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這買賣做不做得,我也不好一人說了算,畢竟還有那麼多兄弟呢。不能我一句話,就讓他們豁出命去。這樣,我跟他們商量商量,你在這兒稍等片刻。」伍成不待墨紫答應,叫上喬老四到外頭去了。
臭魚狐疑,「墨哥,那小子會不會耍花樣?」
墨紫看著窗外那些人下去貨艙,微眯眼,「花樣么?總是要有的。臭魚,咱們以前販私貨的時候,花樣比他們還足。」
臭魚嘻笑,「也是。我還挺愛過那樣的日子,多刺激啊,又自在。除了老天,誰管得了咱們?」
水蛇難得表示意見,「墨哥,小心碰上黑吃黑的。」
贊進來一句,「黑吃黑,也是咱們吃了他們。墨哥,你說是不是?」
墨紫笑了笑,揣摩著伍成的心理,「肥蝦,水蛇,臭魚,這個伍成你們可認得?」
三人搖頭。
「不認得。不過喬老四那傢伙不可信,說不準就把咱們三兄弟給賣了。」臭魚說道。
「喬老四能活到今天,你們以為真是他會躲嗎?連酒肆老闆都知道他住哪兒,挖條地道又能跑多遠?」墨紫謹奉小心使得萬年船,換句話說,該多疑的地方,她比誰都想得多。
「你的意思是那老小子故意引我們兄弟三人出來?」臭魚氣壞了,他本來看喬老四的可憐樣,還想就此作罷的。
「他可能自己並不知道,但於中想利用他的意圖卻明顯。將你爹娘的人都清理gān凈,把陷害你們的人都滅了口,這麼狠毒的人會因喬老四自廢右手遠離總舵而放過他么?喬老四怕死,這一點可以很容易讓於中拿捏。你們兄弟三人逃在外,無疑是他最大的心病,必定想除之後快。江湖說大也小,與其花jīng力人手去找,不如等你們撞上門來。只要你三人漂泊不定,喬老四一直在隱秘水道行走,碰到的機會實在不小。他料定你們見到喬老四不會善罷甘休,即便喬老四什麼都不說,他們——」墨紫朝外努努嘴,「若識破你們兄弟仨,自然會去通風報信。」
「那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臭魚卻一點不畏。
「這就得看看誰的運氣好了。」墨紫來找喬老四的時候,心裡已有打算,「他們的運氣好,那你們兄弟三人就讓於中斬糙除根。我們運氣好,你們父母的大仇就順便報了。」
「跟著墨哥,我賭我兄弟好運。」臭魚看著外面,「伍成上來了。」
「他要是仍然堅持不答應,就是沒認出你們來,喬老四可信可用。他要是答應,那可就難說了。不過不怕,即便報不了仇,咱也能過江。等皇上的差事辦完,再為你們討回公道。你們信我就是。」墨紫說完這句話時,感覺心上沉甸甸,但踏實。
她在這個女子力量微乎其微的時空,結束重生帶來的優越感,謹慎走了很長一段的獨行路。不知何時起,除了豆綠之外,令她牽掛的人越來越多。回頭髮現,竟然不孤單了。人,在為自己而活的同時,原來也需要為同伴而活。那樣的生命,其實更qiáng更旺更有意義,彷彿力量不竭。因此,人類是群體xing動物這句話,一點不錯。完全自私的人,走不遠飛不高。完全無私的人,也會傷害自己。如今看清自己,原來心安了,就好。
臭魚不及說話,深深看墨紫一眼,拳打心口,信她感激她。
「沒讓你們久等吧?」伍成哈哈一笑,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但他並沒有多看臭魚他們,讓人不能確定他是否知道了三兄弟的身份。
喬老四的表qíng似乎也挺高興,而且不像作偽。
墨紫心裡沒底,面上不動聲色,「伍老大跟兄弟們商量的結果如何?」
伍成舉起四根手指比劃,「姑娘能出到這個數,並保證決不泄露出去,咱就破回例。我也不白收你這麼多,既然讓你跟船,就一定將你們帶入玉陵。不過進去之後,我可不管了。先收百兩定金,入境後再收餘數。為了說服兄弟們,可費了我不少唇舌。這個價錢要是出不了,買賣就不用再談。」
「四百兩huáng金?」比她宰蕭二狠得多,應該讓他也跟來瞧瞧這一行qíng。
「姑娘要是猶豫,回去跟你大哥表弟商量一下也行。不過,我們後日就出發了,船期一旦決定,那可不能等人的。」伍成說得這趟買賣可做可不做。
「嗯——這樣啊。」墨紫本來是顯得心急的那一個,這會兒語氣卻猶豫,「二百兩huáng金已不是小數目,若多加二百兩,我們走這麼一單豈不是少賺很多?是huáng金,又不是白銀。那——我還是回去跟大哥他們說說吧。」說罷,招呼著眾人要走。
伍成沒料到她剛才那麼堅持卻因此就打退堂鼓,暗忖,那邊就算米面高價也畢竟貨量有限,四百兩huáng金跑船費可能真多了。
「姑娘,我也不想看你為難,gān脆一口價,三百兩huáng金。」不好再把話說絕。
墨紫仍是皺眉,張口又頓,最後咬唇,「三百就三百,但我還有要求。你們能進玉陵,定然有專人做假戶本,我要你給我船上的人一人一本。」
「姑娘倒是心細。不過玉陵混亂,不似我大周查得那麼嚴密,gān什麼事都要看戶本。只要你進得去,你就是那兒的人,現在根本沒人管。」伍成的實話還是挺多的。
「那你也不好讓我白白多出一百兩huáng金,出發之前,你得給我行船水道圖。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jiāo給你派上我船的人保管。」她很擅長與這類人打jiāo道,因為曾經同行過,明白要忌諱什麼爭取什麼。
「行。」伍成答應得很痛快。都要跟船了,早晚都要知道。而且,有圖不知道水流狀況,一樣該死的時候還得死。私貨要那麼容易讓人窺探其中門道,人人都賺翻了。
說好日子和會面地點,伍成親自送墨紫下船,還叫喬老四多送一程。待瞧不見墨紫他們的人影,他立刻讓人牽來快馬,獨自朝城裡急馳而去。
墨紫回到自己船上,迎面便是面色不太好看的蕭二和擠眉弄眼的仲安。
「喬老四,這就是我大哥,他後面那位是我家賬房先生。」她不被蕭二的qíng緒所影響。
「大少爺。」喬老四一看,怪不得敢冒險過江,來者相貌堂堂,氣宇軒昂,一身藏青大袍穿在身上緊繃繃的,雙目炯炯有神。後面的賬房斯文儒雅,瞧著就是聰明人。再想連陸家三兄弟這樣的能手都甘被驅使,這趟行船也許不是那麼悲觀。
蕭維早在喬老四在船下時就已經將他打量完畢,所以此時不再看他。
「下船至少該跟我說一聲。」讓他擔心一上午。
「臭魚,帶喬老四轉轉。後日要出發了,讓他事先瞧好,缺什麼補什麼,別耽誤行程。」邊說邊對臭魚作個眼色。
臭魚心裡有數,答應著便去了。
「後日就出發?」仲安沒準備,以為還要耗一段時日,「莫非已經找到門路?」
「有人要去玉陵,同意我們跟船。」具體過程她不想說。
「是什麼人?」蕭維問了之後,立刻便知道答案,「私貨販子。」
墨紫聳聳肩,「除了他們,還有誰能從大周過去?」
看見喬老四在附近,她略放出聲量,「大哥,說好明日jiāo定金,一百兩。」
「不貴啊。」賬房先生很大方。
「一百兩huáng金的定金。」繼續補充,「全數三百兩,huáng金。」
仲安張嘴,半晌後,閉嘴。一聲未吭。
「可靠么?」蕭維也很明白,這時候銀子金子多少並不要緊。
「不可靠。」喬老四走到船尾那邊去了,墨紫放心說話,「私貨販子就沒有可靠的,要不然也不敢吃這行飯。」
「墨哥就很可靠。」蕭維說這話的時候,目光落在墨紫身後的水面。
墨紫笑了起來,「想不到有一日能聽到你誇我。」
「我不算誇你,只是實qíng。至於販私貨這行當,那就更不值得誇了。」蕭維不承認自己有私心,「你說你找的人不可靠。到底有多不可靠?」
「可能不到上岸,咱們就讓人gān掉。」她笑容保持著,調侃和認真同時並存。
這回,輪到蕭維張口結舌。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咱們gān掉他們,如果準備良好的話。」先說壞消息,再說好消息,「黑吃黑,比誰更黑。」
「我相信,如果你已經決定跟對方的船,我們應該也沒有別的選擇。」生死的可能xing各為一半,他卻因為她的淡然而淡然。
「找別人不會比他們更好,所有的私貨航線全在鯨幫控制之下,左右都是他們一家。這些人雖然混得開,我們這船人難道又是吃素的?要是連一船私貨販子都對付不了,如何去救人?」她本就想試試看威力,有人送上門來是件好事。
蕭維一聽也是。
兩日後入夜,在石斷峽江面,兩船相接,靜靜往玉陵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