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個「華」字的落款,李蓉當即氣笑了。
約見裴文宣這事兒,自然不可能是華樂去約見,她畢竟是公主,不可能這麼自降身份。
華樂心裡揣著的,是一心一意嫁給蘇容卿這樣的高門貴族,眼睛都不可能瞟到裴文宣身上。那麼華樂幫著約見的,也就只是他們蕭家如今在華京中的另一個姑娘,柔妃的侄女蕭薇。
這個蕭薇是柔妃哥哥蕭肅的小女兒,她出生時柔妃剛剛封妃,所以對她十分喜愛。那時候蕭家家境已經很不錯,這個女兒就是按照大家閨秀來培養。琴棋書畫詩書禮儀,都請的是最頂尖的老師,絲毫不遜於世家女子。
除了貌美溫順、知書達理以外,這個蕭薇更可怕之處,則是在於對於男人的把握,據說同她單獨接觸過的男人,鮮少有不喜歡她的。
總而言之,這就是柔妃一手打造的一個完美女色。
李蓉記得,上一世蕭薇是李川四妃之一,因為身份問題,李川對她都是敬而遠之,倒也看不出她的女人魅力,後來李川登基,蕭氏一族受牽連均以謀反被誅,她也就一條白綾,掛在了後宮橫樑上。
入了李川的後宮,立場問題令李川早早遠離她,倒是浪費了她的才能。
本來想著這輩子她說不定能有什麼大作為,結果就挑上了裴文宣?
會挑。
李蓉面上不動聲色,溫氏小心翼翼打量著,李蓉笑了笑,將信交還了溫氏:「謝謝老夫人專程前來告訴我這些。不過我同文宣也已經和離了,」李蓉嘆了口氣,「管不了啊。」
「有什麼管不了的呢?」溫氏茫然出聲,「您是公主啊。」
李蓉哭笑不得:「我就算是公主,不也同文宣和離了嗎?老夫人您回去吧,有空常來坐坐。」
說著,李蓉便讓人送著溫氏出去,溫氏茫然拿著手裡的拜帖:「那這個帖子?」
「給文宣就是了。」
李蓉面上笑容一片真誠:「他自己會解決的。」
解決不好,她就連著他一起解決。
李蓉將溫氏送出門去,回頭就冷了臉。靜蘭見李蓉臉色不好,不安詢問:「殿下,要不我們把蕭薇做了?」
「為難她一個姑娘做什麼?」
李蓉聲音平淡,靜蘭正當李蓉算了,就聽李蓉轉過身:「讓裴文宣晚上過來認錯。」
靜蘭:「???」
一句「駙馬做錯了什麼」被憋在胸口,忍了又忍後,終於化作了一聲「哦」。
裴文宣和李川將將談完,剛剛回到官署,就得了柔妃的傳話。裴文宣趕忙趕了過去,進了督查司後,便見柔妃熱切招呼著他坐下。
「裴大人過來了,」柔妃倒著茶,殷切道,「您坐吧。」
裴文宣恭敬行禮,柔妃親自給裴文宣端了茶,裴文宣趕忙道謝,柔妃同裴文宣寒暄了一陣,便坐下來道:「近來勞煩裴大人四處奔波,裴大人清減不少啊。」
「為娘娘做事,是文宣應當的。」
「這次過來,是想同裴大人商議一件事。」
柔妃端詳著裴文宣的表情,裴文宣面上沒有半點起伏,只道:「娘娘請說。」
「科舉這個案子,牽扯的人太多,一時半會兒也處理不完,我是想著,這麼拖著科舉,也不是好事。想勞煩裴大人,去同餘下那些士子說一下。」
裴文宣端著茶杯的手頓住,他抬眼看向柔妃,柔妃笑眯眯道:「讓他們先直接參加科舉,案子這邊的事兒,我先辦一批,餘下的再慢慢處理,如何?」
裴文宣不說話,柔妃輕搖著團扇,接著道:「當然,他們在華京也浪費了許多時間,為作補償,每人給他們五十兩銀子,如何呢?」
柔妃這話就說得露骨了,而裴文宣也一開始就聽出柔妃的意思來。
柔妃只打算處理太子這邊的人相關的案子,剩下的人,她就打算保下來。如今就是想讓他當個說客,去「安撫」那些沒有平反得士子,用前程要挾他們,或許還會許以金銀,恩威並施,讓這些人閉嘴。
如果答應不在追究案子的事情,這些士子就可以參加科舉,考試、入仕,還能得到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銀子,放在鄉野,或許是一家人一輩子的開銷,對於這些會被人掉包名額的士子而言,也的確是不少了。
柔妃看裴文宣不說話,也有些緊張,裴文宣想了想,笑了起來:「一切都按娘娘的意思去辦,明日我便去找那些士子談。」
「再好不過。」
柔妃高興起來,趕忙舉茶:「這些時日太麻煩裴大人了,我這裡以茶代酒,謝過裴大人。」
「娘娘客氣。」
裴文宣也舉茶回禮。柔妃見裴文宣似在思量明日之事,想了想,試探著提道:「裴大人和平樂和離也有一段時間了,這些時日,一個人住,可覺苦寒?」
裴文宣聽到柔妃的話,抬頭看她,柔妃見裴文宣神色間似有疑惑,她笑起來:「我侄女兒薇兒,知書達理,才貌俱佳,我一直在華京中想為她尋覓良婿,但都不甚滿意。如今和裴大人結交,覺得裴大人才德兼備。就想著當個紅娘,不知裴大人今日可有時間……」
「娘娘太過操心了。」裴文宣趕緊道,「如今文宣剛剛和離,無論是為皇室顏面還是自己聲譽,都不便立刻再談婚事。」
「那可以先見見。」柔妃見裴文宣拒絕,也不覺尷尬,繼續道,「今日華樂已經替她遞了個帖子進你府中,你見一見,再回復我。」
柔妃十分強硬,裴文宣也不好再拒絕。裴文宣笑了笑,只道:「是。不過,今日微臣還有一件要事沒有辦完,等辦完之後,微臣立刻回府,去給蕭小姐回帖。」
「那再好不過。」
柔妃說完,裴文宣便起身告辭,柔妃送著他出督查司,臨走之前,還親自幫著裴文宣清點了人,讓他去捉拿最後一個上官氏相關的官員。
裴文宣領了人,浩浩蕩蕩出了督查司。
一出督查司,裴文宣就冷了臉,童業趕緊上前來,急道:「公子,您真要見蕭小姐啊?您要見了,殿下哪裡怎麼交代?」
「見什麼見?」裴文宣冷笑出聲來,「她不仁我不義,敢給我塞女人,她這是要我死!」
「倒也沒有這麼嚴重……」
童業小聲嘀咕,裴文宣駕馬領著人往前一路馳過街頭,抓緊了韁繩:「她將帖子送進府里,按著母親近來的性子,肯定想辦法要把帖子截了,她拿了帖子還能自己看?轉頭就得送公主府。」
裴文宣越想越氣:「殿下是什麼小心眼兒的人你不知道?」
「那這事兒也不怨您啊。」
童業莫名其妙,裴文宣哽了哽,頓時覺得有些心酸:「她從來不怪其他女人,只怪我。」
童業:「……」
裴文宣領著童業說著話,轉過街角,童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裴文宣走這條路,似乎不是去他們原本要去的地方的。
童業意識到,其他人也意識到,他們面面相覷,童業先問出來:「大人,我們這是去哪裡?」
「娘娘說這案子後續不辦了,」裴文宣回得鎮定,「那麼今日我得幫娘娘抓條大魚。」
所有人得了答案,心中稍稍鎮定,裴文宣領著人一路疾馳到了吏部尚書王厚文府邸前,一干人等翻身下馬,把王府堵了個嚴嚴實實。
「本官奉柔妃娘娘之命前來抓捕嫌犯王厚文,」裴文宣站在一群人前方,冷聲開口,「將人交出來!」
王家家丁看到這個架勢,立刻讓家丁出來擋在門前,同時去找王厚文。
王厚文正在家中逗鳥,聽到家丁報告,他冷笑了一聲:「柔妃這婆娘,簡直是貪得無厭。錢拿了不辦事,一點規矩都沒有,真當我是個軟柿子?」
「那……」家丁遲疑著,「當下怎麼辦?」
「去刑部,」王厚文揮了揮手,「找蘇侍郎,就說裴文宣以下犯上、擅闖私宅、毆打朝廷命官,讓他過來,把人抓回去。」
「那大人現下要見裴文宣嗎?」
家丁有些忐忑,王厚文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家丁一眼:「小兔崽子,配讓我去見嗎?」
說著,王厚文放下鳥籠:「我去睡個覺,他被蘇容卿抓走了,再叫我。」
王厚文慢悠悠步入卧室。
裴文宣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王府大門緩緩大開,王府管家領著人從院內走出來,恭敬道:「裴大人。」
「你是什麼人?」
「在下王府管家王全,特來向大人傳話。我家現下要睡了,不便見客,還望大人見諒。」
裴文宣聽到這話,便笑起來:「睡了?他身為吏部尚書,卻指使官員收斂錢財,肆意調換考生名額。多少寒門子弟苦讀一生,只就被你家大人一句話給毀了。他如今還能睡得著嗎?!」
「裴大人,」王全神色冷下來,「你說話要講證據。」
「證據?」裴文宣冷笑出聲,「隨我去一趟督查司,是非黑白,柔妃娘娘自然會給他一個公斷!你現下讓他出來,」裴文宣壓低了聲音,「否則,就休怪在下無禮了。」
「裴大人想無禮誰還攔得住呢?」
王全笑了一聲:「你自便。」
說完,王全將袖子一卷,背在身後,便朝著大門裡走了進去。
裴文宣低頭笑了一聲,隨後抬眼,平靜道:「衝進去。」
旁邊人愣了愣,裴文宣看了童業一眼,冷淡道:「撞門抓人,不會嗎?」
童業立刻反應過來,大喝了一聲:「沖!」
隨後便拔了刀,帶著人就朝著王府沖了過去。
王全詫異回頭,就見裴文宣在人群中靜靜看著他。
他一身正紅色官服,雙手攏在袖中,目光平穩得不似一個青年。
這種平穩給了人無形的底氣,督查司的人一開始還有些害怕,但見裴文宣始終鎮定如初,一時也就放下心來。
裴文宣見侍衛破開王府大門,終於才挪了步子,提步而入。
他在一片紛亂之中步入庭院,從容而入,而後來到王府後院,到了主卧門口。
王厚文還在酣睡,就聽門口一聲巨響,隨後就被士兵衝進來,拖下床來。
王厚文看見站在門口的裴文宣,又驚又怒,大喝了一聲:「豎子爾敢!」
「王大人,」裴文宣恭敬行禮,「下官自然是不敢。但是,下官身負柔妃娘娘之命,柔妃娘娘說了,您乃吏部尚書,無論如何都是要查的。科舉一案,您失職太過,還不如她二叔辦事有條理。」
「這無知婦人辱我!」
王厚文掙扎著要起身來,侍衛立刻壓住了他。裴文宣走上前來,半蹲下身,拍了拍王厚文的肩:「您先委屈委屈,到了督查司,再給您伸冤。」
話剛說完,裴文宣就聽身後傳來一個溫雅中帶了幾分冷意的聲音:「你要帶誰去督查司?」
裴文宣半蹲著轉過身,就蘇容卿站在門口,他盯著他,神色間到沒有什麼意外。
王厚文見蘇容卿趕過來,趕忙道:「蘇侍郎,快,他竟然擅闖官員府邸,還如此對我,蘇侍郎,你趕緊將他抓走!」
蘇容卿走到王厚文身前,將王厚文扶了起來。
「王大人,你先休息。」
蘇容卿說著,讓人將受驚過度的王厚文扶著離開。
房內一時就剩下蘇容卿和裴文宣,裴文宣撐著自己站起身來,拍了拍手,笑眯眯道:「我就知道,這種時候,蘇侍郎只是來早來晚,終歸會來。」
「以下犯上、強闖私宅、毆打朝廷命官。」
蘇容卿抬眼看向裴文宣:「裴文宣,你犯得都是重罪。」
「蘇大人,我可是奉柔妃娘娘之命,替柔妃娘娘辦事。」
裴文宣抬起手來,拱手朝向皇宮的方向,滿是傲慢:「難道蘇大人,連柔妃娘娘的令都不聽了嗎?」
「拿下!」
蘇容卿大喝出聲,刑部的人立刻上前,督查司的人馬上擋在裴文宣身前,兩方對峙,蘇容卿盯著裴文宣:「裴大人這是連大夏律法都不看在眼中,公然拒捕是嗎?」
「蘇大人言重。」
裴文宣雙手放在身前,笑道:「只是,我本來也不過奉命行事,何罪之有呢?若有罪,蘇大人當去宮裡,先把柔妃娘娘送入刑部才是。」
「動手。」
蘇容卿不打算與他多說,轉身便往門口走去。
兩方眼見著就要打起來,裴文宣突然抬手:「好好好,我怕了你,那就抓吧。」
裴文宣撥開人群,將手伸出去,蘇容卿轉過頭來,看向裴文宣,裴文宣眉眼一挑:「不過我倒要看看,蘇大人把我送進刑部,能關我幾日。」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蘇容卿說完,便轉身離開。
裴文宣看著蘇容卿的背影,大聲道:「你等著,柔妃娘娘會來救我的!肅王殿下也不會看著我出事的!你走著瞧!」
他的聲音很大,院子里所有人都聽著。
蘇容卿低聲吩咐了旁邊:「把他嘴堵上。」
說完,蘇容卿就走了出去。
裴文宣手上帶了鐵鏈,被拖著往外走,他一面走一面囂張放話:「柔妃娘娘……」
話沒說完,一個布團就塞進了他嘴裡。
「閉嘴吧你。」
蘇知竹狠狠出聲,裴文宣眨眨眼,繼續「嗚嗚」出聲,隱約可聽見四個字「柔妃娘娘」。
王家亂成一團時,李蓉在屋裡泡了澡,熏了香,特意化了個淡妝,就等著裴文宣今晚上回來道歉。
她琢磨了一下到時候該提些什麼要求,想著想著,就笑出聲來。
只是剛笑道一半,就聽見外面傳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
李蓉轉過頭去,就看靜梅喘著粗氣站在門口。
「怎麼了?」李蓉笑著靠在梳妝台上,「駙馬來了?」
「不,不是。」
靜梅搖搖頭:「駙馬來不了了。」
李蓉皺起眉頭:「為何來不了?」
「駙馬,駙馬,」靜梅咽了咽口水,平緩了氣息,「被蘇侍郎抓走了!」
李蓉面露錯愕,她一時想岔了去:「蘇容卿發現他來我這兒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蘇容卿竟然還會管這麼寬嗎?
「不,不是,」靜梅沒想到李蓉竟然會往這方面想,趕緊糾正,「駙馬打進王家,把王尚書從床上拖了下來,王尚書讓人去刑部報案,蘇侍郎就去把人抓了!」
李蓉愣了愣,片刻後,她跳了起來,立刻道:「快,趕緊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