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紫在趙婆子上前把脈的時候,開始懷疑。王婆子是揚州最好的接生婆,聽說她略通醫理,所以她要把脈的請求也不算突兀。但趙婆子是王婆子的助手,她也提把脈,就有些奇怪了。
阿月一動不動的站姿,以及趙婆子晦暗莫名的雙眼,讓墨紫決定取出枕頭下面的匕首。然而,雖然暫時逃過了死劫,腹部突如其來的疼痛卻一波*席捲而來,bī出她一身的汗。在贊進的長嘯中,她意識到趙婆子身手的不一般,否則贊進不會如此,便立即想要到外面去。但她剛撐起身子,就讓另一波痛擊軟了手力,抵著門框,閉眼急促呼吸。
「夫人」阿好跑進來一看,二話不說,扶起她往門外走。
同個院子里的楊悄和武幽燕正跑到院中央,見墨紫一頭的汗,忙問怎麼回事。
「阿好,阿月好像被趙婆子cha了針不能動彈,你……」疼死了,墨紫呼吸紊亂,「你去把她帶出來。」不然,會有xing命之憂。
「我不能離開夫人。」如果混進了一個刺客,就不能保證沒有另外的刺客,阿好毫不猶豫拒絕。
「蘭衣」疼到這種地步,墨紫控制不了自己的語氣,感覺咬牙切齒,咆哮出來。
不遠處,一縷藍煙,飄逸之中卻帶著疾勁,停在墨紫面前,冷冰冰一張臉,蒼灰色的薄唇,眸子白比黑多,蘭衣終於讓墨紫看清了他的五官。他不說話,眼睛不時環顧四周,對屋裡傳來的打鬥聲充耳不聞。因為他知道贊進在裡面,那麼,此刻守著眼前這個女子就是他最重要的任務。
「阿好,有他在,我不會有事。快去……」墨紫一手抓楊悄,一手抓武幽燕,「把你的好姐妹救出來。」痛得彎下腰。
阿好看了蘭衣一眼,用力咬唇,說道,「保護好夫人。」這才扭頭往屋裡衝去。
武幽燕留意到墨紫的裙子,驚呼,「羊水破了」
楊悄也學習過了,臉色一變,「那是要生了嗎?現在嗎?」
墨紫苦笑,「應該是。」她看過孕婦,沒看過生孩子,但基本常識還有。羊水破了,就算不是即刻,孩子也不能在肚子里太久。
「那得快叫產婆。」楊悄還不知道兩個產婆都有問題。
「王婆子讓人買通了,趙婆子是來取我xing命的,啊——」墨紫經歷到了生孩子的痛,無法形容,但能感覺新生命的迫切,導致從來生生不息平和循環的身體遭遇這種由內而外的衝擊力。痛到恨不能死。
「什麼?」楊悄不敢相信,「接生婆居然是刺客」
「太毒了。」武幽燕緊緊扶著墨紫,「誰能想到他們用這個法子混進刺客來。」
「現在怎麼辦?產婆不可靠,華老夫人在鄉下,總不能真讓我們倆來接生吧?」楊悄發現玩笑話變真是很恐怖的。
銘年帶著護衛們跑進來,見到墨紫虛脫得讓二女攙著,也驚訝到張大嘴,「怎麼回事?」
楊悄想到兩個婆子是銘年叫小廝送進來的,雖然知道不是他的錯,但氣不打一處來,「那兩個婆子想要墨紫的命你這個大管事怎麼弄得,也不查清楚就把人放進來了。現在,墨紫就要生了沒人會接生,你想害死你家夫人啊」
銘年完全沒料到產婆會是刺客,「王婆子祖居揚城,幫人接生幾十年了。那個趙婆子也是一直幫她的。」
「銘年,先別管這些,你快去請其他產婆來,我疼得受不了了。」雙腳一軟,眼前發青,「王婆子用椅子砸到我的背,孩子可能是受了驚嚇,所以吵著要提前出來。這會兒我也不擔心別的,就怕產時不順,那我可就真死了。但是,你也別光顧著怕,一切還來得及。」
銘年抿著嘴,皺老了臉,聽到墨紫最後一句,目光堅毅起來,「夫人,我這就找別的產婆。您一定要撐著,等把小少爺生下來,銘年再向您和元相領罪。」
「還有,別急著給你家大人送信,橫豎他也趕不及。」墨紫痛得變了聲,「我不想他急著趕路卻又出了什麼事。」
銘年心想,這麼大的事怎能不告訴大人,但嘴上應了。
墨紫由楊悄武幽燕扶到另一間廂房,蘭衣率一些護衛守在外面。
「悄悄,你能讓人送熱水進來,我想泡一泡。」出不完的汗,墨紫試圖放鬆身體。
楊悄瞪大眼,「你這會兒要洗澡?」不是的吧?
「我以前聽說熱水泡能減輕疼痛。」她這是現代方法,「也不一定真洗,看看也好,還能用來擦身,或者等小傢伙出世,給他洗澡。」
武幽燕用gān巾子給她擦汗,對楊悄說,「熱水總是要的,還有華老夫人早就備下的大包裹,你也去取來。親自取。」
楊悄明白武幽燕的意思,點頭去準備了。
「到頭來,真是你倆幫我。」陣痛間歇中,墨紫就能輕喘說話。
「會有產婆來的。」武幽燕語氣和軟,其實心裡緊張得要命,卻不能讓墨紫看出來,「我倆就是陪你說說話,讓你別想著疼。要不要看書,或者我給你念?」
墨紫知道她想安慰自己,「幽燕,你會彈琴,對不對?」音樂能舒緩ròu體的痛苦。
武幽燕點點頭,到外屋抱了琴來,「想聽什麼?」
「輕靈一點兒的,溫暖一點兒的,能讓肚子里的小傢伙睡著的。」嘶得倒抽氣,又開始疼了。
武幽燕撥出一個音,「不能繼續睡,讓他趕緊出來才對。」緊接著,一串高山流水音。
墨紫躺在chuáng上,聽著琴音,突然想起遠在大周的裘三娘來。這胎要是生得不順,她可能永遠也見不著裘三娘白荷她們了。她因為她們而獲得了新生,並能夠遇到最愛的男人,如果要離開,至少留個隻字片語的。於是,在陣痛過後,她起身走到桌前。
武幽燕停下動作,想過去幫她。
「別停,你的琴聲能讓我感覺沒那麼痛。」她斷斷續續鋪紙研墨,提筆疾書。
楊悄捧著水盆進來,見墨紫還能坐在那兒寫字,心中略安,「我囑咐下去了,不過要重新起大火,得等上一會兒。墨紫,你好些了么?」
墨紫正忍耐著又一波疼痛,低頭捉拳,泄出低吟,完全沒聽到楊悄說什麼。
武幽燕對楊悄搖搖頭。
楊悄有點想哭,紅著眼卻不讓淚掉下來,絞了濕帕子,上前為墨紫擦汗,恰巧看到紙上的內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墨紫,你別瞎想,不會有事的。」袖子擦眼淚,手顫抖得厲害。
墨紫撐過了這陣,抬頭微笑,汗順著她的面頰滑下,「不是絕筆,就是想做些事來分分心。你幫我把這信封好,行嗎?」
楊悄不敢再反駁去消耗她的力氣,順從得從書柜上拿了信封。
墨紫又開始寫第二封信。這一封,給元澄。
這時,陣痛越來越頻繁起來。她再也握不住筆,痛苦得從椅子上滑了下去,恨不能縮成一團。
武幽燕一看不行,連忙和楊悄合力把墨紫扶到chuáng上,「照她這樣子看,不能再等了。」
楊悄一竅不通,「那要怎麼樣?」
「照顧我的媽媽是接生好手,那天我看她給人接生,所說所做我都記得一清二楚。穩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這會兒就只有我們倆,試試吧。」武幽燕銀牙一咬,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我跟你幫墨紫接生嗎?」楊悄傻了。
突然外面嘈雜,門帘外晃動出影子,就聽銘年的聲音,「府里有數十名黑衣客闖入,護衛們正在對戰,但我怕再找來的接生婆也是對方設的圈套。不知夫人能堅持多久?我已經讓人快馬去接華老夫人回來,要一個時辰左右。」
「數十名?能應付嗎?」墨紫舒口氣。她發現雖然陣痛讓人難以忍受,但陣痛一過就跟常人無異。
「護衛都是大人jīng挑細選的一等一高手。」銘年還是有信心的。
「那就好。可我也等不了一個時辰。銘年,如果阿月沒事,把她叫進來,我要開始生了——啊——」兩撥陣痛之間就只有這幾句話的功夫。
銘年怔住,「阿月姑娘沒接生過,武小姐和楊小姐也是。怎麼幫你?」
墨紫說不了話,chuáng欄都快被她捏碎了。
武幽燕深深吸口氣,堅定開口,「銘年,別多說了,快去把阿月叫來,我們能行的。」
這下輪到銘年快哭出來,三個未出嫁的大姑娘要給他家夫人接生,他要以死謝罪了。但到了這地步,他除了趕緊去叫人,也別無他法。
墨紫睜開眼,正對上武幽燕堅毅的目光,又伸手握住楊悄,「你們是第一次gān接生這活兒,我呢,是第一次gān生孩子這活兒,合作——愉快」
楊悄哭笑不得。
「我們盡全力。」武幽燕挽起袖子,指揮楊悄,「悄悄,你把被子墊到墨紫身後,讓她容易用力。
墨紫半坐而起,擺好姿勢,開始調整呼吸,她看過的書不少,看過的電視也不少,知道哈哈呼的節奏。她現在要祈禱的就是,但願寶寶沒被撞歪了。
但不知為何,阿月始終沒有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