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女帝開國,有非內宮的女官職,只是百年多來形同虛設。
「皇上是不是賞得太過了?怎麼能讓兩個女子擔六部之職?」一些官員從殿中出來抱怨。
「是啊,要說有功,小侯爺,蕭少將,魏家小郎都該重重論賞才對。若不是他們箭術jīng湛,和大求周旋到底,怎麼可能有那丫頭表現的機會?王爺,您說是不是?」拍馬奉承,是不用事實依據的。
「他們是朝堂棟樑,兩國較技,上陣是應盡之本分,何用爭賞?至於那兩位姑娘,也是因為今兒日子好,正逢除夕大慶之吉,皇上龍心大悅,才與以重賞。不過是記名之虛職,各位大人不必過慮。照我瞧,這道旨對她們也就最後一句實惠。自擇婚配,比照郡主之規儀。女人便是花木蘭再世,最終也得規矩著相夫教子。身份高些,不用給公婆行禮問安。除了這,老夫還真想不出有別的好處。」禮王武萬昌哈哈摸胡大笑。
眾官皆笑,點頭連說不錯。
楊悄跟著她父親在後頭,聽了不由生氣,yù上前理論,卻被她父親輕輕拉住。
「不用理會他們的話。悄兒,你今日令為父甚為驕傲,便是你兄得了狀元,都不曾如此激動過。不枉你母親棄了你的女紅,手把手教你認字。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家的女兒,光宗耀祖,替我楊家爭榮。」楊侍郎的心qíng不受小人影響,高興得很。
楊悄見父親大氣,心想真是還有很多要學,挽住父親的胳膊撒嬌傍依,「爹爹,回去可要跟娘說上這番話。雖說她讓我讀書,卻整日嘮叨無用。」
楊侍郎笑道,「世間風尚如此,她也無奈。不過,她聽了這事,肯定比我還高興。」
楊家父女走了。
再說墨紫這頭。
皇太后和皇后也認為賞得太過,說賞些金銀珍寶便罷了,即使要封女官,也該是內宮六部,怎能予尚書省外官職?
皇帝一句旨意已下,金口玉言豈能兒戲,將有怨言的兩位送走。
其他貴女雖滿心怨妒,但皇太后和皇后都不能讓皇帝收回成命,自不敢再多說,挺憋屈得讓宮娥們領出了殿堂。
多數人悔不當初,因怕大求野蠻而危及己身,也沒把所謂的重賞放在心上,想不過騎馬she箭,輸了自不必論,贏了頂多就是賞些東西。都是來自高門貴胄的小姐,誰會稀罕。哪知,皇帝竟復了女帝設的女子外官位,一下子封了墨紫楊悄工部和禮部之職。楊悄的父親雖然官不大,好歹也算是朝官,且兄長中了狀元,她們勉qiáng還能接受。可那什麼宋氏之女,聽都不曾聽過,上都沒有顯赫的宋姓人家,肯定是無名小吏。這樣的女人,居然能像郡主一般嫁進夫家,真是無法置信。
「幽燕,早知如此,我們就該自薦。如今,白白便宜了那無名丫頭。」自以為和武幽燕關係還不錯的某家千金噘噘嘴。
武幽燕笑顏如花,「我們上場的話,就跟明柔一樣,被人抬下去了。如若不然,湊巧了留到最後,我倒還不知道你們之中有摸過弓箭的,能那樣嗖嗖嗖三箭,把鈴鐺she下來。有的話,出個聲,我給她磕頭拜師。」
眾人見武幽燕反過來暗諷她們,哪裡還會啰嗦,連忙訕笑著,各自歸家去了。
武幽燕對身邊的侍女說,「一個個就看到別人得的好處,就不想自己有沒有那本事。怪不得大求女子小看我們,真是窩裡斗,偏矯揉造作,治個家宅,就當多了不起似的。」
侍女應著是,「還是郡主你心大。」
「也不用奉承我,我也妒嫉。說她們倆第一女官都不為過,比中看不中用的郡主頭銜好多了。她們可以自擇婚配,我呢?」冷笑一聲,振袖,再不多言。
貴女貴婦們都走了,墨紫仍能感覺到殿上對她的怨氣十足。
「皇上——」她有話說。
「丫頭,你可別說我賞重了。還有,你就叫我huáng大人,我愛聽。」也不說朕了,皇帝抬腳就走,「陪我游湖去。」
「huáng大人。」從善如流,墨紫一喊,劉公公拿眼瞪她,只當沒看到,「我謝過賞了,怎麼會抱怨?蕭姑娘……其實,也是有功的。」
「你果然是個好姑娘。放心,漏不了她。等她醒了,自有封賞。」皇帝說道這兒,問她,「你可知她為何自薦?」
難倒她了,怎麼說呢?墨紫gān脆不作聲。
皇帝踏上船板時,突然說,「看著挺柔弱的姑娘,想不到尋起死來很有勇氣。」
墨紫仍不說話。
「只不過,我雖然好說話,有些地方也十分固執。」皇帝轉過頭來看著她,「蕭明柔之事,你沉默得好。你替她說話,也不過讓我失望而已。」
墨紫心道,真是伴君如伴虎。誰說這個皇帝好人?他也許不是壞人,但他是皇帝。皇帝,不能用好人壞人來定義。看來,蕭明柔今晚的勇氣,或許不能改變她自己的命運。
船離岸,她跟著皇帝進了舫中。
有兩人上前跪下,「參見皇上。」
皇帝讓他們平身,「事qíng辦妥了?」
墨紫看到元澄和華衣,才覺得這顆心是踏實落了地。
元澄上下仔細瞧過墨紫,目光轉而對著皇帝,「臣已查知玉陵太子所在之處。還有,這個——」他雙手遞上一卷帛書,「皇上請看,我等在大求驛館找到南德與之秘密所簽盟約。」
皇帝幾眼看了,不由大怒,「豈有此理。朕兩年前才將大公主嫁給太子,如今新登基就迫不及待與大求暗結鬼胎,yù共謀我大周。莫非,他們當真以為朕好欺rǔ不成?」
「皇上不必動怒。南德怯懦,一向依附qiáng者。大求國力漸qiáng,又兇猛彪悍,南德自然畏懼而攀附。況且,他們雖然與大求結盟,毀盟也易,實不足為懼。」元澄似乎胸有成竹。
「那份水寨布防圖,也不知騙不騙得過烏延朅和可那真地?」皇帝說到這兒,看看墨紫,「丫頭,你覺得呢?」
「嗯?」為什麼問她?難道皇帝知道她以前是大求人?墨紫不自覺看向元澄。
元澄開口道:「皇上,墨紫不知此事,臣並未對她說起。」
「什麼事?」墨紫完全糊塗了。
「今日和你對最後三箭之人,正是大求的王。」皇帝還有心思調侃,「如何,其俊可奪你芳心否?」
墨紫心中一定,看來皇帝不知道她和烏延朅的舊事,假裝驚訝,又搖搖頭,「手下敗將,怎奪我心?皇上允我自擇相公,定要選個勝得過我的大丈夫。只是,他既然是大求王,所來為何?」說什麼為她而來,還好她學乖了,不為所動。
「兩件事。」皇帝答她,「第一,為了偷大周水寨布防圖。第二,來看他布下的棋。」
「水寨布防圖不但包括兵力和船型,還有附近詳細的江流峽穀道路分布地圖,每年由兵部增改之後,藏於宮中紫薇閣。紫薇閣是冷殿,知道布防圖在裡面的人寥寥無幾,又有內衛高手暗中保護,大求王才帶著他的影衛親自前來。」元澄補充回答。
「可是,他怎麼知道紫薇閣里有圖呢?」墨紫問完,又想到,「難道是棋子?」
「陳二死了。曾海也死了。兩人皆遭滅口。只不過對方不知道我們已經順著陳二義女金絲,摸到了敬王府這條線。」元澄看墨紫表qíng越來越驚訝,遞給她一杯茶,「金絲的爹是蕭元郎的一個採買,他曾介紹不少大府的採買給陳二,甚至還有宮裡的。陳二最後買通的,是紫薇閣打掃的小太監,yīn差陽錯,竟然得到了布防圖在紫薇閣的消息。」
「不會還有敬王府里的人出賣吧?」墨紫說這話並不挾帶私怨,就事論事。
「雖然當初有著恩師筆跡的謀逆信是蕭老爺子呈給先帝的,但他說那信是有人放在他書房這一說辭,你家大人已查證確實。」皇帝長吁一口氣,「還好不是。蕭家一直對朕忠心耿耿,朕也不想錯信他們。」
墨紫今夜聽到太多震驚的信息,腦袋有點轉不過來。蕭老爺子即便沒有陷害元家,但告狀總是他gān的,沒錯吧?這要憤世嫉俗的復仇者,會連帶蕭家一起仇視。不過,事實恰恰相反,是蕭家不喜歡元澄多一點。
「不是蕭家,卻可能是朝中其他重臣,和大求勾結,陷害忠良。」元澄說起家仇,好像在說一樁公事,那麼平靜,「我祖父和父親很可能發現了蛛絲馬跡,因此被先下手為qiáng,元氏慘遭滅門之禍。」
「二十多年前就和大求勾結,這人隱藏得好深。」簡直可怕
元澄也道:「而且,至今不露聲色。我們找出來的,只是無足輕重的替死鬼。我本以為陳二與大求無關,現在看來,曾海與大求的關係最淺,僅止於私貨運送,金錢jiāo易。表面上是他選陳二幫忙送貨,其實卻是陳二設計好的。我們能抓到曾海,實屬僥倖。只要稍彎一會兒,曾海就會知道陳二奪位失敗的事,自然就不會出貨了。」
「大求王此來,很可能就是要和這人見面。」皇帝說。
其實,和談是假,謀動是真。
大求,已經止不住它的鐵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