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從宮裡剛出去,福來便將符文字跡對比的結果呈了上來。
「陛下,」福來恭敬道,「這符文上的字跡,的確是假的。」
李明將盤子上的符紙取過來,拿到手中觀望,福來在一旁靜靜等候著,許久後,李明嘆了口氣:「福來,你知道做君王,最難的是什麼嗎?」
「陛下這話問得,」福來笑起來,「奴才哪裡懂這些?」
李明看著符紙,許久後,他將符紙往桌上一扔,站起身來:「那就是周邊所有人,都可能騙你。旁人想聽真話,便聽真話,朕想聽真話,得從一堆假話里,去找真話。而最可怕的是,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
李明走出御書房,福來跟在他身後,兩人慢慢走在長廊上,李明緩慢出聲:「他們掌握你的弱點,控制你的情緒,你以為你能找到真話,其實那些所謂的真話,都是他們用真真假假所裹挾的假話。」
「你看這符紙,從強行把裴文宣升吏部侍郎,到弘德說平樂私交太子,這就是往朕心上扎,知道朕擔心什麼,他們就給朕看到什麼,這符紙這麼明顯的紕漏,朕都沒看出來,你說明明談太子和平樂的事兒,怎麼就和裴文宣扯上了關係?」
「陛下聖明,總能有所決斷。」福來拍著馬屁,李明嗤笑了一聲,「聖明?我哪裡聖明?這符紙有問題,裴文宣難道又沒有問題?誰知道他說的,又是真是假呢?」
李明說著,他停下步子,看著庭院里的花草。
三月了,天氣也開始回暖,庭院中的花草綻出勃勃生機。他覺得有些疲憊,不由得道:「福來,你覺得,他們誰說的是真話呢?」
「陛下為難老奴了。」
「說吧,」李明漫不經心道,「就當閑聊,說錯也無妨。」
「奴才覺得……其實這世上,不管什麼事兒,都萬變不離其宗。」福來似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思考,「人總不會平白無故,廢老大的功夫,您看,這樁樁件件的,要是柔妃娘娘說的是真話,裴大人主動去搶吏部侍郎、公主私下讓弘德法師推遲太子婚事,承認她與裴大人的姻緣符,這圖的是什麼呢?要是裴大人說的是真話,吏部侍郎是有人算計他和殿下,而後弘德法師誣陷他和殿下,又有人用符紙裡間陛下和他們,那這背後的人,圖的又什麼呢?」
李明聽著福來的話,沒有出聲。
他反覆想著所有人的意圖,沒有一會兒,他覺得有些頭疼起來,不由自主抬起手,揉起了額頭:「罷了,也不想了。」
「外面風大,陛下還是回去休息吧。」福來走上前去,扶住李明,李明由他攙扶著,一面往回走,一面也有些無奈開口:「朕老了,身子骨不行了。」
「陛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福來緩慢道:「休息休息,就會好的。奴才這就讓太醫過來,調養一二,您不必擔心。」
「嗯。」李明由福來攙扶著,走進了屋中,福來看了他一眼,緩慢道:「陛下,駙馬和平樂殿下和離之事,現在要擬旨嗎?」
李明聽著福來的話,頭疼得有些厲害。
「先放著。」他擺了擺手。
福來扶著李明躺到床上,低聲道:「那弘德法師進宮之事,需查嗎?」
李明沒說話,福來伸手去替李明揉著腦袋,放緩了語調:「柔妃娘娘性情溫和,慣來都是以陛下的吩咐為準,如今主動帶著弘德法師進宮,背後怕是有小人挑撥,奴才擔心……」
「你去查吧。」
李明不想聽這些,卻也知道這事兒耽擱不得,多耽擱一刻,事情就更難搞清一些。
他擺了擺手,轉過身去:「將太醫叫過來給我行針。」
福來應聲,朝著旁邊小太監使了個眼神,小太監便走了出去。
李明頭一疼,宮裡就人仰馬翻,這時候裴文宣也差不多回了公主府,問了李蓉的去處,才得知她在睡覺。
昨夜折騰了一宿,她大約也是累了,裴文宣想了想,讓人清了內院的人後,說著去書房。
等進了內院,他便直接回了卧室,童業不由得有些好奇:「公子不是要去書房嗎?」
裴文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眼:「外院人多口雜,我與殿下還在鬧矛盾,別讓人知道我去看殿下了。」
童業有些反應不過來,但裴文宣還是逐他:「去書房門口守著,誰來了都說我在書房。」
童業愣愣點頭,便看裴文宣自己進了卧室,關上大門,他緩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該幹什麼,轉頭去了書房門口守著。
李蓉昨夜累得太過,困得不行,躺在床上睡著,裴文宣進來了也不知道。
裴文宣輕輕關上門,脫了官服,控制著水聲洗過手。
李蓉聽見水聲,終於睜開眼睛,隱約就見到一個青年的背影,她含糊著叫了一聲:「文宣?」
那一聲好似呢喃,裴文宣頓時便想起昨夜來。
他將手放在水裡,閉眼緩了片刻,同時應了一聲:「你先睡,我回來了。」
李蓉還有些困,但她記掛著宮裡的事,便乾脆趴在床上,一隻手垂在床邊,閉著眼含糊著問:「父皇同你怎麼說?」
裴文宣洗乾淨手,到她身邊來,李蓉沒有睜眼,就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他抱起來往裡挪了挪,裴文宣掀了被窩進去,一進去李蓉的手就勾了過來,掛在他脖子上,貓兒一樣靠在他的胸口,嘟囔著道:「他是不是要咱們和離?」
「沒說,」裴文宣懷裡是溫香軟玉,讓他愛不釋手,又有些煎熬。他目光落在牆上,漫無目的順著李蓉的背,好似安撫一個孩子,緩慢道,「是我主動提的,我告你一狀。」
說著,裴文宣笑起來,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李蓉的鼻子:「我有小貓抓我咬我,我不要這貓了。」
李蓉聽他的話,被他逗得笑起來:「行行行,我給您道歉,不過你不也捆了我嗎?」
裴文宣笑而不語,李蓉在他懷裡呆了片刻,才想起後續來:「然後呢?」
「然後我告了柔妃一狀,說她用符紙騙你,提醒陛下,他可能被人利用。接著陛下說會下詔讓我們和離,我就回來了。」
「你反告了柔妃?」李蓉笑起來,「父皇一向偏袒她,怕是沒多大作用。」
「如果只說柔妃陷害你,當然不會有多大作用,你們本是政敵,陛下要做的不過是平衡,不讓你們做得太過。」
裴文宣說著,有些按耐不住,乾脆翻身壓到李蓉身上,手如撫琴,音似擊玉,溫雅中帶了些許風流,緩慢道:「可若讓陛下覺得,是有人利用了柔妃,要打擊他的真正目的,那他就容不得了。」
「他的目的?」李蓉閉著眼,音調有些發顫。
裴文宣知道李蓉一時想不起來,便提醒了她:「陛下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擴大自己的權力,他最大的對手,其實就是這些世家宗親。他立肅王,捧柔妃,是為了這個。而今立督查司,用我,也是為了這個。陛下在意我的升遷,你與太子勾結,又或者是你我的感情,其實都是害怕,我們實際上是世家棋子。可柔妃他就不怕了嗎?」
裴文宣的呼吸噴塗在李蓉肌膚上,李蓉聽著他平靜談論著政事,她不由得抓緊了床單,讓自己盡量冷靜。
這彷彿是一場兩人之間的抗衡,端看誰想輸,李蓉不想輸在這種地方。
於是一個遊走婉轉,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機會時刻等著進攻。
而另一個嚴防死守巍然不動,就看對方如何手段百出。
「所以你的意思,」李蓉思索著,控制著語調,「是想讓陛下察覺,柔妃對我的敵意,被世家所利用。柔妃成了世家的傀儡?」
李蓉說著,緊閉上眼睛:「光靠你這一告,怕是告不了。」
「無妨,」裴文宣輕笑,「下棋的時候,棋子總是一顆一顆落的。」
說著,裴文宣將手穿過她的背,將她整個人稍稍懸空抱起,然後徹底的吻了下去。
這一吻和之前不同,像是熱身許久後終於進入正題。
驟然而來的失重感讓李蓉下意識緊張,而後與其他所有感覺混雜。
裴文宣輕輕啃咬她的唇,似是在教育她:「你當真以為,他在暗處算計了我,還真當我算計不了他?」
他沒說出那個「他」具體指的是誰,可李蓉卻從這略帶強勢的動作里察覺到他所指的那個人應當是誰。
李蓉不由得笑起來:「上輩子就輸了,你還不服氣?」
聽得這話,裴文宣將李蓉翻過身,壓著她趴在床上。
「還敢說?」他輕笑,「要不是顧著你,他早死千百次了。」
「大話誰不會說呀?」李蓉笑眯眯激他,「裴大人,總得有點成績才是?」
裴文宣得了這話,嗤笑出聲,他知她是玩笑,卻還是認了真。
他捏了一把她的下巴:「等著瞧。」
李蓉見他孩子氣,忍不住笑出聲來,裴文宣聽她的笑聲有些惱了,但他面上不顯,只讓她笑不出來。
不過片刻,李蓉便真的笑不出來了。
過了許久後,李蓉有些剋制不住,啞著聲道:「還不來嗎?」
「你再休息兩日。」
裴文宣低頭吻了吻她:「不然會疼的。」
李蓉沒說話,她忍耐了一會兒,終於有些熬不住了,她忍不住錘了一下床板,低喝出聲:「不行就滾下去!」
裴文宣動作僵了僵,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起身把床簾放了下來。
「那我檢查一下,」床帳里的人沙啞著聲道,「看看你行不行。」
李蓉:「……」
她不想說話,面無表情看著衣衫鬆鬆垮垮,跪在床頭說要給她認真檢查的裴文宣。
「本宮就警告你一次。」
她神色極冷:「要你告訴我不行,我就把你踹下去踩著你的臉跳胡旋舞。」
裴文宣聽得這話,抬頭笑了笑。仔細確認過後,他終於確定,李蓉好得差不多了。
昨夜本也照顧,並沒有什麼傷,起來後又上了葯,現在休養得極好。
「夫人想跳胡旋舞,早當同為夫說,我為你準備衣服。」裴文宣沒有放下李蓉的裙子,他拉著裙子便俯身過去,「你想在哪兒跳都行。」
「臉上也行,身上也行,心裡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