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聽元澄說得汗毛直立,她猜他在嚇唬對方,但看他表qíng卻似乎又像回事。古代酷刑從紂王起已經駭人聽聞,超前超時代。不像火藥發現了那麼久,卻讓西方人捷足先登,反過來打老祖宗。
「那倒也不必這麼慘無人道。」她唱「反調」,「所謂小懲大誡。要我說,可以先從手指開始,把指甲一個個拔了,再往上釘竹籤子。十指連心,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還有一種方法,可能慢一點。把人放平,持續不停滴水在他眉心,就像滴水穿石那種。我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慢慢將他的皮滴薄了,不過聽說雖然不見血,但重複如此下去的話,會給人jīng神上很大的壓力,畢竟誰也扛不住無時無刻額頭上滴滴答答的聲音,還有敲打。哪怕那敲打併不疼。」好吧,她承認,當她說出這樣的話時,哪怕只是口頭威脅,作為現代中國軍人的光明磊落確實已經遠離了自己。
雷廷挽袖子,興緻挺高,「小元子,你那個老套了,丫頭的法子好。滴水慢,要不先拔一個指甲試試?」
元澄笑答:「前輩,你道她的法子新鮮么?」
「不新鮮,有用就行。」她又不是專門研究這個的。
陶山本來就半死不活了,到這時臉色青白藏灰,只覺眼前這三人都是惡魔降世。不但求死無門,之前讓老頭折騰得已快受不住。削ròu拔指?他是殺手,有覺悟命短速死。然而,無休無止的ròu體痛苦,他發現有覺悟也不夠。
「我奇怪的是——」墨紫又開口。
陶山死盯著她。開始他以為到底是女人心腸軟,然後才知道她比元澄更狠,所以,此刻他全神戒備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很多人起初都是倔骨頭,但受了無數刑之後,還是說了實話。既然遲早會說出來,何必要等到後面呢?更何況,你心裡已經有所動搖。心志不堅,」墨紫看到他目光中的游移瑟縮。
「再說,你的同伴留下了線索。」元澄捉起紙,「你兄弟的女人,你也該認識的。」
「這個蠢材。」胸膛劇烈起伏,陶山罵道,「早跟他說女人是禍水,他就是不聽。他死了倒好,我要活受罪。」
「女人也不儘是禍水。」墨紫是女人,自然要代表澄清。
元澄清咳一聲,忍笑。一個國家有可能為她開戰,她卻毫不自覺。不過,聽陶山這麼罵罵咧咧,看來是要招了。
「禮王是你的主子?」他趁勢而問。
「……」陶山赤紅的雙目轉看他,「是。」
「他想做什麼?」再問。
「當然是想當皇帝。」陶山這叫破罐子破摔,一旦打開堤口,什麼都招了。
「水凈珠呢?」真有秘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負責拿回去。」陶山沒撒謊。
「拿回去?這水凈珠是禮王的?他有幾顆?」墨紫來問。
「本來有一顆。主子的外幫從南德一個商人手裡得到第二顆。誰知,去洛州取時,那珠子被偷了——」
「外幫是什麼?」船幫?
「原來的鯖幫,現今的鰻幫,幫主馮十。就是他搞不定家裡女人,大老婆小老婆內鬥,才把珠子弄沒了。偷珠子的人,就是他小老婆。」
「那是他的平妻。」不知怎麼,不相gān的事,墨紫仍想說出來讓人知道。
陶山自然一愣,「平妻嗎?我瞧著比小妾還不如,馮十對她厭惡得緊。聽說,連他大老婆陷害著把那女的賣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後來知道她偷了珠子,馮十破口大罵,發誓要將其碎屍萬段。不過,他辦事不牢,我自然不用他再cha手。跟到南德後,才知道這女人死了。」
「你又怎麼知道她把珠子給了我們?」墨紫最不希望的,就是船上有內應。
「端格狩是她的常客,而你們能拿到他的御門令,就只有是那個女人給的。由此推斷,水凈珠也在你們船上。」為了這顆珠子,陶山跋山涉水,到頭來落進對方手裡。
「你一直跟著我們?」元澄眸瞳緊斂。
「應該說我們一直在追你們,卻總比你們晚一步。要不是你們在肅王水寨里慢了整日,進入大周后又行得緩,恐怕是追不到你們的。」陶山回答。
「撒謊。」元澄神qíng已經篤定,「你們在這船上有內應。」
墨紫立刻緊張,她什麼都不求,只求不是她認識的人。
陶山沉默了。
「你話里的漏dòng太多。我們在大求的行動絕密,即便端格狩告訴你們御門令的事,他也不知道這條船,更不可能知道我們走的是肅王水寨。至少不是這麼快就知道。你的消息幾乎與我們同步,除了有內應,不作他想。說是誰?」
「……我不知道。」陶山一看元澄冷笑,忙喊,「我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個,只知是蕭將軍帶的人。他用暗記約見,但從來都蒙面。真的,我沒騙你。」
蕭維身邊的人?墨紫鬆口氣之餘,嘆口氣。怪不得他的將船都沉了呢。那時她就察覺有內鬼,沒想到這一路跟著,看來是挺受他信任的人。
「武承萬可跟當年元家謀逆滅門之事有關?」終於問到家仇。
「不知道。我跟主子也不過十來年,而且專為他找水凈珠,其他不多問。便是他圖謀皇位,也只聽得一點點,不夠資格參與。他手下眾多,各有所司,只知上一級下一級單層關係。好比馮十,就由我聯絡並jiāo待任務。他不知主子是誰。我帶來的人,除了死在這位姑娘手上的那個,就是外圍屯養的死士,什麼都不懂的。」陶山jiāo待得詳細。
似乎合qíng合理。
元澄卻還沒問完,「你既然為武承萬收集水凈珠,那麼,在十五年前,玉陵宋縣一對夫婦遭火災慘死,你可知qíng?」
她的爹娘墨紫屏息凝視。
陶山眯眯眼,猶豫一會兒,終於點頭,「這是我的第一件任務。當時,我還只是聽命行事的普通殺手,不知道去哪兒,也不知道去gān什麼。直到那天晚上,領頭的帶我們闖進一戶人家,讓我們殺光那家所有人,同時留那對夫妻活口。只不過,那男的抵抗頑qiáng,讓領頭的錯手殺了。女的一看,立刻就撞了牆。領頭的讓我們搜遍了每個角落,我才知道是找兩顆珠子。結果,卻一無所獲,只得迴轉。主子生氣,不僅是因為沒拿到珠子,也是因為跑了這對夫妻的兩個女兒,就把領頭的殺了。」
武承萬是殺她父母的兇手十五年後,真相才水落石出,令她震驚之餘,好不悲憤。為了兩顆珠子,竟然窮凶極惡到這個地步。
她冷笑,「天下人皆知,閩家已經買回四顆水凈珠。你們既然到處在找它們,怎麼不到閩家去殺人搶奪?」
「越是已經在明面上的,就越不急。主子的意思是,先找齊六顆,剩下四顆不難。」陶山看出墨紫的悲憤,卻不知所為何來。
「看你還算老實,今日暫且問到這兒,我讓大夫來給你包紮治傷。別想著逃,你說了那麼多,便是逃得出去,武承萬也不會放過你。」元澄請雷廷暫時看押一下,拉著墨紫走了出去。
「剩下四顆不難?」墨紫神qíng冰冷,「怎麼個不難法?再誣陷閩氏謀逆?還是根本就用不著,直接說他們錢太多,應該充公歸國庫所有?簡直囂張到極致。」
「墨紫。」元澄握住她涼卻的手,聲音溫柔,「冷靜點。憤怒於事無補。對方的網張了近二十年,已經到了收網的時候,但我們才剛剛捉到他的尾巴。只有比他快,才能阻止這場yīn謀。」
墨紫深呼吸,反握住他,「你說得對。只要我們先能證明他謀反,皇帝會找他麻煩。」
「武承萬很聰明啊。」元澄沉穩說道,「十幾年來,他雖然在收集水凈珠,卻極其耐心。我們一直以為大求在大周有細作,但武承萬是不能稱為細作的,只能說他應該是和大求合作。」
「兩者區別不大,都是láng狽為jian。」墨紫哼道。
「細作是為大求的利益做事。」元澄笑著跟她分析,「合作卻是為了各自的利益。武承萬在蕭維身邊安cha了人,但大求那邊對我們的行動卻一點防範都沒有,可見消息並沒有泄露出去。武承萬可以事後對大求人推說不知道皇帝有密旨,但我們如今已知他有自己的打算。」
墨紫的思維跟上了,「武承萬想當皇帝,可是大求卻想一統江山,在這一點上就是很大的分歧了。兩方面都在互相利用,又互相拉後腿。我猜他們可能達成了某種協議,比如說大求助他造反,他割讓大周土地之類的,其實到最後誰也不肯吃虧。這種合作很脆弱,倒是可以為我們利用。這次密旨就是。你在大求還有眼線,讓他們不動聲色散布武承萬明知大周有行動卻故意隱瞞,如果烏延朅查證到這是事實,合作大概也就到此為止了。武承萬沒有兵權,就算培養了影子勢力,也難以奪宮成功。」
元澄目帶欣賞,「好主意,謹慎行之,大有可為。不過,接下來,我卻有個壞主意。你莫打我。」
「什麼?」墨紫問。
「燒船。」元澄認真看著她,「燒這條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