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這麼開口,眾人面面相覷,李蓉搖著扇子,在坐在一旁瞧著熱鬧。
過了一會兒後,裴玄清緩聲道:「你父親留下的財產,數額巨大,你雖然已經成年,但終究還是個孩子,過往也沒有打理這些財物的經驗,還是留給你二嬸來處理吧。」
「祖父這話說笑了,」裴文宣笑起來,「文宣如今在朝中已入御史台為官,也已成家立業,再如何也是成人,斷沒有還讓長輩為自己操心的道理。退一步講,文宣母親尚在,父親留給文宣的財物,就算文宣不能掌管,也當由母親打理,不敢再勞煩其他長輩操心。」
「那就問問你母親吧。」裴玄清聽著裴文宣的話,也不好再多說,轉頭看向溫氏道,「溫氏,之前是你拜託家裡人幫忙照看產業,族裡請了禮賢幫忙,話你得和文宣說清楚,免得他誤會。」
溫氏被點名,裴文宣便看向她,溫氏強撐著站起來,恭敬道:「公公說的是,兒媳已經告知過文宣,文宣心裡是清楚的。只是文宣也長大了,按道理也到了管事的年紀,二叔若是再管,怕生間隙。」
溫氏出門之前,李蓉便已經讓人教過她說話,所有人盯著她,她不敢抬眼,雖然是磕磕絆絆,但終究還是把話說清楚來。
她話出口,所有人臉色就有些變了。
裴禮文冷笑出聲:「大嫂在公主府這幾日還真沒白住,這麼快就疑心起家裡人來。二哥,你也別管了,好心當驢肝肺,就當餵了兩隻白眼狼吧。」
「三叔……」溫氏聽裴禮文的話,急急開口想要解釋,「我們也……」
「我母親心裡也同我是一個想法。」裴文宣見溫氏要解釋,直接打斷了她,看著裴玄清道,「不如明個兒我就過來,清點了我名下產業,祖父覺得呢?」
裴玄清不說話,旁邊一個族老咳嗽了一聲,他緩聲道:「禮之是咱們裴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他年少時也是我們全族看著長大,官場路上,也是家裡一路幫扶。他留下的東西,雖然的確也是文宣的,但家裡人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沒了。文宣如今做事,太過冒進,你瞧瞧最近的事兒,多少世家對他不滿,我看呀,孩子還是再打磨一下才是。」
這個族老一開口,所有人都應和起來。李蓉坐在一邊喝茶,含笑看了一眼裴文宣,只見裴文宣從容立在堂中,面上笑若三月春風,沒有絲毫惡意,隨後就聽他緩慢出聲道:「當年我父親初入華京,也差不多是我的年紀。彼時聖上還是太子,科舉尚未開建,父親在華京左右活動,最後成為太子心腹,才帶著裴家雞犬升天。可是,父親一個寒族,為何會成為太子心腹呢?」
裴文宣笑著詢問,所有人都沒出聲,裴文宣撣了撣衣袖,低下頭來,緩聲道:「許多事,大家心知肚明,裴家起於何處,相比各位長輩心裡也明白。陛下建督查司為的是什麼?諸位長輩說文宣冒進,說文宣在世家之中風評不好,為了同世家交好打了文宣,」裴文宣笑了一聲,掃向周邊,「那不如進宮去,讓陛下評個理?」
「這麼多朝臣跪在御書房跪了這麼久,陛下都不接見,為的就是留個顏面,諸位長輩,還望不要辜負陛下一片苦心啊。」
眾人沒有說話,裴文宣的話他們不是沒有想過,上一次李蓉罵過,他們便已經清楚認知到了。但一來裴禮之留下的錢財的確豐厚,二來裴禮賢如今位高權重,也不好得罪,眾人只能幫著裴禮賢說話。
可如今裴文宣這話里處處是威脅,皇帝的態度已經很清楚了,怕是對裴氏已經有了不滿,但裴禮賢畢竟身居高位,還是要給個面子。如果溫氏咬死還好,至少是裴家內部家事,皇帝也管不到這裡來,可如今溫氏已經被裴文宣策反,真鬧到皇帝那裡去,他們怕是有不了好果子吃。
裴文宣見眾人開始動搖,語調便軟化下來:「昨日文宣本來可以在御書房前和三叔對峙,只是文宣想著,自己終究是裴家人,一族人應當互幫互助,內里小事鬧歸鬧,能內部協商清楚,就不要讓外人看了笑話。」
「如今文宣雖然算不上有大出息,比不得先父,但也在御史台有點小權,日後官場之上,還需各位族人多多幫扶。今日我和殿下過來,也不是真想和家裡鬧點什麼矛盾。諸位長輩都在,我也就把話說清楚些,我是裴家人,過去是,日後也是,如今我與平樂殿下成婚,裴家無論如何,都與殿下脫不了干係了。長輩們如今討好世家,世家也未必看得起咱們,倒不如一心一意跟著陛下和公主。日後大家齊心合力,又何懼其他世家的威脅呢?」
裴文宣話里話外一番安撫,意思無非是他如今有了靠山,也有能力,未來很有前途,號召著大伙兒跟著他看。
先有大棒後有甜棗,所有人便都思量起來,裴玄清猶豫了一會兒後,終於道:「你是個好孩子,以前是我們多誤會了你。你有這樣的見識,祖父很是欣慰,禮賢啊,」裴玄清看向裴禮賢,試探著道,「孩子年紀不小了,要不,就按著他說的做吧?」
所有人看向裴禮賢,大家雖然沒說話,眼神里卻是多少期盼著裴禮賢應下來。
裴禮賢嘆了口氣,只道:「當初接手這事兒,我便同大嫂說過,日後怕還是吃間隙,大嫂不信,總和我說文宣不是這樣的孩子,如今看來……」
裴禮賢搖了搖頭,苦笑道:「算了。」
這一番話指桑罵槐,到顯得裴文宣母子忘恩負義,裴文宣不甚在意,他這些個叔叔沒有一個省油的燈,也習慣了。只是他還沒開口,就聽見旁邊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你……你怎麼能這樣說呢?」
所有人詫異看過去,卻見是溫氏站了起來,她看著裴禮賢,也不知慣來溫順的性子哪兒來的勇氣,努力叱責道:「當初是你勸我,說文宣還小,又要回老家守孝,我身體不好,怕被人騙,才讓我把財產轉交給你夫人掌管,日後文宣若是回來了,你便帶著他學著管錢,把錢給他。他如今回來了,我不好同你要錢,如今好不容易丟盡臉面開了這個口,你竟然還不還錢?你……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
溫氏一番話說得結結巴巴,格外樸實,李蓉聽到溫氏這麼直接罵出來,忍不住直接「噗嗤」一下直接笑出聲來。
旁人都看過來,李蓉趕緊道:「抱歉,走神了。你們別管我,繼續啊。」
裴文宣何嘗不知道她笑什麼,無奈瞧她一眼,輕咳了聲道:「二叔,我知你是好心,我也並無懷疑,只是如今我手裡的確缺錢辦事兒,您若這麼一直拿著,也不好,是不是?」
裴禮賢被溫氏罵得臉青一陣白一陣,他還沒開口,就聽溫氏道:「好啊,原來你一直騙我。我這麼信任你,你竟然如此騙我?你說,你對我兒子到底做了多少虧心事?我可是把你當親弟弟看,你怎麼能這麼狠毒呢?」
溫氏說得情真意切,梨花帶雨,裴禮賢忙道:「大嫂,不是你想這樣,你聽我解釋……」
「你把錢還回來。」溫氏情緒上來,像一個市井潑婦一般鬧起來,大聲道,「那是我兒子的錢!我受你矇騙,我對不住文宣,你今天不把錢還回來,我……我……我就一頭撞死你!」
李蓉聽著溫氏的話,她有些分不清溫氏是口誤想說一頭撞死,還是真想用自己撞死裴禮賢。
她慣來覺得溫氏軟弱煩人,今兒瞧著,竟然也瞧出了幾分可愛來。
裴文宣見溫氏胡攪蠻纏竟然有了奇效,乾脆不說話,就看溫氏和裴禮賢鬧。
溫氏這人是講不清道理的,如今又哭又鬧,裴禮賢竟然也拿她沒了法子,溫氏細數著過去裴禮賢給她各種保證承諾,說起裴禮之當年對裴禮賢幫扶照顧,情到激動之處,竟就忍不住撲了上去。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所有人趕緊上前,拉的拉勸的勸,可謂熱鬧非凡。
好不容易把溫氏和裴禮賢拉開,裴禮賢發冠被溫氏抓掉,臉也被抓花了去,他被人攔著,看著被裴文宣扶著哭得死去活來的溫氏,怒道:「凡事也講個循序漸進,大嫂你也太不講道理。這錢我不是不給,只是文宣如今忙著朝政之事,貿然給他他管得過來嗎?給你你也管不了啊!我讓我夫人繼續打理,文宣查賬管事兒,等以後文宣不忙了,他慢慢接管過去,你怎麼就這麼不識好人心呢?!」
「我不管!」溫氏大哭,「你就是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要害死文宣,我不管,你還錢,你還錢來!」
溫氏口口聲聲喊著錢,所有人都又尷尬又鄙夷,裴文宣扶著溫氏,勸著母親,李蓉聽到這裡,將茶放下,緩聲道:「不就是管錢嗎?」
李蓉一開口,所有人便都安靜了,李蓉站起身來,笑眯眯道:「我管就是了。」
「公主身份尊貴。」
裴禮賢聽李蓉說話,趕緊道:「這種雜事,怎麼能勞煩公主?」
「身份再尊貴,我也是文宣的妻子。」
李蓉說著,走到裴文宣身邊,伸手挽住裴文宣的手,笑著瞧向裴禮賢:「管賬這種事兒,本來就該妻子做,文宣朝政繁忙,我當然得幫幫他啊。」
「殿下如今建立督查司,事也不少,怕是……」
「沒關係的,」李蓉立刻打斷裴禮賢,滿臉認真道,「為了文宣,我辛苦也值得。而且督查司也沒什麼事,就掛個名頭,二叔放心吧。至於錢財,」李蓉說著,似是忍著不笑,只道,「本宮本有封地,這些錢也算不得什麼太大的數額,一併管理,也沒多大事兒。二叔,」李蓉放低聲音,似是提醒,「收收您的心吧,嗯?」
裴禮賢臉色極為難看,裴文宣低頭輕笑。
他倒也不在意裴禮賢后面的答案是什麼了,只是還忍不住強調了一邊:「我夫人說得對,二叔,您放心吧,她可厲害呢。」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李蓉:「我是文宣的老婆,我啥都管,包括他家裡人,識相的把錢交出來,反正你們這點錢我也看不上。」
裴禮賢:「看不上你不要要啊!!」
李蓉:「蒼蠅腿也是肉,給錢。
裴禮賢:「……」
溫氏:「嗚嗚嗚怎麼會有你們這麼不要臉的人,騙我單純天真善良,嗚嗚嗚嗚太不要臉了,你們還錢,還我兒子的錢,不然我撞死你們。」
裴禮賢:「你為什麼要撞死我?」
溫氏:「嗚嗚嗚,本來想自己撞死在柱子上,可覺得太便宜你了,話出口後來不及改,就撞死你算了。」
裴禮賢:「……」
裴文宣:「二叔,錢……」
裴禮賢:「把錢拿走,把你老婆和你媽也帶走,閉嘴,不送,不想對線,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