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退開,讓墨紫打了手,他還挺樂,「墨紫大人,我與令妹故人重逢,心中著實喜悅,難免忘了分寸,莫怪。」
「故人重逢么?」墨紫睨一眼車裡,「楊大人,我妹妹卻說不認識你。會不會你認錯了人?再說,我妹妹來大周沒多久。」
「我在南德遇到令妹的,去年三月里。那天,豆子在酒樓外賣花,花倒是不俗,不過人是又黑又瘦,跟牆角一個顏色。我瞧她大太陽底下垂頭喪氣的,便說買她一枝花。結果沒帶散碎銀子,就給她五十兩。」他回頭找人證,「悄兒,你還記不記得,咱們跟娘去外公家。」
楊悄想起來了,「啊,那時我們用完飯要走,你卻不見了,害我們等半天,外公還派人去找你。結果你拿了朵茶花,身上還有狗爪印。原來,居然是遇到豆綠。」
楊凌轉過身,給墨紫一個「你看我沒撒謊」的表qíng。
「楊大人特地等我下船,只是為了故人重逢?」妹妹還不想認,當姐姐的當然力挺到底,墨紫反問。
楊凌正色,「墨紫大人,下官來傳皇上口諭,令你即刻進宮見駕。」
墨紫躬身,「遵旨。」
楊凌卻還沒說完,「元大人的意思,讓你先回去一趟,安頓好了,休息片刻,養足jīng神再去見皇上。」
墨紫笑著看楊凌,「楊大人何不把話說明白些?」
「下官一直以為墨紫大人聰明非凡,一點就通。」見墨紫賞他白眼,他連忙說道,「傳旨的是我,我會睜一眼閉一眼。你只管家去,不過頂多兩個時辰。」
墨紫點頭,入車內。
楊凌凝望車隊揚起的塵土,這才收斂了輕鬆的神色,揉揉眉心。
剛剛踏上國土的楊悄心qíng還雀躍,沒留意到兄長深沉的目光,「哥哥,爹娘還好嗎?家裡還好嗎?」
楊凌招來自家的馬車,「悄兒,爹舊病複發,你出發後沒多久,就遞jiāo了辭呈,如今已經回雲州老家去了。前些日子,我把府邸賣還給戶部。」
楊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哥哥,你說什麼?」
楊凌笑了笑,「別擔心,爹有腿腳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些年,為了我們倆,一直留在官場,其實早就想回歸故里,當個閑散人。如今,我出仕,你又出息,他才下定了決心。娘也是,她總說鄉里人qíng淳厚,比貴婦人們好打jiāo道。爹說要走,她立刻就收拾起來了。也不知你何時迴轉,gān脆就沒等你,先回鄉打理好了,免得你跟著折騰。」
「可……可是也不用賣了宅子,哥哥你可以住啊。」楊悄一時還接受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
「我一個人住那麼大的宅子làng費,而且楊府本就是因爹的官職皇上賜的,爹既然辭官,我的官級還不夠,自然要歸還的。」楊凌這般解釋道。
「那……我要直接回雲州嗎?」楊悄禁不住望望蛟船。
楊凌見狀,若有所思,卻說,「不用那麼急。我和江大人夫婦說過了,你暫時住江府。白氏你也認識,心善廚藝又好,把你養養胖,不然你這麼回雲州,爹娘還不罵死我。而且,你還是女官呢,皇上那邊也要jiāo待清楚才能離開。」
楊悄的笑容有些苦澀,「爹沒事就好。」
「沒事。」楊凌湊近妹妹耳邊,「就是懶得當官兒,借這舊病躲回去了。你不用擔心,等皇上允了你回鄉,哥哥會親自送你的。」
墨紫這時也在跟自己的妹妹促膝而談,「豆綠,你真不認識楊凌?」
豆綠皺了臉,很是無可奈何,「算不上認識。和姐姐你失散之後,跟義母在南德住下來,我種了些花,日日清早就到酒樓前賣花,幫補家用。他很奇怪,就買一枝花,非要給我五十兩銀子。我說了不要銀子,花白送他,他卻不肯,跟了我幾條街。我以為他居心不良,就把鄰家的大huáng狗叫來,他才跑了。」
「哦,這麼個讓惡狗追了五條街啊。」墨紫忍俊不止。
「他活該。」豆綠也笑。
「我雖然知道你在南德的日子過得苦,卻也托楊凌的福,知道你到底有多苦。豆綠,姐姐早點找到你就好了。」去年三月,她在裘三娘羽翼下躲滿小半年,當個丫頭,至少衣食無憂。
「姐姐說過,自力更生,是苦也甜。我覺著那時的日子,比在大求和玉陵都開心,花也特別有靈氣。」生活是貧苦的,但心裡上很滿足。
「都過去了。你沒忘了吧,爺爺奶奶讓你回本家住一段時間,要好好補償呢。你記住,除了改名字,其他都好說。」墨紫想送豆綠去閩家,趁著可能來臨的大混亂之前。
豆綠輕搖頭,「我不去。我知道姐姐是為了我才認的閩家。其實,我則是為了兩位老人。他們失去爹已經懊悔二十年,又還有幾個二十年惦念我們兩個?如今見著了彼此,我知道世上還有其他親人可以挂念,這就好。」
「真是姐妹連心,我也這麼想。說實話,突然知道有這麼大家子親戚,特別那群堂兄弟,我頭都疼。我們是誰家的孫女侄女堂姐堂妹,到今天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沒有他們,我們還是做成了我們自己,走出了我們自己的路。」不靠家族,墨紫憑藉自身的能力和堅持,一步步踩實腳印。
豆綠也是如此,經歷了很多磨難,她作出捨身救義母的舉動時,思想真正獨立成熟。在被虜到大求後,才表現得鎮定自若,機敏勇敢,甚至連墨紫都讓她蒙過去了。
回到元府,大管家忙來見禮,告訴她大人尚未回來,並安置苗氏一家和蘇家人。樺英帶豆綠去歇息,落英的位置由許久不見的阿好阿月暫代,贊進則同丁狗jiāo班。
一切有條不紊,沐浴更衣,吃了熱飯菜,喝了好茶,讓墨紫感覺真是回家了
「東西取到了。」丁狗說。
墨紫看他一眼,「在哪兒?」阿好阿月如果還留在元府,而丁狗當著她們的面,說明她們已經決定了效忠的對象,可以信任。
「jiāo給大人了。」丁狗回答,又問,「路上可太平?」
「一路順風順水,下船前有點熱鬧,惹得蕭將軍很不痛快。」墨紫笑。
「蕭大將軍在船上就沒痛快過。」丁狗撇撇嘴。
「對了,這幾日,府外有沒有人盯著?」墨紫想著要問。
丁狗奇道,「你如何得知?」
「蕭將軍似乎以為我們有什麼yīn謀詭計,派人監視了。只不過,他如今自己都焦頭爛額,無可用之人,這些人恐怕很快就會撤回去。大可不必理會他們。」墨紫正說著,看到了銘年。
他跑上進來,挺激動,「姑娘可回來了。」
這個小子,雖然給她惹了不少事,但也是對她真心的人,墨紫心中不由溫暖,「回來了,府里可好?」
「好,好得很。皎姑姑走了,那個秋霜也走了,總算眼裡耳里全都清靜。是大人親自發威,姑娘一定要記得誇。」說不上幾句,小月老的樣子又跑出來了。
丁狗敲銘年的腦門,「大人和姑娘好了,你成天瞎cao什麼心?」
墨紫去拍丁狗的後腦勺,「誰跟誰好了,你在這兒胡說八道?秋霜走了你不高興是不是?我給你放假,追去」
「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丁狗斜睨著她,「哪像你,扭扭捏捏,一點兒不痛快。你倆的事,有眼睛的都瞧得出來。而且,大人是逮一個說一個看上你了,跟你求親了,等著你點頭呢,偏你自欺欺人。」
墨紫深呼吸,免得再揍他,「那也是他說的,你們看的,我還沒應呢。只要我一天沒嫁人,新郎官還不定是誰呢。」
突然,很靜。
墨紫得意,「怎麼,沒話可說了吧?」
銘年給她個無可救藥的眼神,目光越過她,投向後面,恭聲道,「大人,您回來了。」
墨紫半張著嘴,身體僵硬,懊惱得閉閉眼,回身微笑,對著那個溫潤的男子,「元澄,你回來了?」
元澄望著她,表qíng有些深不可測,「聽得你回來,我自然要回來的。」
墨紫選擇xing失憶,就當剛才自己什麼也沒說,「正好,你可以跟我說說這幾日上都發生的事。」
「的確正好,去書房吧。」元澄溫和笑道。
兩人進書房,其他人都在外頭聽候,墨紫才說,「剛剛——」
「剛剛你說得沒錯。」元澄給她端杯涼茶來,「只要你還沒嫁,新郎是誰還不一定的。」
是啊,她說得就是沒錯。談戀愛可以分手,結了婚也可以——
「或者,我該讓生米煮成熟飯?」
他一句話,輕悄悄打掉她自以為是的現代派思維,再度證明此男很無恥。
「元澄,你敢試,我就敢讓你斷——」話未說完,讓他的手捂住了。
「這種話別隨便說出口,我還想你生兒育女呢。」他聲音裡帶了笑意。
墨紫用力瞪他,卻被他輕輕抱住,一時只覺溫暖。
「墨紫,我趕走了我的生母,永遠都不會認她,你會不會因此而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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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姑姑和姨媽這兩個稱呼,寫的時候沒注意區分,已經改了,對不住,誤導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