪裡足夠,去,」他扭頭吩咐了旁人,「再去拿些酒來,我要和兄長暢飲一番。」
侍衛應了一聲,便下去領酒,裴文宣心知李蓉怕是呆不了多少時間,便給拓跋燕倒了酒,悠然道:「兄長酒量不行啊。」
「你胡說!」拓跋燕得了這話,頗為不滿,「我行走各國,可沒有幾個能喝贏我的。」
「那我同兄長打個賭,我喝兩杯,兄長一杯,看誰先倒下,如何?」
「你太不看不起人了,」拓跋燕拿起酒壺,倒滿酒,一口飲盡之後,倒了一杯給裴文宣,往桌上一磕,大聲道,「喝!」
裴文宣面不改色,一口喝盡。
兩人喝酒喝得很急,裴文宣覺得五臟六腑翻天覆地,臉色極差,而拓跋燕三杯下肚,便撐不住往水榭邊上衝去,裴文宣給旁邊侍衛使了個眼色,隨後站起身作勢去扶拓跋燕,侍衛得了裴文宣意思,在裴文宣起身的瞬間便忙進去,假作侍奉,但無形就擋了拓跋燕侍衛的腳步和視線。
裴文宣到了拓跋燕身後,將他順勢一推,拓跋燕直直墮入湖中,裴文宣驚叫出聲來:「六爺!」
周邊瞬間亂作一團,拓跋燕的侍衛急忙下水去,裴文宣著急道:「救人!快救人啊!」
裴文宣一面說,一面覺得難受,轉過頭扶著亭子便嘔了出來。
這一番動作驚動了守在不遠處的管家,管家忙上前來,急道:「怎得喝成這樣!」
隨後見裴文宣扶在一旁嘔得極為厲害,他忙道:「快侍清水來,將王老爺扶到客房去!」
得了這話,侍從趕緊上來,一面給裴文宣奉水漱口,一面將拓跋燕從湖裡撈了出來。
管家見裴文宣漱完口,斜靠在侍從身上,似乎頗為疲憊,恭敬行禮道:「今夜大人醉得厲害,驚著了王老爺,還望王老爺見諒,若不嫌棄,不若今夜就在府中歇下,明日再回吧?」
「不必了。」裴文宣搖搖頭,擺手道,「天色不早,王某明日清晨在城中還有公務,煩請管家讓人去通知我夫人一聲,我先回馬車上,等我夫人一起回家吧。」
兩人說這話,拓跋燕被人撈了上來,裴文宣忙道:「先生還是趕緊去看看六爺如何,我不礙事。」
管家心中記掛著拓跋燕,點了點頭,也沒多說,裴文宣給侍衛使了個眼色,趁著亂便走了出去。
走了沒有多久,裴文宣剛過長廊,人群中就驟然竄出一個人來,跟在了裴文宣侍衛身後,低著頭小聲道:「大人,我與殿下分散跑了,她去了客房那邊。」
裴文宣剛吐完,清醒幾分,卻還是覺得頭疼,肺腑之間翻天倒海,他強忍著不適,正要開口吩咐,就看見蘇容卿衣著寬衫,手持摺扇,懷裡環了個舞娘,同後院門口的侍衛說了聲什麼,便笑著走了出去。
「走。」裴文宣見了蘇容卿,立刻跟上,暗香小聲道,「殿下……」
「她沒事兒。」
裴文宣疾步往前,領著人追著蘇容卿出了後院。
一到前院,瞬間便熱鬧起來,到處都是人群,裴文宣隱約就見得蘇容卿領著李蓉的一個背影,隨後就轉過長廊不見了。
他頭疼欲裂,腳步卻急,一面控制著自己的姿態,不要讓人發現他的不對,一面又要追著前面的人。
周邊浮光掠影,儘是絲竹管樂之聲,舞娘輕紗隨風而起,帶著香風偶爾拂過路人面頰,一瞬之間,裴文宣覺著自己仿若在一個漫長的幻夢裡,他一時辨不清虛實真假,卻清晰知道,蘇容卿身邊的人是李蓉,而他需得追上去,叫回李蓉。
也不知是何處生出的執念,似若根深蒂固,又來得悄無聲息,他腳步越來越急,而前方兩人偶爾被他捕捉到片刻背影,便是且笑且行,親密無間。
他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走了多少路,終於到了人少之處,他猛地出聲,叫住前面人:「蓉蓉!」
李蓉聽得身後傳來裴文宣的聲音,瞬間頓住步子,她回過頭去,便見公子藍袍白衫,玉冠鑲珠,在燈火下瞧著他。
他似乎是找了她很久,又在她回眸那一瞬間,將匆忙找人那種浮躁感都沉降下去。
波斯舞姬擅跳胡旋舞,曲調熱鬧歡暢,伴隨著人鼓掌嬉笑之聲從遠方傳來,而這長廊之上,燭火輝映之下,裴文宣周身縈繞的是似如月光的靜謐。
他大步朝她而來,而後停在她面前,帶著他溫度的外衫在空中懸過弧度,輕輕落在她身上,遮住她露在夜色中沾染了涼意的肌膚,他似是醉了,站都有些站不穩,雙手放在李蓉肩上,說話間噴塗間還帶著幾分酒氣,皺眉道:「我們回去吧?」
「好。」
李蓉笑起來,她扭頭看了一眼站在邊上的蘇容卿,點了點頭道:「蘇大人,改日再會。」
蘇容卿輕輕一笑,雙手在身前,行禮道:「再會。」
說著,李蓉將裴文宣的手拉下去,往前走去:「走了。」
裴文宣強撐著跟在她身後,侍衛在長廊遠處等著他們兩,見他們走動,趕忙跟著走上前去。
裴文宣不願在蘇容卿面前落了下風,說不出哪裡來的氣性,只是他慣來要和蘇容卿比個長短,便也沒讓人來扶他。
李蓉走在他前方,走了兩步後,見裴文宣跟在她走得似乎有些難受,她斜昵了裴文宣一眼,想起來這個人從來要和蘇容卿爭個高下的死德行,一時有些好笑,又有幾分無奈。
她輕咳了一聲,低聲提醒道:「你跟在我身後,不覺得我這個舞姬顯得太過囂張顯眼了嗎?」
裴文宣抬眼瞧她一樣,李蓉本意為他會說點什麼,再撐上片刻,她都做好了再講講道理的準備,誰知裴文宣卻就徑直走上來,抬手搭在她肩上,將她攬在懷裡。
他的溫度遮住了夜風裡的冷,李蓉身披著他的衣服,面上含笑,同他漫步在長廊上,笑著道:「你今夜喝了不少啊?」
裴文宣不說話,李蓉接著道:「不過你放心,你這酒沒白喝,賬本拿到了,明天我們就著手去找秦臨,等楊家給朝堂施壓的時候,就讓川兒帶著秦臨去處理前線的事。」
裴文宣還是不開口,李蓉看他一眼,見他臉色極為難看,她挑了挑眉:「怎麼,你對蘇容卿的厭惡,已經到現在我和蘇容卿說句話你都不高興了?」
裴文宣等她一眼,兩人一起跨過門檻,走出了拓跋燕的院子,李蓉緩慢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別像個小孩子一樣,上輩子發生過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他能不能用……」
話沒說完,裴文宣突然放開她,衝到了大樹邊上,扶著樹便狂嘔起來。
李蓉被嚇了一跳,隨後才反應過來,裴文宣方才不說話,原來是因為想吐。
裴文宣吐得跪在地上,似乎是要把肺腑都吐出來一般,李蓉慌了神,忙蹲下來給他順著背,同旁邊人道:「去,馬車裡拿些水來!」
侍從從馬車裡去取水,裴文宣吐完了,整個人力竭往前撲去,李蓉忙將他往邊自己身邊一拉,裴文宣竟就直直靠在李蓉身上,徹底賴在了她肩頭。
酒氣撲面而來,李蓉皺起眉頭,這時候侍從端了水來,李蓉趕忙給裴文宣餵了水,裴文宣靠在李蓉肩頭緩了緩,李蓉輕聲道:「好些了么?」
裴文宣閉著眼睛緩了緩,隨後才出聲,音調沙啞著,開口頭一句,卻是:「蘇容卿那個混賬東西,給你穿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李蓉:「……」
她面無表情給裴文宣喂水,淡道:「再漱漱口,你說話我不愛聽。」
作者有話要說:李蓉:你口氣太大,我受不了了。
裴文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