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過後一個星期,進入了期中考試周。
此時已近深秋,教室冷的嚇人,常年有空調的圖書館自然成了搶手貨。
童言趴在桌子上看法理學,被拉丁文弄得頭昏腦脹。這門課的老師非要說學法就要學拉丁文,直接給出一本自創小冊子,全是英文和拉丁文對照,宣稱期末考試50%用拉丁文……
於是,童言只能猛啃這本冊子,啃的快傻了。
“philosophy,philosophia,傻傻分不清楚,”童言嘆口氣,“為什麼我要在被英語六級折磨的同時,還要背拉丁文。”
沈遙趴在桌子上,寫高數卷子:“我覺得全國最倒霉的法律系,就是我們了。你見過讀法律的要反覆重修高等數學嗎?”
文靜靜從商事仲裁書下抬頭:“補一句,全國的法學院,為什麼只有我們從大三開始就要全英文教學?我英語四級還沒過呢啊……”
說完,抹下一把辛酸淚。
童言看到文靜靜拿著的商事仲裁書,忽然想起了顧平生。
上星期他又說家裡有事,沒有給她補習物理……
沈遙拿著一張寫滿數學公式的紙頭,琢磨著套用哪個,“我覺得我這學期又沒戲了,你不是也要重修物理嗎?下午和我一起選課去。”
“我在計算機房選好了,你要選什麼?”
童言還在半走神狀態,輕易就戳到了沈遙的痛楚。
“毛澤東思想概論,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C++,”沈遙特意一字一句狠狠把這三門課念出來,“我不是都掛了嗎?全部重修唄,如果這學期高數再掛,也是第三次了。”
……
童言很識相的閉上嘴。
精通三門外語的校樂團鋼琴首席,竟然掛了所有人都不會掛,且是開卷考試的毛概、馬思和C++……這已經是全班的年度大事記了。
與之相比,數學不掛,簡直是天理不容。
當然這話她不敢說。
童言又莫名掃了一眼文靜靜手裡的書,忽然很想給顧老師發個簡訊,問問他這周是否要給自己補課……可是瞥了眼手機,又猶豫了。
或許,他應該很忙吧。
她們坐的位置和樓梯只隔著一道木質圍欄,忽然有很多人從樓上下來,自然吸引了她們三個的視線。看樣子應該都是老師,三三兩兩地邊走邊聊著。
“哎,那不是童言的噩夢女神嗎?她認識顧老師?”沈遙眼尖,迅速抓到了奸|情。
童言看過去時,顧平生和惡夢女神趙茵正並肩下樓。人群中,有人叫了聲‘趙老師’,趙茵輕拍了下他的手背,示意有人找自己。
顧平生在看趙老師的時候,也同時看到了她們幾個。
只是,看了這麼一眼而已。
等到樓梯又恢復清靜,沈遙也收好了數學卷子:“我下午三點有高數課,先走了啊。”文靜靜也恍然看錶,驚叫了一聲:“完了,一點了,我監考遲到了。”
沈遙咬牙切齒:“我恨你們這些能監考賺外快的。”
文靜靜嘿嘿笑著:“誰讓你馬思掛了。”
這種大學公共課一般都是開卷,或是提前給你考卷背。所以監考與否沒那麼重要,於是學校為節省教師資源,特地讓“公正嚴明”的大三法律系學生監考。每場考試還有80元監考費……
於是,繼顧平生後,法學院又多了個讓人追殺的理由。
竟然可以監考同年級的人,而且還有外快賺,絕對是全校公敵。
童言監考的是下午三點那場,倒也不急。
只是那兩個都走了,她也沒有心思再留著,正考慮先回宿舍時,手邊忽然被人放了一個紙杯。
一杯純凈水,還冒著淡淡的白霧。
她回頭看到的,是早該走掉的顧平生。
好像無論何時何地,他總喜歡遞給自己水,非常健康的習慣。
“在背拉丁文?”他看了眼她面前的小冊子。
她點頭:“法理試題肯定會有拉丁文,不得不背。”
他在她邊坐下:“我剛才和趙茵說了你的進度,她答應幫我繼續輔導你,你有她的聯繫方式嗎?郵箱,或是手機?”
童言愣了下,很快就說:“有的,我有她的郵箱。”
顧平生笑了笑:“論專業水平,她才是正經的物理老師。而且每個老師都有自己的套路,你跟她上課那麼久了,如果有她單獨輔導,下學期應該很容易通過。”
因為要和自己說話,他是偏著身子的。
整個人都浸在窗外照進來的陽光里,模糊了五官的稜角。
她點點頭:“謝謝顧老師。”
然後,兩個人竟都沒什麼話說了。
她很快就把書都收好,迅速站起來:“下午還有課,顧老師要是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顧平生點頭,忽然又笑起來:“記得,好好學習,不光是我的專業課。”
說這句話的時候,竟是難得認真的語氣。
到下午監考時,她早早就到了教室。
按理說應該是一個老師和一個法學院學生,可老師卻提前給她打了個電話,聲稱自己家裡有要緊事,就全權委託她了。
她抱著沒開封的卷子,一本正經走進教室後,立刻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講台下有不少一起上過什麼體育計算機課的,看到她都樂了。而那些不認識她的,自然認出她是校慶主持,難免八卦情緒上涌。
最令人頭疼的是,艾米也在這裡考試。
“真是天降福將啊,”艾米看教室外,“童言,就你一個人?”
童言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我是這個教室的監考人。今天的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是閉卷考試,禁止交頭接耳,考試期間所有手機都要關閉。學校的紀律大家是清楚的,掛科可以反覆重修,但考試作弊不容姑息,一律開除。”
前半句說完,所有人都緘默了。
她看著下邊很多熟悉的臉,沉默了三秒後,終於交待了最後一句:“鑒於我是拿人俸祿為人當差,你們多少收斂些。今天就我一個人監考,但外邊會有巡考的老師,切記啊,諸位同學。”
後半句說完,下邊四十幾個人馬上樂了。
於是皆大歡喜,考試順利結束。
艾米很是愜意地蹭上來:“我兩個星期沒見你了,風雲人物,最近在幹什麼?”
“在學習,好好學習。”
“真佩服你,”艾米長嘆口氣,“那天晚上的晚會,感覺就像是在演戲,還是一出絕對的青春偶像劇……如今回歸平淡,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考試,會不會很不適應?”
她笑:“早習慣了,又不是第一次上台主持。”
“不一樣啊,和你每次都不一樣,”艾米努力觀察她的表情,“悄悄告訴我,你和你們的顧老師是不是特默契,特投緣?”
她把卷子塞進牛皮袋,封好:“那天是合作主持,當然需要默契。”
艾米看她說話很沒底氣,仔細看了她一眼後,忽然正經起來:“童言,玩笑歸玩笑,你可別嚇我。師生戀放在五六年前肯定是個忌諱,現在雖然校風開放了,可還是能不碰就不碰。你沒看建院的那對,也是畢業才真相大白的?就這樣,學校還不樂意,要和那老師解約呢。”
童言心猛跳了下,踢了她一腳:“別亂說,我還想順利畢業呢。”
還有11周,77天。
這學期已經過去了一半。
周六,學院辦了一場國際環境法學的研討會。
邀請的都是國際知名的法學院和聯合國環境署,光與會名單,就讓班裡人為陪同嘉賓爭破了頭。
沈遙的語言天賦,自然順利拿下專職陪同的工作。
她連著兩天,就盯著那個聯合國環境署的人,準備徹底搞定之,拿到他的大學推薦信。
“給我兩瓶水,”沈遙忽然冒出來,急著對童言說,“快,快,我的聯合國推薦信渴了。”童言哭笑不得,從腳邊紙箱子拿出兩瓶水遞給她:“好好表現,搞定了就是耶魯,搞不定就是野雞大學。”
沈遙切了聲:“推薦信對我感覺十分好,九成九到手了。我已經不屑沃頓商學院了,法學,只有法學才是我的理想~”
說完,忙不迭地跑過去,對著白鬍子外國老頭,繼續鼓吹法學院。都快吹成中國第一了。
童言正看得樂呵,就看到顧平生穿著很簡單的休閑西裝,陪著幾個人談笑風聲往內場走,她聽不到他們的說話,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他很熟的朋友。
好像只有和熟悉的人,他才會笑得那麼耀眼。
到中午吃飯時,沈遙很仗義地跑出來,陪著童言在招待台吃盒飯。
其實,她這裡最吃力不討好。四個會雙外語的都去做專職陪同了,近距離接觸各個嘉賓,其餘的人都各自找了借口,拒絕了零碎工作。
而她,就被班長軟磨硬泡,來做個登記的小招待。
按班長的原話是:整個會議中心在園林深處,招待台自然就在萬竹叢中,很有情調。
11月的陰雨天,有情調的凍死人。
“我和你說,下午接待台沒什麼事就趕緊回學校,去浴室洗個熱水澡。這竹林陰氣真重,你還穿著裙子,班長真不怕凍死你,”沈遙凍的直縮脖子,從童言的盒飯里,很不客氣地夾出一整塊紅燒大排,“給你講八卦。那裡邊有兩個人認識顧平生,說是老朋友。剛才閑聊我聽他們說顧老師手臂上的那個刺青,是自己用左手刺上去的,而且,沒抹麻藥。”
童言吃著盒飯里半個滷蛋,蛋黃有些發乾,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口後,剛才積攢的熱氣,又被這一口冷水壓了下去。
沈遙正咬著肉,大肆感慨時,顧平生恰好走出來,似乎在找人的樣子。
他看到招待台的兩個人,目光略微停頓了片刻:“怎麼在這裡吃飯?宴會廳有自助餐。”
“我在陪童言,”沈遙馬上喝了口水,“她中午留守在這裡,可憐吧?顧老師,看在咱們三個曾合作一曲的面子上,你可要和學院反應反應,給我們加個學分什麼的……”
他看了看被風吹的瑟瑟作響的竹林,又去看童言,還沒說話,她馬上就說:“沒關係,下午沒什麼接待任務,我就回學校了。”
說話時,正好一陣陰風吹過,她露在外邊的兩條腿都有些發青了。
他看了眼手錶,然後說:“現在這個時間,不用再留守了,我帶你們去吃些熱的東西。”
沈遙聽到,馬上把大半盒飯放下。
顧平生很快走回去,應該是去叫人訂出租。童言拉住沈遙的胳膊:“你要吃,進去吃自助餐啊,幹什麼還要特地出去吃飯?”
“你凍的骨頭都成冰了,自助餐根本熱不起來,還是中餐湯水什麼的暖人,”沈遙把她手裡盒飯搶過來,扔到了紙袋裡:“日後誰能嫁給顧老師,算是此生無憾了,真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