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慕心神不寧,遠處還有兄弟們划拳大笑的聲音,這條船上卻靜得死寂。
「這回老大玩斯文的吧?屁聲沒有。」上船來的,都是賀虎那些混混心腹,不但粗言陋語,還是物以類聚,個個色中惡鬼。
「閉嘴。」章慕一出聲,把自己嚇一跳,究竟為何慌張,無論如何想不明白。腳下突然晃了晃,緊接著船舷那邊傳來咚咚,便亮起一片燈。
燈中有人影。
「咦,章先生怎麼在我們的船上?」女子的聲音。
章慕瞪大了眼,「誰?」不可能,他聽錯了。
「章先生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想來是酒喝多了。」燈近,人影現五官,正是墨紫。
「夫……夫……」章慕立刻看看身後緊閉的艙門,他是親眼看著墨紫進去的,為何她會從船下上來?如果她不在艙里,虎王又為何不出聲抱怨?**呢?失靈了?
「哦?章先生還帶了不少人來。」墨紫笑容滿面,「不知有何事找我?」
章慕勉qiáng扯開嘴角,「夫……夫人,虎王怕怠慢了你們,特差我等來看看。」現在怎麼弄?要是虎王從她的小艙里出來,意圖明顯卻又沒佔到便宜,就不能封她的口,萬一傳揚出去,更鎮不住那些開始對他們不滿和懷疑的人了。
墨紫感謝的神色,「多謝虎王關照,今夜我和這船人吃得好喝得足。我妹子如今是虎王的兒媳,我也當虎王是自家長輩,章先生與虎王qíng同手足,我就不客氣稱你一聲叔叔了。」
章慕無法受用,手心榨汗,光笑說不出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章先生想不想喝杯好茶?煩你跑來跑去的。」墨紫不等他答應,轉頭吩咐身後的人。
立刻有兩個男子跨上前來,一左一右將章慕與賀虎手下隔開。
章慕心想,這倒是個讓虎王脫身的好機會。於是,他清咳嗓子,這邊對墨紫說好,那邊對手下頻給眼色。
「夫人,今日大喜慶的日子,大伙兒一同熱鬧如何?我讓兄弟們耍個棍棒刀槍湊湊興。」都到裡面去,外面就沒人了,虎王可走。
「好啊。」墨紫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gān脆全都進大艙,我也請侍女們準備些歌舞。」
這群混混一聽有女子歌舞可看,樂得沒邊,笑哈哈湧入大艙。
眼兒彎彎,墨紫看著他們迫不及待的背影,漸淡漸冷,不緊不慢跟在後面。
人都進去之後,有個小混混從暗處蹭出來,嘴裡罵罵咧咧,「娘的,你們倒會享受,看女人唱歌跳舞的,讓我gān吃力不討好的事。」
他罵歸罵,動作卻輕巧,推小艙門進去,在黑暗裡叫一聲老大。
沒人回應。
他chuī亮火褶子,找到一根蠟燭點上,「老大,先生搞錯了,那女人還沒醉。趁他們這會兒都在正艙里,咱趕緊走。」
呼——火光突矮。
冷風chuī脖子,他一縮,「見鬼,沒窗沒fèng,哪來的風啊?老大?老大?這點酒難道都上頭了?」
他走到裡間,看到桌上趴著的正是賀虎,忙快步過去,伸手就推,「老大,醒醒。」
賀虎卻歪了,整個人軟綿綿滑到桌下。
小混混不明所以,抓腦袋彎腰去扶,嘟噥道,「真醉了。」
然而手碰到賀虎的脖子時,冰涼的觸感讓他愣了愣,不由摸來桌上的燭台一照。進入眼帘的,一雙瞪大卻失神的虎目,青灰的面色,胸前一把刀柄,血漬暗紅,已經是沒命的一具屍體。
老大死了?混混嚇得頻抽氣,渾身抖若篩糠,扔了蠟燭,雙手當腳往後爬,竟忘了呼救。而等他想起來時,一隻結實的手臂從後纏住他的肩,另一隻手捏住他的下巴。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絕不出——」他想保命。
但對方並不稀罕,迅雷不及掩耳,將那腦袋一扒拉,喀——
混混死了。
與此同時,章慕驚恐得望著那一個個倒下的身影。他們本來才抱得溫香暖玉,誰知卻是cha入胸膛的利刃,便有那慘呼的,也不過多喘出一口氣罷了。三十多條xing命瞬間終結。
「你……」他死死盯看墨紫。那麼美的臉,那麼美的笑,這一切竟然都在她的算計之中嗎?
「章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墨紫喝口茶,清香撲鼻。
「你殺了我,虎王不會放過你。」說完這句話,章慕從她的深笑里察覺到自己的愚蠢,「你……莫非虎王他……」
「章先生,這事就是你不對了。我來此送親,本來只想藉機救我們的人出去,並無意傷他人xing命,然而你們不但心懷鬼胎,全無誠意,還在酒中下藥,yù對我們不利。」墨紫皺眉搖頭,很是為難,「我若不狠點兒,今夜之後就讓你們害得生不如死了。」
「殺了我們,你也逃不掉。」章慕慘白臉哆嗦嘴。
「she人先she馬,擒賊先擒王。大當家和三當家一死,上萬人群龍無首,再加上朝廷兵馬已在虎寨之外,各自逃命還來不及。說不定,他們還會感謝我為民除害。為了功名利祿而向朝廷投降的人,不是叛徒又是什麼?」墨紫準備了三支箭。第一支,she賀虎之子。第二支,she賀虎之女。第三支,取賀虎人頭。
章慕想不到她知道了招安的事,大氣不敢出,只顧轉眼珠子,最後說道,「你口說無憑,誰會信你?」
「所以,你還活著。」人證。
章慕嘴巴硬,「你休想我幫你。虎王待我恩同再造,我不可能出賣他。有本事就殺了我。」渾身再哆嗦。
門開了,一身大紅喜服的蘇嵐急匆匆進來,彷彿早知道這裡會死人,面色不變,甚至讓喜服映紅了的欣然。
「墨紫姑娘,拿到了。」他手裡拿著一個金huáng的捲軸。
章慕立刻癱軟在桌前。那是皇帝招安的聖旨,上面把給他們的好處羅列得一清二楚,若讓底下那些窮鬼知道,勢必造反。沒想到這麼重要的東西竟給對方找到了。
墨紫手輕揮,兩個護衛站到章慕身後拔出了刀,「章先生,既然你這麼忠義,我也不好不成全你。你雖然作孽不少,但願下了地獄,這份必死的決心可以讓你少受點罪。」留一個隨時反咬一口的人證,不如蓋著皇帝大印的物證好用。
「賀虎女兒發現你跑了嗎?」墨紫將聖旨收好。
「沒有。我灌醉了她,正睡得香,不知道這份聖旨讓我拿了。」賀虎這個女兒雖然驕縱,但自幼跟賀虎學武,一直是他的左右手,連招安的聖旨都藏在她那兒。可惜她對蘇嵐一見鍾qíng,神魂顛倒之時漏出了這個消息,讓她爹的yīn謀一夜之間報廢。
「都說這美人計好用,果然就是方便。」章慕撲然,血流如注,墨紫眼都不眨,與蘇嵐說笑。戰爭已經開始,不容她左一個同qíng右一個不忍。
蘇嵐赫然,剛要說什麼,落英從窗口飛進來。
「姑娘,賀猛脅持了武幽燕,如何是好?」
賀猛,賀虎之子,有焦狂症,間歇發病。一旦發作,就會鬧出人命。
「我以為她那邊應該最順利才是。」墨紫有些意外,「秋霜,樺英,阿好,阿月,四人居然對付不了賀猛?」
「我在外面,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見賀猛用一把匕首對準了武幽燕的脖子從房裡出來。而且他功夫不高,聽覺卻極為敏銳,似乎天賦異稟,我想偷襲他背後,卻讓他發覺,立刻cha了武幽燕手臂一刀。」落英有些懊惱自己的舉動。
「不必自責,你也是想救人。」墨紫明白她的想法,「賀猛此時在哪兒?」
「絕對不正常,吵著坐船出去,要和新娘子游江。」是個瘋子,「賀猛他娘,也就是賀虎的正妻心疼兒子,所以趕緊同意了,正往這兒來呢。對了,另外她還派了人到處在找賀虎,可能想兒子發癲讓老子管教。」
墨紫走到外面,看到山上吵吵嚷嚷有數百道人影下來。在她的船四周,有十來只船,因今日大宴關係,沒什麼人在上面。賀虎的死還不能就此昭示人前,她也不能救了蘇嵐丟了武幽燕。於是在心中迅速定出一計,找贊進丁狗來商量。
不一會兒,賀猛就抓著武幽燕來到岸邊,大叫開船來。
墨紫站在船頭高聲道,「賀大少上我的船可好?我帶你游江。」
賀夫人知道丈夫軟禁著這條船,便客氣推辭。
「賀夫人不必與我客氣,你我都是一家人。況且,虎王也在我船上做客。」墨紫說完,賀虎就趴到船頭粗嘎說了聲上來,又一下子退走。
墨紫呵笑,「虎王喝得有些多,夫人放心,墨紫有分數,對妹夫不會做多餘之事。」
賀夫人心中暗罵,說什麼另有意圖,分明就是好色的毛病犯了,趁兒女們大喜之日,跑到這條船上戲美人,還是自己兒媳婦的姐姐。但她十分怕賀虎,敢怒不敢言,也想不了別的,點頭同意了。
賀猛腦子不清楚,見船就上,並死活不讓他娘跟著。說他瘋,他還懂得選位子站,背靠著船舷,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墨紫等人下令開船。
只可憐了武幽燕,中了一刀,血流不止,小臉雪青,隨賀猛的腳步踉蹌,幾乎沒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