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是會近身搏鬥術的。就像殺手一樣,一動就是三個字——快狠准。但她迄今為止,還沒有在人前現過一次。那是最後的求生技,不到生死關頭,她絕不會用。
老實說,她那點本事,只能在江湖人面前突襲一次。霍八鷹爪抓來,她能感到勁風撲面,顯然有內家功夫。她是冒險揭自己老底,博取那一線把人甩出去的機會?還是等正想往桌邊趕來的贊進和臭魚?
霍八的手下功夫不怎麼樣,但皮糙ròu厚十分耐打,還紛紛亮出了刀,且有一股拚命三郎的纏勁,再加上這房間對高手反而束手束腳,霍八這邊是瞅准空子,要找三人中最弱的下手,出手極快且暢行無阻,而贊進和臭魚的速度再快,踢飛所有糙包也需要一點點時間。
霍八可能在人品方面是個大爛人,可他的功夫卻是實打實的,不容小覷。
電光火石之間,墨紫動了,贊進也動了。
墨紫的動,不是搏擊術,而是急中生智,抓起身前的桌布突然往上一掀。同時,她人已經往旁邊跳下去。
贊進的動,是突然從屋角那邊消失,令原本圍攻他的打手們丈二摸不著頭腦時,出現在霍八右面,大概一臂之長。
霍八沒想到墨紫看似文弱,動作倒是不慢。桌布飛起來,他一拳打上去立刻感覺落了空。而贊進就趁這時,一掌當胸劈來。
一招之間,霍八就覺氣血翻湧,不由大吃一驚,不敢有輕蔑之心,當即全神應戰。
而墨紫雖然閃開了,卻不就此停步,衝到門外,深吸一口氣,收腹挺胸。她沒用保命的招數,就是因為有了別的方法。
什麼方法?
喊救命的方法
就聽她將最大的音量叫了起來,「來人啊,殺人啦」
在別人看來這法子實在有點窩囊,在墨紫看來,卻是替自己這方省麻煩的妙法。霍八既然能通過無憂閣的茶水下藥,可見豹幫的勢力挺大,但霍八有句話讓墨紫最終決定將事qíng鬧大。
霍八說:在無憂媽**地盤,他不會鬧出人命。
這句話,說明霍八和無憂老闆娘有jiāoqíng,同時也說明他對這個無憂媽媽有所顧忌。否則,真狠起來,還怕鬧人命?江湖之事,官府都管不到。一入江湖,就得隨時有被人奪走xing命的覺悟。
墨紫不是江湖人,但臭魚是。贊進雖然初下山,一身好功夫也註定他會和江湖沾邊。如今,豹幫的事要是處理不好,墨紫也不得不入這個江湖了。
無憂媽媽不怕人鬧事,卻怕弄出人命,可見gān這行,因為要應付三教九流的男人們,必須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
她墨紫今天就搏一搏自己的運氣,看看能不能借力打力
再高呼一聲,拿出喊口號的字正腔圓,「無憂媽媽,縱人行兇,助紂為nüè,難道這就是你無憂閣的待客之道不成?」
其實她剛喊第一句時,已經驚動了大堂里的客人和姑娘們,紛紛抬頭看上來,瞧怎麼回事。第二次再喊時,二樓和三樓的包廂門呼啦啦打開,走出不少華服錦袍的男子,女子們則跟在他們身後好奇往她這兒瞅。
墨紫是打算豁出去的,推不動身後包廂的兩扇窗,就再次進包廂。一邊正單打獨鬥,一邊亂鬨哄群攻,也沒人搭理她,她抄起一把圓凳,走到外面,眾目睽睽之下,用凳子把窗子砸了個稀巴爛。
這樣,很多人就瞧見了裡面打成一片的qíng形。頓時,說話聲就大起來,指指點點,還有女子驚聲尖叫的聲音。
不期望來ji院的人能有多仗義,但有時候要的就是個聲勢。
墨紫一回頭,直覺朝上看。不都是這個道理嗎?越高地方出入的人地位也越高。剛才大堂接待他們的是三媽媽,以此類推,二層的便是二媽媽,三層的便是無憂媽媽了吧。
三樓最南的那一間,門打開得最晚,出來的人也最不一般。幾男幾女。男子們,年齡各不一,卻神采飛揚;女子們,年齡都正芳華,嬌美如花。每個男子身邊幾乎皆有兩位美人,唯有最後走出門的男子,身邊是個男的。
別誤會,那不是斷臂。
墨紫這麼肯定,因為那兩個男人,她是認識的。一個是華衣,一個是元澄。兩人都穿黑衣,不過華衣的黑是酷黑鴉色,元澄的黑是星夜烏絲色。
元澄先有些漫不經心,似乎是勉為其難才跟出來的。可當他看到弄出動靜來的是熟人墨紫,面上就有了絲興味。沿著走道的扶欄側坐下來,他手肘放上雕花木,這是要看戲。
墨紫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想笑的心qíng,對瞧戲的那位一笑,意思是瞧吧瞧吧。她可是一點不驚訝會在無憂閣看到他。一個還沒上任就在家裡請通宵宴的人,怎麼會漏掉名滿上都的無憂閣呢?也該來了。
墨紫笑,元澄也笑。
彼此一笑之中,似乎離共船一命的緣分已經十分遙遠了。不可思議的是,兩人彷彿根本不在意。對元澄來說,墨哥如今是墨紫;對墨紫來說,元先生如今是元大人。兩人這是要重新認識對方,彼此都採取退一步,而留給對方進一步的餘地。沒有事先商量,卻用了同樣的一種態度,不可謂不有趣。
一個笑:我看戲了啊。
一個笑:你慢慢看啊。
誰說救命之恩一定要報?誰說救命之恩一定要討?不知報的,不內疚。不要報的,不難受。從一場jiāo易開始的,然後,付代價的那方脆弱了,受代價的這方腦熱了,才有了與君明珠的恩。所以,何不瀟洒一點?在報與不報之間糾結,實在好沒意思。
墨紫笑完,目光在三樓的扶欄內尋找中年婦人的身影。
「是誰敢在我無憂閣放肆,弄跑了我的客人,擔待得起嗎?」一個嬌柔的聲音帶著傲然的調子。
無憂媽媽
墨紫立刻找到說話那個,一愣。
一支金步搖,雲鬢中鑲滿白玉香花,高額粉頰細顎,雪頸似天鵝的高貴,雙手環扣在前。身著大牡丹花案的高腰雲霞群,外罩青霧攏山紗。手腕一抬,兩隻金金的鐲子打在一起,發出悅耳的鈴聲。仔細一看,中間鏤空的,想來藏了鈴鐺在裡面。
大周的手工藝,不像道德風範日趨嚴謹,而是繼大唐之後更為jīng雕細琢和別具匠心。
這位無憂媽媽,哪裡是個中年婦女。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雖然不是絕美,卻是在氣質上能艷壓群芳的女子。
有那麼一刻,墨紫以為,無憂媽媽就是莫愁。因為以她的目光,在場的女子還沒有能勝過無憂媽**。
「你是無憂媽媽?」以為歸以為,確認還是要的。
「你是說我縱人行兇助紂為nüè的那個小子?」無憂淡淡挑起眉來,「記得走時,掏一千兩銀票出來,付我今夜的損失。」
墨紫一聽,你裘三娘啊。剛要說話,包廂里的戰局已經發生了變化,就聽到啊一聲慘叫,一道黑影飛出窗外,撞到欄杆,倒地弓成了蝦子。那人正是霍八,在贊進手下沒過十招,就被劍鞘給打昏了過去。
贊進幾個大步走出來,對墨紫說:「墨哥,他沒死呢。」
而幾乎同時,臭魚已經把霍八的手下全打趴下了,嘻嘻嘿嘿笑著站到墨紫身邊。
墨紫抬眼,見無憂神色不動,心中暗贊一聲好修養,嘴上卻不客氣,「無憂姑娘,我受邀前來,本想見識無憂閣的美人,只是這滴水未進,茶里卻下了料的。一千兩的銀子,該是你賠給我才對。」
要說無憂閣里的莫愁以貌美和琴技成為第一頭牌,這無憂卻是真正的當家人。她高興就陪客喝喝酒,不高興就管事算算賬,因此不以ji者的身份聞名,而是以媽**身份贏人尊重。她的背景據說很深,傳聞多種,歸為一種就是定然有位高權重者或者江湖上武功極高的人替她撐腰,不然無憂閣早些年麻煩不少,若無人頂著,根本沒有今日的氣候。便是那最囂張的道上人物,在無憂閣也得聽無憂的話,讓人三更走,不能留五更。有不信邪的,硬要胡作非為,隔三五日必倒霉,輕則不知讓誰飽揍一頓,重則腦袋沒了也不知道誰gān的。
「這聲無憂姑娘,我倒是挺受落。」無憂年紀不大,可身份擺著,一般人都叫媽媽。「不過,叫得好聽,話卻不中聽。茶里下了料,難道就是我指使的不成?看你年紀輕輕,心術不正,隨便給人栽贓。」
哦?是不是全大周全南德的利害人物都叫她遇上了?就沒幾個好對付的。
不過墨紫更厲害些,「無憂閣的三媽媽親自帶我們入的包廂,她說豹幫徐九爺會晚半個時辰到,讓我們先坐等。可我們剛倒了茶,就發現茶里下了料。既然請客的人還沒來,這茶中的名堂難道不是無憂閣的人弄得嗎?」
離元澄最近的一個錦服年青男子,手裡拿了盞白瓷酒壺,正對準在喝,突然止飲,將壺塞進身旁的女子手中,雙目炯炯往墨紫身後看去。
一樓的三媽媽也在場,聽到牽涉她,急忙推託,「跟我們可沒關係,是霍八爺一來就放的**。」
無憂臉色終於變了。
聰明主子笨手下,是最無奈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