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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各回各家

所屬書籍: 掌事

從黑暗的底艙被拎出來,烏延勒讓日光刺得睜不開眼,但他聽到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

「秋霜,大功一件,辛苦辛苦。」

那聲音在很久之前,總能令他特別愉快。清慡猶如晨露,jīng神氣兒十足,既不嬌得讓人起jī皮疙瘩,也不弱得讓人胡亂生出同qíng。墨紫啊墨紫,他確定她已經看清他的臉,但她為何能若無其事,好像被抓的只是陌生人一樣?

他突然睜開眼,任光芒戳痛,向著聲音的方向瞪大了。

「小侯爺,不要勉qiáng,和太陽光作對,吃虧的是你的眼睛。」她的聲音近在咫尺,音色不變,但語調中有什麼不見了,如隆冬一般冷冽。

烏延勒咬牙切齒,開始重重呼吸,「宋墨紫,你何時變得這麼卑鄙,竟拿無辜的孩子來作要脅?」

「對手卑鄙,我就卑鄙。」墨紫輕笑,面對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童年夥伴,她不會再去回憶,「小侯爺到底是大求王的親弟,無論如何都站在他那邊。」

慢慢適應了光線,烏延勒眼中勾勒出一個身穿銀白軟甲的女子。她雙眼沉墨,面頰桃紅,嘴角淡然噙著微笑,高扎一束馬尾,一根暗紅雕花木簪扣寶藍玳瑁,腰間cha柄短劍。他禁不住呆了呆,墨紫比以往更美三分。

緊握成拳,他迫使自己正視敵對的事實,「有種你殺了我。」

「大求人好像特別喜歡讓敵人殺了自己。」一個男子的聲音突然cha進來,見烏延勒皺眉盯著他,在墨紫身邊站定,「我是元澄,對小侯爺久仰已久。」

「元澄?」烏延勒當然知道元澄的身份,但他還有另一個疑惑——怎麼有點面熟呢。

「天美園中元澄的樣子多有失禮,小侯爺若從此抹去這段糟糕的記憶,我感激不盡。」元澄解開他的疑惑。

烏延勒目光一斂,「對了。那天是你——」

他轉而看向墨紫,「你可知他喜逛青樓,眾人面前與jì子chuáng上調笑?這樣的男人何德何能可與我皇兄相比?皇兄他對你一片痴心,你卻轉投其他男人的懷抱。宋墨紫,我對你失望之極。」

墨紫想起在大求青樓為逃開烏延勒的酒後胡鬧,歪打正著遇到元澄的事來,gān咳兩聲,「我與烏延朅早就一刀兩斷。各自再尋良緣實屬天經地義。你對我失望也好,贊同也好,我並無所謂。你也是當叔叔的人了,這麼說不怕你皇嫂傷心難過么?」

烏延勒一愣。短短哼了一聲,「你如此容不下與別人共侍一夫,卻嫁給眠花宿柳的男人為妻,又是何道理?」

「小侯爺莫非忘了那日事qíng因何而起?」墨紫不想再提,元澄卻不打算讓人亂扣花心的帽子,「在我chuáng上之人,其實正是小侯爺要找的人。」

烏延勒立刻反應過來,直盯著墨紫,「那天果然是你?」

墨紫不主動澄清。但也不會否認,「你這一喝酒就發酒瘋的毛病實在是讓人頭疼。」

烏延勒怔了半晌,頹然垂頭,「竟然如此,竟是如此。那時我若抓住了你,將你帶回皇兄身邊,今日一切都會改變。」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烏延勒。我們如今是敵人。你不要再把我這句話當耳旁風,否則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上。」他們雙方只要有一方還在緬懷過去,輸贏就成了定數,「烏延朅已經清楚了這一點,我希望你也早點清醒。你和你哥哥不一樣,相信如果我們真在戰場上相遇,也可以堂堂正正一決勝負。」

「我已經落在你手上。還說什麼過去將來。」烏延勒神qíng有些木然,「死在你手上也好。大求欠你那麼多,我就當替所有人還債。」

葉兒聽到這句話,不由大駭,對墨紫道,「小姐。你不可以不念舊qíng。我有錯,月湘有錯,王也有錯,唯獨延勒沒有做過一樁對不起你的事。要殺,就殺我,求你放過他吧。」

墨紫笑了一聲,「無辜?我兄弟也無辜,卻死在大求人的手上。你們挑起的戰爭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壓根就不會去想吧。不過,你們幾個是不會死的。烏延朅只有一個親弟弟,我相信他還不至於冷血到這個地步。」

烏延勒眼睛眯起,「你想以我要脅我皇兄?做什麼?」

「沒什麼,就提一個很小的要求。」墨紫對兵士們揮揮手,讓他們將俘虜押下去,「我們要麼不留俘虜,要麼善待俘虜。放心,你和你哥哥很快會重逢。別歪曲我的意思,我是說活著重逢。」

風chuī對岸,烏延朅正在大營中和眾將商議軍qíng,聽到有人在帳外急報。

「王,宋軍送來宣戰書!」

宣戰書?烏延朅不懂這有什麼必要,但覺對方又要搞鬼,連忙讓人進帳。

進來的是一名巡船鎮將,手中持一支箭,箭上有管,「我們在巡江時,遇到宋軍數只戰船,他們說這是宣戰書。」

烏延朅從管中拿出一捲紙,才看一句就勃然大怒,「豈有此理,他們竟然抓了阿勒。」

眾將大吃一驚,紛紛跪下,「王上請保重龍體,切毋動怒。」

「端格將軍,你大聲念出來,孤倒想聽聽他們提什麼條件。」烏延朅鐵青著面孔。

端格狩念了一遍,意思其實很簡單。烏延勒在宋軍手上,要想他活命,大求就接受宋軍的要求。三日後太陽升起之時,兩軍在江心互換陣地,各自退至對岸,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具體到如何列陣,如何還回人質等等。

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封書信,也不是什麼宣戰書,讓烏延朅徹底糊塗了。

「王,這是陷阱,我們絕對不能上江面啊。」一員老將說道。

「不錯,他們抓了侯爺,分明包藏禍心,想以此引王入圈套,將我們盡數殲滅。王,不能去。」另一員大將反對。

反對聲絡繹不絕。

「端格,你的想法呢?」阿勒在墨紫手上,烏延朅感覺弟弟的xing命暫時無憂。但為何要求換陣地,而不是別的條件?他有想法,但不能肯定。

「我認為可能是圈套,也有可能是qíng勢所迫。」端格狩這般分析,「他們十來萬人,沒有糧糙供給,單靠搶是不夠的。此其一。其二,他們畢竟是離開本土作戰,難有援軍,即便裝備jīng良,但人數上遠少於我們。其三,戰船數目雖然相當,我們真要運兵過去,普通漁船貨船都可,真要四十萬人齊過江,他們根本應付不了。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就越不利,所以才想出這樣的jiāo換條件。」

烏延朅點點頭,「你跟孤想得差不多。他們怕孤一氣攻過去,所以才把阿勒當人質,想互換陣地。他們也明白僅憑十餘萬人不可能將我們全滅,而大都還有你爹,可那等人輔政,一定會到關外調度各族騎兵,遲早會腹背受敵。這不是宣戰書,而是和談書。」

「王,那我們答應還是不答應?」端格狩問。

烏延朅沉吟半晌,「阿勒在他們手上,孤不答應也要答應。但答應了,不代表沒有主動權。你一句話提醒了孤,就算漁船貨船,只要能裝人,便都可以過江。如果落水,四十萬人一擁而上,也可以將對方的船鑿個底翻天。傳令下去,這幾日吃飽吃好,憋股勁兒打回家去。」

端格狩說是。

眾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猶豫。

烏延朅笑道,「瞧你們平時一個個猛得跟牛似的,咱們占著優勢,難道還怕了對方不成?船再厲害,也不過是運載的工具,真正的戰爭還得靠人。一旦船和船碰到一起,那就是ròu搏戰。孤自問我們大求武士捏死敵人有如螞蟻,來,我們商量商量,想個辦法,明天既能回家,又能重措對方的銳氣。」

將軍們一想,不錯,他們有高於對方三倍的兵力,怕什麼呢。於是,摩拳擦掌,圍地圖想起計策來。

當夜,烏延朅派船用同樣的方法傳信,答應三日後江心互換。

墨紫也讀了烏延朅的回函,望著燈下看書的元澄,「三日之後,會怎麼樣?」

元澄翻過一頁,「也許天下三分,也許滅了大求,一個短暫安定,一個長久安定,我們各盡其力,剩下來要看天命。」

墨紫長長呼出一口氣。

三日後,太陽還沒升起,水面làng花不能安靜,一波追過一波,嘩嘩吵鬧。以江心為界,兩邊的蒼茫突然被打破,一排兩排三四排船隊糾昂而現。鐵尖,高舷,大桅巨帆,倨傲臨水。箭冷,鉤銳,殺器攻技,無qíng睨敵。

烏延朅身披鐵甲,頭戴銀盔,站在帥船艙樓之上。大風將他身旁的láng旗鷹徽chuī得筆直,彷彿他的決心一般,即使在看到那個深愛深恨的身影時,亦不動搖。

兩軍距離停在百丈間隔就不再前進,只有各自的前鋒將船繼續行至江心,遠看幾乎要尖頂尖,其實還有十來丈。

丁狗看端格狩往他身後瞧,便露出譏誚的表qíng,「端格將軍找什麼?若是我的參軍,她被她相公拉到帥船上去了。如果有話,我可代為通傳。」

端格狩不為所動,收回視線,「我只想知道夜襲那時你們到底有多少船?我問她的話,她會說實話。僅此而已。」傳言他那晚上了當,放棄大好的進攻機會,夾尾而逃。

「比端格將軍的船隻少不多。」丁狗譏誚更深,「不過此事不提也罷,我怕打擊了將軍手下的士氣。不妨專心些,咱們先換了位置再說。」

眾目睽睽之下,鶴旗láng旗划了個圈,各自背倚敵軍。

最終章伴我一生

烏延勒被推上甲板,眼前的景象讓他震驚。兩軍對陣水上,密密排滿江面,只有百丈之遙。這是要面對面的較量了嗎?他不由摒住呼吸。

「小侯爺。」墨紫一開口,烏延勒等人的脖子就架上了刀。

高老頭窩火,罵道,「蛇蠍婦人!當初與我王qíng意綿綿,如今一轉身就翻臉不認人,真是枉我們尊敬你一場。」

墨紫在宋軍中的名聲極響,不但作為元澄的夫人,也作為船場的墨哥。高老這麼一罵,脖子上立刻見了血,引起身後士兵的喝斥。

墨紫一開口,他們就立刻安靜,「宋地皆知大求王派人殺我,還想一奪兩命。高老的意思,他殺我是天經地義,我翻臉不認人就心如蛇蠍?要不是他害我兄弟姐妹,bī我至此,我可以忍的。」她都已經躲進宅子里當丫頭了。

高老頭啞然,再逞不了口舌之快。

烏延勒望著墨紫冰冷的神qíng,心如刀絞,他曾經也是她的兄弟,但如今漸行漸遠,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他沒得選擇。他是大求皇族,他也是大求王的嫡親兄弟,即便知道兄長對這段感qíng處理得不對,他只能默默旁觀,甚至當著幫凶。一切,都不能回頭了。

「你究竟想怎麼樣?」不能回頭,就gān脆忘了吧。

「沒什麼,你也瞧見了,讓你的哥哥來接你而已。」被人騙大的孩子很難相信真心,她懂的。

胡老冷笑,「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墨紫指指對面,「你們想回家,我們也是。就跟那兩隻前鋒將船一樣轉個圈,你們幾位的腦袋會穩穩留在脖子上。」

葉兒咬著唇,身體有些顫。

「葉兒姑娘,你在怕什麼?」墨紫看到丁狗船上打出了信號,於是朝元澄瞧去。

元澄對她笑笑。轉頭去吩咐張震。

有他在,墨紫十分安心,接著和從前的小姐妹聊天,「你怕你們的王不救人?」

葉兒立時抬眼,流露恐慌。

墨紫安慰她,「如果小侯爺不在,那你確實沒什麼想頭。這會兒你不用怕,他為了王位幾乎六親不認。就剩這麼個親弟弟,而我的條件一點都不苛刻,正中他下懷。」

「我不怕王,但——怕你。」葉兒說了實話。

秋霜站在墨紫旁邊。聽到這話,和落英擠眉弄眼,說道,「墨紫,你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了。」

墨紫嘴角勾出一抹魅笑,「我要是女魔頭,你們倆又能成什麼好的?」

「開始動了!」小衣從帆上翻下來,「女魔頭是誰都能當的嗎?那就算我一個。」

一時間,女子們嘻嘻哈哈胡笑。

葉兒突然明白。對她而言,墨紫成了一個可怕的人,可是對那些人而言,墨紫善良率真,一如當初。只是立場不同了。看著她們,就和過去的回憶jiāo織在一起。那時,她和墨紫也這麼開心笑過。低下頭。她沒有資格去羨慕。

烏延勒睜大眼睛看著船的移動,不是他想得兩軍穿cha而過,而是成弧形向一邊慢慢行過江心。大求的船也一樣。如此一來,兩軍就走出了圓形軌跡,能始終保持距離,避免突如其來的襲擊。當他看到大求戰船中還夾雜著為數不少的民用船隻時,更不由皺起了濃眉。

「你以為他會留主力在岸上,率少數人假意和我們換陣。我們上岸就能被包圍,然後你們又能拿回封州,是不是?」墨紫真正的能力還沒到時候發揮,此時只負責看管人質,「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宋軍已經殺到他身後。主力不走,我們兩面夾攻,正好下了餃子。」

烏延勒心道,怪不得。

「誰也不傻。」墨紫的船過了江心,「他想到的,我們不可能想不到。反之亦然。說實在的,這一仗已經打過了年,你不想回去么?往年這時候你應該在關外放鷹祭天打獵,因為這樣的習俗,新的一年才會興旺。」

「住嘴。」烏延勒怎麼不想回去?戰爭不是他要打的,逐鹿天下也不是他的野心。

「我想回揚城。元寶雖然還小,長期和爹娘分離,將來會叛逆。所以,我真心想回家,沒有yīn謀。」只要烏延朅不耍花樣,宋軍順利拿回玉陵,一切圓滿。

「住嘴,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依我看,你嫁的那個男人野心最大。等著,等他當了宋的皇帝,也會吞天下。我皇兄曾經對你的真qíng實意,他抵不上一半。」烏延勒不想看她那份滿足的模樣,惡意中傷。

不過墨紫從來就不是在意他人言語的人,一笑了之。

一個時辰後,行進結束,陣仗互換,仍是數百丈的距離。

「小侯爺,請吧。」墨紫拍拍船沿。

烏延勒探頭一看,下面一條帶槳的無人小船,「你真放我們走?」

「天地良心。」雖然她近幾年說話常不算數,墨紫的眸子讓晨曦照得五彩閃爍,「小侯爺,後會有期。」

烏延勒他們划船到江心和端格狩會合,還不及說話,就看端格狩讓士兵打信號給後方的帥船。

烏延勒當然看得懂意思,一怔之下忙道,「端格,不可莽撞,先回封州再說。」

端格狩只說,「這是王命。」

皇兄真的另有打算?烏延勒回身看向墨紫的船,依稀還能見到她的身影。她變得這般不留qíng,確實是被皇兄bī得退無可退了。

「端格狩,我是你的上將,我命你立刻航往帥船,我要親自跟王說。」停止吧,要打仗,過完年再說,先回家再說。

端格狩五官硬石般冷棱,「王說大帥可能心軟,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敵方有元司空和楚候,還有宋墨紫,若能一戰解決了他們,宋地將不足為懼。」

此時,大求的船朝宋船全速前進起來。

烏延勒大喊。「你以為對方傻嗎?他們也早有準備!」

「那就堂堂正正打一場。我也想知道,若是正面硬碰硬,誰會取勝。」在墨紫手上吃了不少虧,端格狩心裡憋著一團火。

烏延勒對墨紫到底了解得多一些,冷哼道,「她不會跟我們硬碰硬的。她的船比我們的船戰力qiáng,當然會利用這樣的優勢,而不會輕易採取近身戰。」

烏延勒的阻止不但無效。也已經晚了。他們的船過了江心,大鼓擂動,láng旗揮舞,成千上萬支箭給天空製造一片黑雨。

「天佑大求。殺盡宋軍。」呼喝回dàng江面。

墨紫在大求船出現異動的時候就已經回到指揮艙室。艙室前一片大窗,窗前掛細密牢固的鐵網,不怕箭來。她指揮著首船,尾後有信號兵打旗同時傳達到各船。

元澄站在她身後,無聲支持著。

烏延朅面色沉冷,目光森寒,胸中一股悶氣時不時重重敲擊,令他疼痛難當。他必須要贏墨紫一次,否則不甘心!

「江上怎麼突然起霧?」一員大將奇道。

他神qíng一變。眼看著宋人的船漸漸消失,「不是霧,是煙!放慢船速!投火球!」有煙就有火,那他給她添火加柴。

火球蹦出,但沒有他預想中的成果,只聽到水花濺開。

船速竟然這麼快?!烏延朅暗咒一聲,又喊。「船隊拉開準備包圍攻擊。」

「王,切勿入煙霧內!」烏延勒跳上帥船勸阻,風向水流都不利,煙霧向他們的位置吞過來。

烏延朅也知道,可是避不了煙霧就必須更改命令,「前鋒三百船保持二二方列隊形,遇敵則殺。主力繼續包抄。運兵的船隻留後,若有敵船衝出。撞損或想辦法登船近身搏殺。」

端格狩卻覺煙霧瀰漫如此之快,似有蹊蹺。再仔細看,霧中竟有深灰的影子。他詫異之下正要提醒烏延朅,可惜為時已晚。

船尖如箭,船體如線,船側裝輪。船尾起煙,船舷貼近水面,只高出兩掌。四個人各坐一個深dòng,兩人踩輪,一人似掌尾舵,還有一人燒煙。那小船嗖嗖飛來。

大求兵們看得好不稀奇,又想一條巴掌大的船頂個鬼用,卻見煙霧之中竄出無數條一模一樣的小船,就好像江面上浮出的魚背,洶湧不可抵擋之勢。

烏延朅眼睛瞪圓,忘了要前鋒殺進陣去,也忘了要展開包圍,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弓箭手給我把船she停!」

一陣箭雨狂落,可那船又細長速度又快,也不用手划槳,所以仍能雙手頂盾,還保護到後面的同伴。而且,船頭船尾中箭不破不漏。上萬枝箭出去,竟然沒有she翻幾隻,讓大求軍心中一dàng,不由自主都呆怔了。

「你們愣著gān什麼?she箭,砸球,拉巨弩,還有拿起拍板。」烏延朅怒咆,「難道要讓這麼小的蒼蠅亂了我們陣腳嗎?他們一點都不可怕,不過就是想要放煙而已。」

於是,千百條船開始向這些小蒼蠅使用各種各樣的武器。可是巨人拍蒼蠅十之**都無力,饒是打落了不少,更多的小船卻穿cha進他們戰船的fèng隙之間,致使煙霧繚繞,視線不清。帥船上的信號旗連發王者的軍令,但在這樣的慌亂中,無法順利傳達到每條船。左搖右擺,突前突後,自己還撞上了自己。

「別慌,大家都別慌,原地待命。」烏延朅的帥船也在煙霧之中,暫時迷失了方向,但他的指令卻冷靜,「今日風大,煙一會兒就會散的。」

如他所說,一刻工夫,煙就繼續往前去了。

「還有小船在底下!」有士兵大叫。

眼前好不容易清明,因此對這種煙船有恐慌心理,大家拚命拍擊留在他們船下的小艇,直至全部擊碎,這才洋洋得意起來,卻沒發現四周雖然漂浮著碎木塊,但沒有血,沒有人,只有一層污黑。

一名船將指著不遠處已經到他們身後的小船,罵道,「格老子的,熏得我眼睛疼嗓子眼gān,衝到咱們窩裡,就別想活命。來人,給我狠狠打。他們的屁股冒不出煙便是廢物了。」

然而,就在青煙散盡的時候,上百艘高大的戰船駛到小船中。甲板上弓箭手齊刷刷將帶火的箭頭對準了大求船。

烏延朅面色鐵青。大周戰船出現在這裡,難道北境失守?不等他開口問,箭火天落。轟——水面突然燃起大火,轉眼燒上了他們的船。那些被留在船下的小艇是裝油的無人船?眸中也是熊熊大火,他頭疼yù裂,望著那個罵人的船將葬身火海,望著載滿兵士的貨船燒成巨大的火球。

「王,撤吧。」烏延勒一把扶住搖搖yù墜的兄長。「撤回去還可以重來。」

烏延朅咬緊牙關,qiáng行按下胸口的不適,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謀略失敗,「往哪兒撤?大周可能攻破了北境。」

「王。不會的。江面一目了然,大周只有百船之數,應是宋地請來的援軍。而東面宋地有海船,我們往西北繞過大周船回封州。前鋒船開路,主力就能殺出去。還好油船數量不多,火圈也不大,但是如果繼續留在這裡讓宋軍趕上來,可能就全完了。」不過千條小艇就實施了遠距離火攻,放煙其實不是宋軍要逃。而是掩藏無人的油船和迷惑大求軍,烏延勒真不敢往下想墨紫他們還會如何對付大求。

烏延朅一怔,苦笑道,「我真是糊塗了,竟識不破這障眼法。阿勒,多虧有你提醒。」

「皇兄,別這麼說。你還病著呢,心裡又那麼不好受。」墨紫說,她真心想回家。他信。現在只希望如此撤走能平息這場戰爭。

但事qíng沒有烏延勒想的那麼美好。大周船一副不打算讓開的蠻橫模樣,宋軍前鋒船借煙突現,從左翼橫cha,後面又有數百戰船以倒人字形快速圍追。端格狩的前鋒船三百艘與大周戰船劍拔弩張,而墊後護王的數百船遭到了宋軍的猛烈進攻。

烏延朅呼吸急促,用嘶啞的聲音喊。「不要再撤,敵人遠距武器比我們qiáng,迎頭撞擊,登船作戰!」

在這前所未有的嚴峻面前,大求軍心未散,因為相信他們的王。不逃而調轉方向,與宋軍船貼船,進行ròu搏廝殺。

什麼是最qiáng殺器?

人!

大規模的戰爭,一旦兩軍之間沒有距離,制勝的關鍵就在於人。

兩頭的轟隆聲,金屬碰撞聲,怒聲,凄聲,殺聲,咆聲,不絕於耳。烏延朅甩開弟弟的手,抓緊樓欄,瞪望著側面而來的宋軍主船。

「皇兄——」烏延勒不知道該說什麼。

「傳令,分批下水,以萬人為隊列,將宋軍的船底鑿開。」烏延朅神qíng冰冷,眸底死沉之氣,那道紫色的身影那麼近又那麼遠。

即便不適時宜,烏延勒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兄長。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人多,到了現在只有這麼做,才能勉qiáng殺開一條血路。

墨紫身穿紫金軟甲,儘管元澄說用了輕而堅固的冰藤,她卻感覺沉重。在她眨眼的瞬間,就有生命逝去,如何能輕鬆得起來?

「他打算用人海戰術嗎?」她冷然看著那些大求士兵朝自己的方向游來。

「他能想到這個辦法,可見還很冷靜,不愧能問鼎天下。」元澄稍稍跨前一步,擋去墨紫的大半身形,淡望樓台上傲然的大求王。

「同歸於盡的打法,我不想奉陪,但可以教訓。」墨紫突然拿過信號旗,跨上船頭,一根紅旗直指烏延朅。

韋岸有些擔心,「大人,夫人她站得如此前面,恐對方冷箭。」

元澄見贊進緊跟了上去,溫潤一笑,「是時候了,讓她去吧。」墨紫和烏延朅的對決,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徹底了斷。

烏延朅目光緊斂,看雙色旗打著大求船語。

「你要發動戰爭,我就給你一場戰爭。」

「漢人如螻蟻,你的牧族是láng之子,那你看好了,今天我讓他們變成死魚。」

綠旗絕然一斬。

密密麻麻的鐵球投向水面,轟然炸開,帶灼燙的烈火。剎那,一片血海。

烏延朅眼角齜裂,眼球通紅,握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長嘯,「宋——墨——紫!」

一口鮮血噴出!

烏延勒大駭,「皇兄!」

「給我旗!給我旗!」烏延朅推開烏延勒。一把搶過小兵戰戰兢兢遞上來的紅綠旗,揮舞起來。

「我死,也要你陪葬!」

墨紫讀罷,哈哈大笑,回頭對元澄眨眼,「相公,烏延朅要我陪葬,怎麼回答?」

元澄目光中儘是柔qíng。「就說我不準。要陪葬,也該陪我的,跟他算怎麼回事。」

墨紫說是,轉身神色已冷。打旗,卻不是傳達元澄的意思。

「投降!」

「認輸!」

「割地!」

「讓出封州,我放你過去!」

烏延朅手中旗顫,「休想!」

墨紫綠旗揮下,石油球,火藥球,輪番轟炸。

又一口血從嘴角流出,烏延朅眼前發黑。

「皇兄,算了。好不好?算了。」烏延勒拉下他的手,還可以打下去,但如果拼盡了所有,又有什麼意義。

「不……不……我要殺了——」烏延朅氣急攻心,暈死過去。

烏延勒連呼隨船御醫,看兄長被抬進艙中,才緩緩撿起地上的旗。jiāo給嚇得哆嗦的信號兵。

「同意割讓封州,準備約書。」只要能回家。

小兵呆住。

「還不快打!你想看我們的人被活活炸成碎片嗎?」夠了,真是夠了!

小兵一抖,不再猶豫,打出旗信。

墨紫紅旗抬,攻擊全止。聽得對方鳴金收兵,她垂著頭走下來。

韋岸興奮地說,「夫人厲害。竟嚇得大求割地求——」看到元澄的動作,頓時消音。

元澄什麼都沒說,只是張臂抱住她,輕拍,「好了,結束了。你跟他之間再沒有恩怨,臭魚阿月都知道你已經儘力,剩下的我來做。殺人也好,放火也好,今後,都由我來。」

墨紫緊緊回抱他,臉埋在他胸口,眼淚立刻打濕他的黑袍,嗚咽良久。

這一場勝利的代價,太大了。

正月初八,大求向宋地割封州求和。宋地將封州一分為二,一半送給大周。大求王事後不認,不顧眾臣勸阻,在元氣大傷的qíng況下屢次進犯,卻皆被兩國抵禦,於是遷怒於親弟。烏延勒心灰意冷,帶葉兒離開大都雲遊四方,再沒有人知道兩人的下落。

一年後,大求王重疾難醫,薨逝。湘妃同一天自盡。端格狩擁戴英妃之子為新王,英妃被封王太后,兩人聯手開始了長達二十年的統治。

同年,宋正式為國,合玉陵南德之地,與大周平分秋色。更因為新政新法,數年之間,國力遠駕大周大求之上,成為最qiáng之國。但,君主之位懸空,司空和楚侯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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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後——

揚城船場。

一個背著布包,穿著布衣,風塵僕僕的少年郎信步走在其間,眉若墨山眼若墨玉,嘴角淡淡一絲笑,溫潤儒雅。

人人都回他以微笑,尊稱大公子。

在最大的船台前停足,他仰頭,眉微挑而語氣起瀾,音色溫潤卻是無奈,「娘,你自己爬那麼高也就罷了,不必帶上一家子。」最小的弟弟才兩歲。

一聽到他的聲音,被吊在上面,十一歲和八歲的男娃,五歲的女娃齊齊往下看,歡呼大哥回來了。

「救命啊,大哥!」五歲的小豬妹啪啦啪啦掉珍珠眼淚,「我怕高,不學船,娘娘壞!」

「大哥,你幫我跟娘說,我不要學武,閩氏九藝和造船就夠我忙得了。」十一歲的二寶手舞足蹈,吊著很舒服的樣子。

八歲的三寶單手撐著下巴,一雙狐狸眼與元大公子很像,但笑容又像娘親明亮照人。他不語,他看戲。

兩歲的娃是爹娘意外得的,已經不記得大哥,看上去不像爹也不像娘,眼睛骨碌碌,身子dàng來dàng去,咯咯亂笑拍手。

身穿工裝褲,頭髮綁成馬尾,依然美麗的墨紫一手撫過船板,嘴裡咬一支筆,對大兒子笑,開口道,「元寶你回來了。半年過得好快!娘送你走好象還是昨天的事。」

元灝伸手接住掉下來的筆,笑得唇紅齒白,「娘這是老了記xing變差還是沒心沒肺?兒子離開半年。日日念著家裡的好,您卻嫌我回家來。為人父母,你和爹也算是特別中的特別了。」

墨紫一掰轉軸,四個娃從天而降,有笑的,有哭的,有面無表qíng的,有幸災樂禍的。最小的五寶差點撞上船板。卻被騰躍而起的元大公子一把抱住,溫潤的神qíng破裂。

墨紫慢條斯理從樓梯上走下來,「你的輕功練得不錯,有機會找你贊叔比比。讓我看個熱鬧。」

元灝當然會找贊叔,但絕不會讓她看熱鬧,「不好。」

墨紫努努嘴,切了一聲,抱過五寶,「既然元寶回來了,今日咱們早點回家給他接風。」

五歲的小豬緊緊拉著元灝的手,「大哥,我不要雕木頭。」

「那你喜歡做什麼?」對面來人。和元寶長相八成相似,也溫潤,更氣定神閑。

「爹爹!」小豬妹有了爹不要大哥,胖乎乎球般的身體撲過去,「我喜歡像綠姨那樣種花,做花茶,調香香。又喜歡姨夫閃閃亮亮的寶石佩飾。」

墨紫對上元澄的視線,呵然道,「這回真跟我沒關係,爺爺說想看小豬有沒有跟我一樣的天分。」

「不是有二寶嗎?」元澄一手拉著女兒,一手為墨紫撥髮絲,目光如水。這麼多年了,他愛她,一如往昔。

墨紫勾進他的臂彎。「貪心唄。」

三個男孩這時有志一同,一個抱走五寶,一個拉走豬妹,走到父母前面。

「灝兒。」元澄突然道。

元灝轉身凝望著父親。

「我同你師父說了,這次回來你不用再進山,跟著我學習吧。」元澄同樣凝望著大兒。「三年後參加科考,你可別讓我失望。」

元灝作深揖,「請父親大人指教。」正式見禮。

墨紫暗道,這父子倆仍在較勁。

「爹,我不學武。」二寶趁機提出要求,「我很——」

「再忙也要qiáng身健體。」元澄卻不允,「你們將來無論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都必須記住要長命百歲。」

三寶開口,老氣橫秋,卻一語中的,「這樣,我們一家人的緣分才能持久。」

只有小豬妹和五寶不明所以,笑聲卻流露了兄妹兄弟的互愛和睦。

看著前方孩子們小小的身影,墨紫不由感慨,「這是他們的天地了嗎?」

「也是我們的天地。」元澄笑,微傾頭,親吻她的面頰。

她愛他,一如往昔。墨紫緊緊貼靠著元澄,幸福已將她最愛的和最親的人圍在一起,永伴一生。

―――――――――

後記:

大周新帝登基的第五年,也就是宋建國的二十五年,朝廷**,國力中空,又逢罕見水災,發生空前的大饑荒,餓孚遍野。蕭明柔當初生了女兒,所以皇帝仍由二皇子來當。他懦弱無能,xingqíng多疑,重用宦官,聽信讒言,收回忠將兵權,陷害忠良大臣,導致人心不再。

這年chūn,元灝對大周宣戰,一路勸降遇降。第二年中,攻入上都,蕭氏投誠。

大周之後,就是大求。一直被母后和端格狩把持朝政,年輕皇帝已經沒有野心。而在宋長達二十多年的軍力和貿易壓制下,大求國力再也回不到鼎盛期。到宋二十九年,大求人終於不敵宋軍的攻勢,被逐回關外。

宋三十年,元灝被擁立為帝,史稱宋元帝,開啟一段嶄新的太平盛世。他一生如他的父親,只娶一妻,鍾愛白首。

(每個人的路還在繼續延伸,但故事寫到這裡結束——)

願天下有qíng人終成眷屬,幸福百年。

———————————

聆子寫文比較慢,不敢說慢工出細活,因為工作生活也很忙碌。掌事寫了一年多,很多時候為人物們的遭遇心qíng起伏波動,笑過,哭過,無奈過,興奮過,到今天放手讓墨紫元澄他們去過自己的日子,我祝福著。

而我要感謝親們的每一份支持,來自讀者的,作者的,編編的。沒有你們的陪伴,聆子就沒有了動力。我在這一年,度過了最棒的生日,最棒的聖誕,最棒的新年,最棒的qíng人節……最棒的中秋。因為你們,世界很小很溫馨。

聆子愛你們。

謝謝在這裡的相遇。

p.s.新文將於11月10日上傳。在此之前,想要給自己放個假,看看書,充充電,養養身體,再寫好文給親們看。請大家繼續支持。到時也會恢復粉紅加更福利。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掌事 > 第518章 各回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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