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二更。
------------------------
「小哥若不介意,我們可否與你共用一間?」那斯文相貌的男子,笑得溫煦,語氣聽著誠懇,神色坦然且自信滿滿,「這裡有兩張圓桌。我們只要分一張就可,也保證絕不打擾小哥聽曲等人。」
「我們為何要同他分?他只有一個,而且主子都走了,他還能留在這裡么?一點不懂規矩。」但凡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多有傲慢的通病。這位小十五也有。
說規矩啊!墨紫抬頭眼亮,躍躍yù試。
卻不想落在斯文人眼中,莞爾一笑,偏不讓她說話,「十五小姐此話差了。主人家走了,卻留下這位小哥會賬,足見對他的信任。再者,各家有各家的規矩,你家的規矩到了他家未必就是規矩,就好像這酒樓的包廂沒有一個人不能獨佔的規矩,也沒有吃完就得趕緊走人的規矩。」
墨紫頭回瞧見說話這麼有條不紊的男子,與商人的能說會道不太相同,將她的話聽得仔細,還熟練運用舉證,分析得清清楚楚。雖說主人留他付賬這話是瞎編的,但說到信任,裘三娘確實很能放手讓她獨自處理事qíng。因此,這人判斷得不錯。
「小哥以為我們說的二郎是他要等的二郎,弄錯了,才請我們進來。本是誤會,要出去的,也該是我們才對。」他的手突然作了個很奇怪的動作,大拇指翹起,好似抓了什麼,往胸前一搖,然後臉上立刻出現窘意。
墨紫正好瞥見,但她也不明白,只說兩個字,「不過——?」
斯文生沒想到墨紫這般會察言觀色,暗自點頭。
「不過,小哥若肯與我們方便,我們自不會虧待了小哥。」剛才有些僵的動作行雲流水,從束腰上摘下一個銀線荷袋,拿出一稞五兩的銀錠子放在桌上,他說道,「小哥同意,這就是小哥的。」
墨紫的眼睛在乍見銀子時放了一下光,可一想到她的可能xing背債三百兩,五兩就十分微不足道了。
這家的二郎卻以為此廝貪小便宜與常人一般無二,嘴角不由譏誚,「嫌少?仲安,再放一塊。」
那斯文生依言,又拿了一稞五兩銀。
十兩了。
油腔滑調和笑嘻嘻紛紛反對,說什麼銀子給小人不如給乞丐,便宜了別人也不該便宜他。十五小姐也嘟嘟囔囔,說銀子事小,傳出去他們被無賴敲詐,丟了面子事大。六小姐先看了二郎一眼,面色不愉,卻一句話沒說。
「不然如何?」二郎開口,仍深沉的音色,可這回不但冷,還很迫人,「出來半日,這就要回府嗎?」
沒人反對了。
墨紫看出來,這二郎和那四個兄弟姐妹不是一家的。二郎二郎叫得親熱,全然是一廂qíng願。妹妹才十一二歲,頂多調皮。可姐姐看二郎的樣子卻很有意味,有些想近又不敢近的女兒家心思。但不管怎樣,四人對二郎言聽計從。
「小哥,如何?」字仲安的男子再問墨紫。
這下,所有的人都盯著她了。
兩張桌子一個碗。對面十來人杵著,唯她一人獨坐。理在她這邊,因為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而且,她出來是辦事的,又不是光來吃面。跟這些人分一個包間,她等的二郎來了,也別想說上話。
手中的杯子左右左右轉了好一陣,裡頭漣漪顫啊顫,顫到對方快沒耐心。
這就是最佳拒絕的時候?
桌前的兩個夥計額頭見了汗,顯然找份好工不容易,得罪了趾高氣昂的有錢客人,可能會丟了工作。
墨紫終於動了動頭,卻是上下方向的動。
夥計頓時鬆口氣。
「多謝小哥。」仲安還以為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墨紫從頭到尾就說了不過這兩個字,仍然不太願意同人啰嗦。事qíng算是因自己而起,共用就共用吧。待岑二郎過來,可以出去說話。好歹,她也為望秋樓多賺了一筆銀子。這樣想想,自己實在是個大好人。
兩個夥計搬出屏風架子,將兩桌隔開。
墨紫放下杯子,又側過臉去,用手支著下巴,似乎專註在台上。可是,她再專心,耳邊還是傳來鄰桌的動靜。
「裝什麼……」油腔滑調都已經喝上茶了,還打算沒完沒了。
「此事已過,不必再論。」那沉穩的聲音,也能沉穩人心。
不管這些人甘不甘願,墨紫就聽那桌靜了眨兩眼的功夫,開始熱熱鬧鬧點菜。怎麼個熱鬧法?就是一個點的,另一個不滿意,而另一個滿意了,再另一個又堅決不吃,嘰嘰喳喳都是兄弟倆和小姑娘的聲音。好不容易湊上一桌菜,已過了一刻,期間沒聽到那三位和六小姐的聲音。
墨紫眼角餘光瞥見夥計退身出來,天不熱,兩人卻齊齊抬袖擦汗。
「夥計。」墨紫叫住兩人。
「客官有何吩咐?」其中一個立刻恭敬回答。
望秋樓中第一條規矩——不得以衣取人。
「桌上兩塊銀子,你們一人拿一塊去吧。」墨紫努努下巴。
屏風那頭瞬間無聲。
「這……這怎麼行?」兩個夥計搖頭,另一個夥計還說,「這是給客官你的。」
「誰說的?」墨紫隔著屏風瞧不到那桌人的表qíng,自在得很,「銀子讓人放在桌上的時候,我可沒說要收下,不過是有些人自以為是而已。依我看,你們今日很辛苦,值得打賞。一人拿一塊,別忘了去謝謝放銀子的人。」
兩個夥計先不敢拿,可瞧墨紫說得那麼認真,就你推我搡各自抓了一塊,對屏風那頭連聲說謝,鞠著半身躬,退出房門去。
小小的歡呼從門隙里傳進來,墨紫聽過就笑。十兩銀子,她要拿進自己口袋裡,那叫屈rǔ。不錯,她窮,而且當了丫頭之後,尊嚴什麼的,也沒想過是無價的,但至少不是廉價的。
「十兩銀子能買這樣的開心,算得上不冤枉。」她的聲量不高,可此時這包廂里掉跟針能聽見,所以大概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
那位字仲安的男子,眼中滿是笑意,有些自嘲有些欣賞。他看向屏風後那道影子,又將目光拉回,與身旁人對換一眼。
那位二郎只輕輕搖了搖頭,是不需要再理會的意思。
仲安無奈,他本想敬墨紫一杯,為之前的輕慢以示歉意。
「二郎哥哥,上都好玩嗎?」十五小姐的年紀小,對包廂里的微妙察覺不著。
但她這麼一問,令多數人有鬆了口氣之感,因為這話題有很大的展開餘地,他們終於可以對屏風那邊的人徹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