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進怒吼一聲,想再上前來救人,卻被香十一抽來一鞭。他竟然不躲不擋,脖子讓鞭尾削掉一片皮,立刻沁出了血珠子。
但尖叫的是香十一,因為她的喉嚨也被掐住了。
「放開墨哥,否則這女人死」贊進雙指成鉤,陷在香十一的細頸里,毫無留qíng之意。當初那個傻乎乎的小子,已經有了審時度勢的判斷力。
千兩百兩立即學贊進,嬉笑間,一手抓了一個香十一的手下,「放開我家三公子,否則這兩個也死」
香十一費力叫一聲,「桃姐姐……」再想說什麼,贊進卻加了力道,讓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徐九飛下高台。
傅天站起來,朝墨紫這邊一步,四個青衣人如影隨形。
金銀搖著扇,坐直了,視線從胡桃的大肥手,移到那一桌那個人身上。那人沒動,但溫潤的神色此刻冰冷,唇片削薄抿成直線。
終於會怒了嗎?
他頓然一笑,目光調了回來,妖艷得勾起嘴角,對千兩百兩說道,「你們倆要是救不下三公子,也不用跟著我了。」
千兩百兩眼神一凜,竟有殺氣。
「八嫂,你又想gān什麼?要走要留,徐九已是隨你的便,你為何挾持我的客人?」徐九皺著眉頭。
他的人將胡桃等人團團圍住,不過礙於墨紫在她手上,不敢輕舉妄動。
「不為什麼,就是想讓大家看看他們跟錯人的下場。事已至此,我不會獨活,可就這麼白白死了,卻是不甘心。這個王八羔子與你串通,我動不了你分毫,便拉他一起下地獄。」胡桃眼內充滿血絲。
「香妹子,咱倆姐妹qíng,來世再續——」她又對著直翻白眼的香十一說道。
說完,胡桃便捏住了墨紫的下巴,只要用力往旁邊一掰,那脖子就會斷掉。
眾人見胡桃一臉赴死的決心,暗叫不好。
可,奇怪的事發生了。
胡桃沒有動。準確地說,她掰了,但沒掰得動。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一個令人冷到骨子裡的聲音突然響起。
胡桃渾身一震,僵著頭,下意識尋找那個聲音。當她看到幾道漸漸走近的身影,卻還未及看清是哪個人開口送她入huáng泉,兩眼一黑,再也使不出一點力,軟綿綿癱了下去。
贊進立刻扔開香十一,趕到墨紫身邊,焦急地問她有沒有受傷。千兩百兩,圍著她團團轉,直說還好沒事。
墨紫一句話都沒聽見,對著地上臉色灰白的胡桃發獃。四周那麼混亂,她卻移不開視線。
有人上來,為她披了件外衫,扶著她走。她思緒紛亂,只覺得一片嗡嗡聲,越來越吵,又越來越遠。神魂不定中,好像上了自個兒的馬車。她坐在裡頭,怎麼都想不明白,胡桃竟然這麼死了?
胡桃想扭斷她的脖子,她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用近身搏擊中的自我防禦招數,抵擋住胡桃的力道。在他人眼裡,她似乎手無縛jī之力,只有等死的份,但她對於擺脫那樣的困境胸有成竹。胡桃的長短劍已經讓傅天的人打飛,沒有令她束手束腳的武器。而且,所謂知己知彼,胡桃卻不知她是有功夫底子,心態上便輸了她。
她,剛剛,本來,能把胡桃摔出去啊
可是,就差那麼一點,活人便在她眼前成了死人。
「我以為墨哥什麼場面都見過,難道還怕死人?」那聲音,溫和。
墨紫這才發現馬車裡有人,糊裡糊塗一瞧,「元澄……」
她閉閉眼,睜開時目色清明,「是你。」
元澄望著她,恍若過了很久,吐了兩個字,「是我。」
「她雖然可惡,卻罪不至死,你該手下留qíng。」那個下令動手的聲音冷到陌生,也許別人聽不出來,但她卻是聽過的。
「她若不死,便是你死。墨哥大方人,我倒不知大方到連命都可以不要。」元澄眸色漸深,「以為又救了墨哥一次,沒想到你並不領qíng,竟是我多事了。」
墨紫驚了驚,抬頭看他,卻見一張神色淡下去的面容,心中沒來由一滯,「元澄,我只是——」只是什麼呢?想他並不知道她有保命功夫,自然以為那是一髮千鈞。
「罷了。」元澄垂眸,面上的神色便隱到影子里去,「墨哥受了驚,好生歇息。」
風動簾擺,車裡就只剩下墨紫。
她眼一熱,兩滴淚滑出眼眶。說不清道不明,只得出自己蠢了的結論。根本就不該來這豹幫大會,惹得自己麻煩別人也麻煩。
與其說她同qíng胡桃,不如說她未經歷過人死在眼前的事。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中,留在她身邊的人都別有居心。她到很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待她真心的人全都死了,有不少更是在她一轉身後,便丟了xing命。所有的死亡,都背對著她。所以,當她的背上一秒還能感到胡桃那個囂張女子的體溫,下一秒就躺在她腳下沒有了生命跡象,她不是鐵石心腸,做不到無動於衷。
但她也知,因此去怪元澄,卻是過激了。
「墨哥。」贊進小心翼翼的聲音,「徐九想見見你。」
終究男女有別啊她縱然再裝男人,遇到生殺伐戮這等場面,到底還是顯生嫩沒氣魄。她猜,只要稍微有點眼力架的,都會因她這樣失魂落魄的表現而產生疑問。
墨紫輕拍雙頰,用袖子抹gān兩眼,面色一正,掀開了窗布帘子,「九爺。」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恭喜他,還是表示對胡桃之死的傷心?豹幫規矩的第一條,不就是兄弟之仇必要報?她和他,是敵,還是友?
「讓墨哥受驚,徐九有愧。我八嫂喪夫之痛過甚,得了如此失心瘋,這麼一來,也算解脫了。我豹幫從此之後,不會再有是非不分的規矩。」他是幫主,幫規就由他重訂,「今日讓墨哥所受的委屈,墨哥只管記著。墨哥與我,雖無兄弟之名,卻為兄弟之義。無論需要我做什麼,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一場驚嚇,一條人命,徐九就成了她這邊的力量。
墨紫笑得有些勉qiáng,「九爺客氣。」即便要她刀口舔血,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徐九抱拳,「今日事多,改日登門拜訪,墨哥,我派一隊兄弟送你回紅萸,以免節外生枝。」
他說完,不待墨紫推拒,轉身走進門裡。
墨紫放下布簾,突然又扯開來。只見徐九昂首闊背,大步流星。他身後跟著一群豹幫骨gān,亦步亦趨。
她想多了嗎?這樣一個豪慡漢子,會是故意安排了她來,還讓無憂與她同桌?因為他早已知道胡桃的預謀,有她,他便能當著全幫人的面澄清他自己,又顯出是非分明的正義面。
「墨哥,走嗎?」贊進心裡懊惱透頂。
豹幫已經易主,徐九的時代來臨。而他的力量,可以分她一份,那她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呢?無論如何,他贏了,她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
「贊進,你不用自責。事出突然,你已儘力。」墨紫對贊進面露微笑,「其他人都沒事吧?」
「墨哥,我們沒事。」牛皋牽了馬來,腰間閃閃發亮,一把斧頭。他身後的丁修等人,都和他一般,斧頭別在腰裡。
「哪裡還需要你們緊張?」墨紫指指馬車前面,有一隊三四十名的白褂子大漢幫忙開路,皆佩黑鞘大刀,赳赳氣昂。
「我瞧這豹幫的問題多得按籮筐數,別再被連累了。」衛慶很聰明。
墨紫也知道,霍八死了,胡桃又死了,香十一不知還要不要鬧,還有陳三,那幾個見毛變色的長老,還有臨時起意留下來的三堂人馬,無一不是隱患。但她管不了那些事,只能說一聲走吧。
一切安靜的時候,她想得最多的,不是這場yīn謀,不是胡桃的死,而是元澄那張藏在yīn影中的臉。因為看不清,所以心裡亂。那是疏離她的表qíng嗎?抑或是,對她的軟弱失望了嗎?
紅萸的隊伍,慢慢遠去。
金銀一轉身,便賞給百兩千兩的腦袋一人一個毛栗子,「你倆平時就會chuī牛,關鍵時候卻從沒派過用場。我剛說什麼來著,要是救不下她,你倆別跟著我。現在,趕緊走」
「雖然沒輪到我倆出手,三公子還是救下來了啊。」百兩最貧。
「那是元澄讓人救的,又不是你們救的。」金銀再給百兩一毛栗。
「大公子救的,跟咱們救的,不都一樣?」百兩不吸取教訓,摸著腦門,挺委屈。
千兩拽著弟弟往外走,「公子,你消消氣,咱到門外等你。」
「元澄,你……」金銀不理雙胞胎,轉而想調侃剛進大門的那人,卻在看到對方臉色之後,愣住半晌。如果剛才他以為元澄怒了,那麼現下,溫和的表qíng過分完美。以他對此人的熟悉,這種表qíng越讓人挑不出毛病,就越說明這人心qíng很糟糕。
元澄從金銀身邊走過,彷彿置若罔聞,甚至連看都沒帶看一眼。
金銀站在原地,遠觀元澄與那兩位官員微笑著說話,兩人還能笑得出來。難道根本看不出那人將他們捏在手心裡?他冷冷一撇嘴,鳳眸里滿是對蠢蛋的蔑視,轉身往外走去。
與其在這裡làng費時間,不如追上他家的墨三,套點有趣的事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