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郎正常與否,李蓉也不知道了。
反正時間定好了,一切也安排好,就等著三日後滿朝官員休沐,她便能找崔玉郎好好談談。
她在城裡不好見崔玉郎,到處是耳目,所以只能約到城外去,花的時間長了,也就只能等休沐那一天。
剛好,裴文宣也是這麼想的。
帶著溫氏搬入他父親留下的裴府後,他花了點時間,稍作完善,便算是安定下來。
他帶的東西不多,這樣讓他心裡舒服一些,覺得自己好似只是出來度個假,早晚要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東西不多,還是李蓉不在,總就覺得這屋子裡空蕩蕩,晚上睡在床上,翻來覆去,莫名就覺得這床太大了些。
好不容易睡著了,有時候半夜睡夢中抬手一摸,感覺身邊沒人,又總會突然醒過來,一瞬就好似覺得自己還在上一世,這輩子一切都只是一場黃粱美夢,醒過來就又的回他上一輩子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日子,生生嚇到清醒,又慢慢想起發生了什麼,緩了過來。
白日朝堂上見著李蓉,明明知道也不該看,但就是剋制不住的想把目光看向她。
也不知道他不在,李蓉睡得如何,想沒想他。
於是這麼煎熬下來,度日如年,熬不過三日,休沐時間一到,裴文宣就決定去見她。
城裡見不方便,就得城外去,大夏十日一休沐,錯過了今日,就得等下一個十日,於是天還沒亮,裴文宣就讓童業去敲趙重九的門,把他的消息傳給李蓉。
趙重九老老實實把消息轉給了李蓉,這時李蓉剛醒過來,正穿戴好衣服,準備出城去見崔玉郎。
她得了趙重九的消息,就有些糾結了。
她也想見裴文宣,但是崔玉郎人已經約好了,事兒也耽擱不得,她掙扎了片刻,突然就反應過來。
她竟然為這種事兒掙扎?
「同駙馬說一聲,今日我出城有事兒,等下次休沐吧,是正事兒,讓他不必介懷。」
李蓉抬眼吩咐了趙重九,便轉頭讓人去拿她要的東西。
趙重九立刻讓人去回稟了裴文宣,裴文宣得到話時,李蓉已經快出城了。
但這時裴文宣也準備好了,他聽到李蓉回絕他,不由得皺起眉頭:「她有什麼事兒?」
「回話的人沒說。」
童業打量著裴文宣的神情,小心翼翼道:「要不公子今日就好好休息一下?」
裴文宣沒說話,他坐了一會兒,還是站了起來,他低聲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說著,裴文宣便趕緊出了門。
裴文宣的府邸距離城門比李蓉近,算了時間,抄了近路提前出了城門,就在城門口等著。
李蓉要掩人耳目,自然不會以公主府的馬車出去,普通馬車混在往來人群之間,也看不出誰是李蓉。
裴文宣就在馬車裡,卷了帘子盯著,等了一會後,有一家普普通通的馬車,卷了帘子後同侍衛說了幾句,侍衛便讓人放行,裴文宣看了片刻,放下車簾,低聲道:「跟上。」
李蓉馬車不徐不疾往城外走,走了沒一會兒,李蓉便聽外面人道:「殿下,有人好像跟著咱們。」
李蓉睜開眼,扇子敲著手心,想了想道:「讓人去茶樓找崔玉郎,告訴他改地方了,到蘆葦亭等我。到了前面,找個林子停下,讓大家都休息。等一下我下車,」李蓉壓低了聲,「留兩個人幫我盯著後面清道。」
侍衛點了點頭,按照李蓉的安排做了。
馬車往前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侍衛連忙轉頭詢問車裡的裴文宣:「大人,前面馬車停了。」
裴文宣沉默片刻,只道:「繼續走。」
這一段路並不長,不需要停下馬車休息,李蓉還停車,必然是發現他了。他若還停下,怕會驚動李蓉,如今最好的方案,就是讓李蓉以為他走了,然後在前面等著李蓉。
裴文宣揣摩著李蓉的心思,以李蓉的性格,她不可能只下馬車停一下,等她下馬車後,應該還會做一次偽裝,讓人裝成她離開,她自己再走第二路……
不。
裴文宣想起了當初在山莊里李蓉埋伏楊泉的手筆,李蓉甚至可能不走第二路,她會更穩妥,她還會留一批侍衛跟著她,偽裝第二次後,她最後才走。
裴文宣猜想好李蓉的打算,便讓人停了馬車,領了兩個侍衛之後,趕緊竄進了旁邊的林子,他卷了袖子,同旁邊侍衛吩咐:「等一下見到有侍衛跑過,你們就追上去。」
侍衛應聲,按著裴文宣的要求埋伏在旁邊。而裴文宣選了顆老樹爬了上去,蹲在樹上,盯著周邊。
李蓉在馬車裡和靜蘭換了衣服,她是帶著面紗偽裝成了一個普通婦人出行,靜蘭和她一換衣服,便再看不出來區別。所有人在邊上鬧哄哄圍著說話,過一會兒又回了馬車。
馬車往前走了一會兒,李蓉朝著暗處留下來的兩個侍衛揮了揮手,侍衛立刻跑著離開。
侍衛一路往前,裴文宣在樹上見到侍衛跑過來,他朝著埋伏在草中的人揮了揮手,等李蓉的人跑開後,他的人追著李蓉的人就跑了過去。
李蓉在暗處等了一會兒,揣測著人都該走得差不多,終於才從樹下轉身跑了出來,趕緊朝著蘆葦亭跑過去。
此時沒有她人,她一路跑得著急,裴文宣坐在樹上,看著李蓉一路狂奔,他皺起眉頭。
李蓉這個反應,到底是做什麼去?
他心裡頗有些疑惑,但也沒作聲,等李蓉從他樹下跑過,跑遠,裴文宣才下樹來,追著李蓉就跑了過去。
李蓉一面跑一面四處張望,而裴文宣一路跟一路躲,兩個人都不是專門的探子,居然就維持了一種詭異和諧,跑了一路後,李蓉終於到了蘆葦亭。
崔玉郎已經早早等在那裡,他穿了一身青衫,頭髮用髮帶半挽,手上握著一隻玉笛,在聽見李蓉腳步聲的剎那,他含笑轉身,從唇角上揚的角度到轉身的弧度,無異不彰顯出一種精緻的矯作。
李蓉喘著粗氣,手撐在長亭柱子上,看著崔玉郎表演,她早有預料,卻還是在崔玉郎回頭的瞬間哽得連呼吸都頓了頓。
李蓉尚且如此,躲在暗處的裴文宣更是忍不住,只恨自己上次沒劈死他。
雖然理智告訴裴文宣,李蓉主動找崔玉郎必然是為了正事,可他看見這兩人站在一起,還是覺得礙眼。
好在他還是按耐住的衝動,蹲守在暗處,配合著李蓉的安排。
「殿下。」崔玉郎看見李蓉入亭,朝著李蓉恭敬行禮,李蓉扶著柱子緩了片刻,擺了擺手,示意免禮之後,走進長亭,只道:「今日有人跟著,我們長話短說。」
「你上次那個案子,是當地鄉紳奪了你朋友的考試的名額?」
「是。」崔玉郎聽李蓉問及正事,立刻正了神色,李蓉端了茶杯,緩慢道,「哪裡的事?」
「望州章平縣。」
「你家鄉?」
「是。」
「你乃禮部官員,」李蓉抬眼,似笑非笑,「這點事兒都擺不平嗎?」
「殿下說笑了,」崔玉郎苦笑,「不過是沒半點實權的清水衙門,能做什麼呢?」
李蓉坐在環繞了長亭一圈的長椅上,看著長椅外的小河,她神色平緩:「你有怨言。」
崔玉郎沒說話,李蓉轉過頭去,看著崔玉郎,笑了起來:「上次你說自薦枕席……」李蓉直起身,走到崔玉郎身前,她盯著崔玉郎,崔玉郎笑而不語。
崔玉郎是秦樓楚館的常客,女人堆里打滾打慣了的,他出沒青樓,據說都不需要花錢,每次結賬的時候賦詩一首,改日就是華京最膾炙人口的曲子。
這樣的人,面對李蓉的眼神和打量,他沒有半點退卻,甚至還上前了一步,靠近了李蓉,低頭看著李蓉,深情款款道:「殿下覺得如何?」
「啪嗒」一聲脆響,裴文宣老遠看著他們的動作,雖然聽不太清內容,但他也有些忍不住,直接捏斷了手中的樹枝。
李蓉感覺彷彿聽見了什麼,但又覺得似乎是錯覺,她往旁邊蘆葦地里掃了一圈,也不見人影,她想了想,朝著崔玉郎做了個手勢,往河邊又走遠了一點,而後壓低了聲道:「你是為了你朋友,還是為了自己?」
「殿下何出此言?」崔玉郎有些奇怪,李蓉輕笑了一聲,抬眼看向崔玉郎:「崔大人就從來沒想過在官場上做點什麼嗎?」
上一世崔玉郎流連青樓浪蕩不羈,於朝政根本沒有半點興趣。可李蓉讀過他的詩,總覺得這樣的詩,不是一個對官場毫無意思的人會寫的。
最重要的是,崔玉郎家中並不算富有,他父親不過一個普通私塾的老師,他從小到大讀書,所需要的、所花費的心思,非常人所能及。
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步入官場,會有野心都沒有嗎?當年離開,怕也不過是失望透頂的離開。
畢竟當年大夏的官場里,崔玉郎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半點容身之處。
可這一世,他卻來找她告狀了。
不僅是告狀,還要同她自薦枕席,企圖成為她的情郎,只要成為她的情郎,他就多了一份助力。
「其實崔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李蓉靠在柱子上,看著崔玉郎似笑非笑:「告狀不過是個由頭,自薦枕席才是真。之所以自薦枕席,不過是因為崔大人如今,」李蓉抬手撐起頭,瞧著崔玉郎,「想要一個靠山罷了。」
崔玉郎笑著沒有說話,李蓉想了想:「不過我也很奇怪,你既然想要依附於誰,為什麼不早一點動作,而且,」李蓉抬起扇子,指了自己,「為什麼選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