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墨紫仍然認為水凈珠里不存在任何秘密。即便這十顆珠子已經擺到了眼前,她唯一感慨的,只是閩家老祖宗那出神入化的鬼斧之功。自己的雕蟲小技與之相比,根本拿不出手。
白岩外殼呈現完美的圓,找不到接fèng處。裡面的觀音微雕jīng細到髮絲兒,雲下浮蓮花,有專門的識寶人數過,一百一十六瓣。十珠觀音十面相,垂目開眼,微笑沉思,捻指撫葉,雙手誦經,彷彿背後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聽爺爺說,閩珍老祖宗當初將自己關在山上,獨立完成這十顆珠子便與世長辭,後人沒有發現任何除了珠子和工具之外的隻字片語,所以究竟他是如何製成的水凈珠至今無從得知。只能這麼認為,如果把他開創的九術都掌握了,達到他的技藝境界,或許能從他所留的工具中再造出水凈珠這般的驚世瑰寶。
「怎麼看都跟寶藏搭不上邊。」指腹間珠子玉色消減,明光下觀音像清晰可見,墨紫單手撐左面頰,透過它看金色燈紙。
和她一同過江的豆綠坐在她對面,趴著,目光與其餘九顆珠平行,「把這些珠子賣給爺爺的話,就能得八十萬兩。」這不跟寶藏差不多?
「八十萬兩,不夠你姐夫打兩個月的仗。」和寶藏這個概念差得很遠,墨紫笑道,「而且哪能算計自家的錢。這些水凈珠遲早要jiāo還給爺爺,還一分錢不能要,就當我倆對老人家的孝敬。」和元澄金銀說好了的。
「到鳴山沙石dòng里去瞧瞧就好了,也許祖爺爺留了什麼在那裡。」豆綠說罷又搖頭,「不過爺爺應該早去看過。」
墨紫一愣,「你說什麼山什麼dòng?」
「鳴山沙石dòng。」豆綠重複。
「你記錯了吧?是夢山千石dòng才對。」這兩年來一直讓水凈珠圍著轉,墨紫對它的每個細節如數家珍。
「……」豆綠想了想,「不對,是鳴山沙石dòng。姐姐說的夢山千石dòng,我從未聽說過。」
「豆綠,誰對你說起過這山名dòng名?」墨紫不曾向豆綠提及,「金銀么?」可也不對。夢山千石dòng因水凈珠而廣為人知,爺爺也三番兩次說到過的。
「不是……沒人告訴過我。」豆綠說話更慢了,她自已有點疑惑,「突然就脫口而出。」
突然脫口而出?不知怎麼,墨紫想起豆綠以前那些夢來。豆綠顯然屬於記事早的人,火災發生在她三歲的時候,她仍保有很qiáng的潛意識。
「是不是在夢裡聽到過?」墨紫問。
豆綠搖頭,「不是夢裡,就是剛才看著水凈珠便冒出這五個字來。」
墨紫沒有忽略過去。首先,爹偷偷拿走水凈珠的意圖難解。是為了領悟九術的最高境界,還是也認為其中真隱藏著秘密?其次,肅王對水凈珠不同尋常的執著,難道因為他有確鑿的證據?他那種心思縝密想要謀反的人,做任何可能會留下尾巴的事,都應該會十分慎重才對。還有一點,爹娘捨身保護了她和豆綠,但寧可死也不把水凈珠jiāo出去,如果只是珠子本身的價值,她不禁要問為此拋棄一切值得嗎?
這時,元澄走進來,金銀跟在後頭。
金銀對豆綠招招手,豆綠就站到他身邊去了。
墨紫真想把妹妹拉回來,但姐妹倆天生骨子裡會堅守承諾,名義上豆綠的賣身契還在金銀手裡,豆綠還有兩件事要聽他之命而行,她這個當姐姐的,暫時只能觀望。
看不下去,又不能針對,她集中在剛產生的疑點上,問元澄,「可知道鳴山在哪兒?」他博覽群書,似乎通曉各國地理,多半曉得。
「鳴山?」元澄卻好像不知道,「除了山名,還有別的嗎?」
「鳴山沙石dòng。」墨紫道。
「沒聽說過。」搶答的是金銀。
元澄便說,「為何有此一問?」
「水凈珠的外玉殼都知道是夢山千石dòng的玉岩所制,偏今日豆綠說是鳴山沙石dòng。我聞所未聞,她卻不知道從何處聽說的,只道脫口而出。」墨紫告訴他們實qíng。
「九九是不是聽錯了?夢山千石dòng,鳴山沙石dòng,聽起來很像。」金銀一直喊豆綠九九,無人奈何。
「只有你這個說話不清不楚的,才會覺得兩個截然不同的地名相像。」元澄哼笑,嘲他。
豆綠顯然也不同意金銀,但她不愛爭論,只想如何能證明自己沒有聽錯,「鳴山有鳳來,沙石提高玉磬,手暖喚慈悲,心眼……心眼……」什麼呢?是什麼呢?她雙手捧腦袋,眼中浮出淚,「姐姐,是娘的聲音,我聽不清了,怎麼辦——」
墨紫大驚,正要衝過去。
金銀卻伸出手遮在豆綠眼上,另一手輕拍她的背,語氣那般輕柔,哪裡還有半點不正經的調調,「九九,別急,別急,聽不清沒關係,你母親疼你,會再來的。」
墨紫愣愣看著這一幕,然後自己的手心暖了,到嘴邊的呵斥頓時消散。
元澄的手,將她帶出了營帳。
「都是qíng難自已,你別想太多做太多。我看豆綠和你這個姐姐一樣蕙質蘭心,嘴上不說心裡卻主意大。將來誰娶她,也不會吃虧。你相信她就是。」他笑著說。
「我這護短的xing子真像爺爺那塊兒的,做點事,一家子湧上來給你使勁。」沒有閩氏在背後撐著,憑她一人的能力財力哪裡造得出那麼多炸彈。她一張圖一份說明,閩家就開全力試驗製造,跟兵工場差不多。
「所以生女兒好。chuī個枕邊風,婆家全投入,對娘家撒個嬌,要什麼都急送來。」
墨紫挑眉,好笑,「你這話意有所指?」要她生女兒么?
「沒有。」元澄不認,下一句道,「你認為如何?」
「生男生女不由我,由你。」墨紫還以為他指生孩子的事。
元澄趣味盎然瞧著她,「雖然我問的是你對鳴山沙石dòng的看法,不過生男生女真由我嗎?」
墨紫鬧個大紅臉,決定不理他後面這句,「豆綠對幼年一些記憶存在很qiáng的潛意識,早先她一直做母親推我們出火場的夢,後來的事實證明她是對的,所以這次我也相信她。聽錯一句話有可能,但那首謠怎麼也不會隨口說出來。鳴山有鳳來,沙石聽玉磬,手暖喚慈悲這三句簡直就是為水凈珠奪身定製。」
「我也相信鳴山沙石dòng比人人皆知的夢山千石dòng更似真相。夢山千石dòng這上百年來讓尋寶盜寶者采踏無數次,就因為傳聞閩珍製作水凈珠的玉采至那裡,但沒有人,包括閩家,在那裡找出過玉岩之外的線索。」這是有很多民間故事記載的。
「可是,夢山千石dòng有變色玉岩的話,閩珍也許真到過那兒。」墨紫之前沒主動關心過。
元澄卻搖搖頭,「若不是今日豆綠這麼說,我不會發現這些傳聞中的異樣。」
「什麼?」墨紫奇道。
「就是你的祖爺爺好像把千石dòng里的玉岩用完了,後人再也沒能找到這種變色的材質,只剩幾塊讓他開採過的空心石頭。」現在想來,似乎不太合理。
「如果真是這樣,難道閩珍故布疑陣,讓人以為是夢山千石dòng?怎麼越想好像這珠子就越藏了什麼一樣?而且,他不告訴別人,我能理解,連自己家裡人都不說,卻又是為什麼?」不講究上下傳承嗎?
「他說了。」元澄淡淡說道。
「呃?」墨紫不解。
「鳴山有鳳來,沙石聽玉磬,手暖喚慈悲。你爹娘已經知道了其中的秘密,這最後一句恐怕就是線索或答案了。」心眼什麼呢?
墨紫吃驚得看著他,下意識重複,「我爹娘已經知道了其中的秘密?」所以誓死藏下了水凈珠。
「難道你爹娘是為了守價值幾十萬兩的死物而留下兩個**孤苦無依的人?總有一個天大的理由,才能讓他們做出如此艱難的抉擇。」像皎娘那種想將親生兒置之死地的母親,天下也罕見。
「如果真如你所說他們發現了水凈珠的秘密,但我爹當時只拿走兩顆水凈珠,閩氏也從來沒集全過,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有別的不為人知的線索?」這會兒,反應恢復常速。
「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不錯。」這點他還沒想到,倒是互補。
「找到鳴山在哪兒就知道了。」有名字難道還找不到?
「鳴山。」元澄的目光投進夜色之中,那裡尚是一片黑暗。
過了兩日,迎來閩家七八隻裝滿武器兵器的大船,沒想到除了閩楓閩榛常來往的,爺爺和榆老爺子也來了。一見面,先怪元澄娶自家寶貝孫女也不等他們,又嚴正告訴他要好好待墨紫,不然閩氏就斷了他的武器供應等等。
這一成親,元澄本來一人吃飽全家飽的逍遙似乎沒有了,和墨紫一樣,多了一大家子能啰嗦他的人。
自家人在一起,當然就說到鳴山和夢山的出入,讓兩位老爺子十分驚訝。
「你們說五郎夫婦發現了其中的秘密?」榆老爺子開口,「還不是從水凈珠里得出來的?」不可思議。
「爺爺,當初爹帶著娘離開,除水凈珠之外,有沒有拿走別的閩珍祖爺爺留下來的東西?」墨紫一邊點頭,一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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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