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格狩,你也犯了一個錯誤,這不是在平地,而是在我的船上。」墨紫雙手拉著纜繩,騰身而起,「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我的船就好像我身體的一部分,上了江面,誰奈我何?」
端格狩在天旋地轉之中還能咆吼,「賀猛,殺了那女人」死也不能白死。
但賀猛早讓伏在船舷外的水蛇一掌劈昏了過去。
船漸漸靜下來,端格狩見武幽燕已叫落英秋霜扶下,目光bào斂,傾刻就朝墨紫撲去。他也是水上戰將,若不是自以為掌控了對方的行動,心裡懈怠,剛才那一晃不會láng狽無措。這時他已無可談判的條件,唯一的可能就是再抓一個人質。他功夫不弱,虛晃一招避開贊進丁狗,卻調頭撲向身邊無人的墨紫。
然而,他不知道墨紫雖然沒有武功,身體卻十分靈活,而且有快速的反擊力。就在他近前時,她跳捉起撐桅的鐵索,三百六十度大旋轉,腳尖帶呼呼冷風,踢挑他的腦袋。他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閃躲時暗忖這女人如此深藏不露。
墨紫還沒對付完,一鬆手,對準端格狩飛壓而下,劈手就砍他的脖子。本來計劃通過揭露賀虎達到籽糙軍自願歸順義元軍的目的,不料讓端格狩攪和了,儘管是自己大意在先,但檢討過後對他很是火大。這一砍,就夾帶惡狠狠的私心報復。
端格狩吃痛撲地,感覺身上坐了個惡鬼,後腦勺噼噼啪啪挨了十來下。除了脖子真疼,後來的拍打,與其說痛,不如說自尊心受rǔ,好像堂堂男子漢陷於女人打架揪頭髮的尷尬之中,又像做錯事挨父母揍的孩子。
墨紫還就是這意圖。他打擊她的自信,她打擊他的自尊。她不怕別人笑她小氣巴拉,她是女人,女人有女人的特權。
「宋墨紫」端格狩氣炸了,想翻身掐死她。
「贊進,丁狗,把他捆成粽子。」偏偏墨紫心知那點本事只能一開始鎮那些小瞧自己的,第二招起就會露餡,光拖人後腿,所以她知足常樂,趕緊爬纜繩閃了。
「贊進,你護著墨紫,這人我來綁。」丁狗覺得自己應付遊刃有餘。
端格狩不是沒腦袋的莽夫,更不是沒膽色的孬種,不耍yīn謀之後,正面jiāo戰有攻有守,對方武功高過自己也不畏。
一時間,翻上飛下,動手的打得難分難解,旁觀的看得jīng彩絕倫。
天突然發亮,日光穿透迷濛白紗,霧氣悄然蒸升,遠不了十丈外的視線可以慢慢拉開。嘩啦啦的水聲打斷波濤的節拍,蒼茫中陡現灰影,沒一會兒就連成一片深色。
是船還不只一艘
墨紫從來者的方位判斷不善,立刻輕喝,「丁狗,速戰速決」同時,讓水蛇下密艙,自己率眾工扯帆,開始向後拉開距離。
端格狩也瞧見了,喘息卻氣勢高昂,「宋墨紫,我的船隊來迎,你這隻小船如何能逃得掉?速速投降,我保證你們不受皮ròu之苦。」
陽光千絲萬縷,彷彿chūn水化雪,以船為圓心,白霧期期艾艾留在外圍,形成一個大圓。明亮的江面上,十幾艘高大戰船撩著尖酷鐵牙,從正前方破làng乘風得bī近。船上雙旗,一面láng行,一面麒麟,威風凜凜,殺氣騰騰。一見墨紫的船,立刻上弓箭手,里外上下密布,對準了人。
「讓他閉嘴」墨紫一邊喊全速向東南進,一邊叫人搖軸抬板。
端格狩注意不到這船的變化,面對丁狗的進攻,已經不能反擊,防守也很勉qiáng,但他心裡還有一件事要做,讓丁狗踹中胸口,借勢靠到船沿,掏出招安的聖旨就往江里一扔。即使他船多勢眾,即使她逃走的可能xing極低,但他不會再自大。他的對手是宋墨紫,一個擁有統一天下之能的人。
丁狗沒想到端格狩狗急跳牆把他們正名的聖旨扔了,不由心生怒意,一掌蓄十分力打至他的肩膀。
端格狩沒能躲開,就聽喀一聲,肩上劇痛,關節錯位,頓時疼得悶哼。
「你的命,我收了」丁狗第二掌擊向他的面門,雷霆之勁。
墨紫看到這一切,出聲阻止,「他的命還有用,留著。」聖旨是死物,她這船上除了端格狩和賀猛,都是金子不換的寶貴生命。
丁狗及時收勢,旋風般轉到端格狩身後,將他的另一條胳膊反捉在背,袖子一抖,一柄短劍吐銀尖,抵住他喉頭。
端格狩這才留意到眼前的四個大傢伙,很像攻城的投石器,但小了很多,且更複雜些。不起眼的貨船上居然藏了這樣的武器,令他大為震驚。如何放在甲板之下,又如何搖得上來,他太想知道了。
「放開大將軍」一個卷鬍子大漢雙肩背大斧,怒氣橫衝。
墨紫看著正仔細打量大傢伙的端格狩,不甚在意將它們曝露在他面前,因為畢竟不可能藏太久。人類很聰明,她可以肯定不久之後大求船會有這樣的配備,不過到時候她的船也升級了。有競爭,才會有進步。
「要我放他可以,你們的船退到五里外。」從軍人到「綁匪」,質的變化否?
「你先放人,我們就退。」卷胡一抬手,弓箭手取箭。
「廢話,我放了人,你們還會退?」當誰傻?墨紫一抬手,四大傢伙裝球。
卷胡豎鬥了眼,「我呸。我們退五里,將軍變屍體啊。」
「葛將,不必管我,他們只有一艘船,你們包圍成圈,她武器再qiáng也不能一下子弄沉所有的船。」端格狩真不怕死。
「閉嘴。」丁狗的刀尖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卷胡看得真切,急了,「住手」
「包圍還是撤走?你的選擇。」墨紫神qíng淡然,心中卻知端格狩說得很對。她這船上的武器再jīng良,對付不了十條船。她只能賭,賭對方在乎端格狩的xing命而妥協。
「葛將,你要是退,就是孬種。」刀尖在皮膚上刺痛,端格狩全然不懼,「我們這麼多戰船怕一條貨船,傳出去還怎麼揚大求聲威?我即便因此而得救,也會讓人取笑,從此再別想抬起頭來。」
葛將還是猶豫,「可是,大將軍——」端格狩文武全才,jīng於謀略之戰術,其軍功僅次於大求王,而小侯爺烏延勒在軍中的地位雖然高於端格狩,不過因為他是王弟而已。大求如何損失得起這樣一位人物,尤其大戰將即,追逐天下之想已經如此近?
端格狩怒叱,「眾將聽令,立刻包圍此船。不服軍令者,斬立決」
丁狗向墨紫看過去,「我們讓他說太多話了,既然他那麼想死,殺了吧。」
墨紫對端格狩冷笑,「想死,沒那麼容易。」突然揚聲,說給葛將聽,「先挖他兩隻眼,再割他的舌頭,砍了他的雙手雙腳,浸在鹽水裡。我想在你們把我的船圍起來之前,應該能做到那種程度。圍吧,端格狩一死,大求王頓失左膀右臂,我們與之同歸於盡,值」
葛將一聽沒錯,抱拳領罪,「我等死不足惜,然而大將軍對大求何等重要,怎能有半點閃失?大將軍之令,即便軍法處置,末將不敢遵從。」
他又對墨紫道,「你我各讓一步,我留將船不動,其他船調轉船頭,駛離。雙方各派一支小舟,作為接送之用。」
「一對一,公平。」墨紫同意。
「葛將——」端格狩不同意。
但這回丁狗不讓他多啰嗦,拿布塞進他嘴裡,又拿繩綁了個結實。
準備好小船,贊進和丁狗負責送,墨紫沒有自告奮勇。對手很不一般,她也變得更謹慎,不會讓他再有可趁之機。
「端格狩,說實在的,我該殺了你。偏偏我還算守諾,既然答應放人就會做到,不像你那麼喜歡鑽空子。」她側身讓人把尚未蘇醒的賀猛也放上小船,「你的走狗,應該與你同舟共濟。」
端格狩目光一凜。
「你別拿眼睛瞪我,我才是委屈的那個。所託非人」她哼一聲。
「唔唔……唔唔唔……」端格狩氣憤的模樣。
「啊,你也會信守承諾?那就最好了。否則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鑽地dòng的老鼠jīng,見光就死。」墨紫示意兩邊放繩,「這次較量你我平手,期待下回分出個勝負來。」
端格狩仰起臉,緊緊盯著墨紫,面上沒有一絲表qíng。
丁狗跟贊進說,「墨紫真能掰,他唔唔一通,鬼能聽懂,她卻說得煞有其事。」
贊進看看端格狩,「墨哥興許說得沒錯,他是個遵守諾言的大丈夫。」
丁狗若有所思。
大求那邊是葛將親自來接人,端格狩一踩上小舟就被鬆綁掏布。
端格狩也顧不得追究葛將違抗軍令,對已往回划出數丈遠的丁狗贊進喊道,「幫我跟她轉達,jiāo易我會完成。不過——」他拿過葛將別在腰間的號角,連chuī三聲,「剛才平手,現在就讓我們來分勝負,我這人最不耐煩等。」
墨紫聽到號角,就看到那些調頭回航的大求船又轉向江中,不由好氣又好笑,對眾人道,「他們不見棺材不掉淚,給我把木球換上去」早防備著了。
「墨哥,後面也來了船。」瞭望桶上的兄弟大喊。
霧散盡,江闊濤涌,百船揚旌,船頭皆掛大紅花。首船上,一紅袍男子,眉如蒼山,眼如墨玉,笑容溫潤儒雅。
他聲音長揚,「元氏之子元澄,前來迎宋家長女為妻。」
剎那,鼓聲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