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跟你去你的房間呢?」
「去了就睡下了。」
「睡了之後呢?」
「我就可以走了。」
很多例子讓我覺得大多數男人都比女人多些壞心眼。
乘坐計程車的時候,女司機的車況乾淨整潔,從來不繞遠,從來不找假錢,也從來不在你跟她說「師傅到了,停……停,停!」之後為了讓表走一個字再往前蠢蠢欲動……以上這些,都是男司機讓我見識的。
我家樓下賣飲料的小鋪,冰紅茶是三塊錢一瓶,老闆娘在的時候從來都給我五塊錢兩瓶。有一次老闆在,我說:「五塊錢兩瓶吧,老闆?」要是不願意賣就拉倒唄,這個臉長得像「岡」字型的傢伙對我說:「哪裡這樣賣,你就去哪裡買吧。」
歌劇《巴黎聖母院》裡面,愛斯美拉達的監護人克洛潘對她動情地演唱:「Esméralda,tusais,leshommessontméchants!」(愛斯美拉達你知道,男人們壞著呢!)
我心裡還有一個難忘的情節就是《情人》裡面的。男主角奪走了女主角的初夜,然後對這個十六歲的孩子說:「我不能娶你。我的家人不會允許我娶你為妻的,因為你在結婚之前已經不是處女了。」她當然不是了,她被這個男人霸佔了。
這些經驗和思考讓我對自己有著很強的保護意識。我不是修女,也並不害怕一旦犯有前科之後對今後的丈夫怎麼交代,我並不排斥在婚前XXOO,但是前提是,得我自己喜歡我願意,並且覺得值得且有安全感才行。這個在第三次見面就邀請我去他房間的老外,我得再考察考察。
我們在北陵公園裡面散步,初夏的傍晚,公園裡面綠草如茵,氣味芬芳,玩什麼球的都有,跳什麼舞的也都有,還有幾百人一起跟著音樂跳繩,社會主義群眾體育活動開展得熱熱鬧鬧,在這愉快的空氣里,JP並沒有因為我拒絕去他的房間而介懷,只是繼續我們剛才的話題,「你的女同學後來為了那個法國男孩留在蒙彼利埃了嗎?」
「沒有。他們甚至都沒有真正地談戀愛。」
「為什麼?」
「因為我們只在那裡留學一年。戀愛了之後怎麼辦?國內的學業怎麼辦?無論她留在法國還是男孩來中國都得動干戈,所以她乾脆就沒有跟他發展。」我說的是實情。
「哦……」
忽然這個問題提醒我了,我問JP:「你在瀋陽要待到什麼時候?」
他看看我,「還有十幾天左右,我七月三號回法國。」
「只待這麼點時間?」
「我還會回來的。」
「什麼時候呢?」
「這要看產品生產的情況,也許八月份,也許秋天。」
原來是這樣。
他在這裡再待上個十來天就走了,他可能會回到這裡來,也許八月份,也許秋天,也許不,而我還把他當做一個不錯的對象打算長期相處了解談戀愛的,這讓我有點失望,不過他是誠實的,他沒有撒謊,這點值得肯定。
於是那一瞬間,我想我也許應該改變策略了。
我笑嘻嘻地說:「哦,原來是這樣。哎,我給你講個笑話吧,你要是再敢問我『後來怎樣』,我就真的不高興了。」
他先笑了,「你請說。」
「說從前有個傻子……」
回家之後我一邊吃西瓜一邊計議一件事情:這個男人會不會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我二十七歲了,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大事還是小事都要打成功率了,否則到頭來自己跟自己白玩。
我認識兩個嫁給外國人的女人,她們都曾在我兼職帶的補習班上學習法語。
第一個長我好幾歲,我見到她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但是很瘦,姿色也不錯,衣服穿得也很有品位,面孔呢,很像那個迪士尼動畫片裡面的花木蘭,就是小眼睛,吊吊的眼梢那種。有一天我進了教室正要上課,發現學生們根本不想上,圍著她問東問西。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女生們七嘴八舌的。
「他來瀋陽為他的客戶做投資調研,我在銀行工作就認識了。」
「那麼他是……」
「投資顧問。」
「賺很多錢吧?」
這句話像問到花木蘭的心裏面去了,她淡淡一笑,「六七千歐元?差不多。」
「每個月?真多啊……」
「每天。」
「……」她們帶著敬仰和驚訝地問,「那麼他一個月工作幾天?」
「他從年頭忙到年尾。」
我心想:這麼厲害,肯定是個功成名就的老頭子了。
「哎哎,有照片嗎?」
花木蘭把她老公的照片從錢包裡面拿出來的時候,我也上去圍觀了,只見一個四十左右的金髮男人,長得很好看的,下巴有點方,我說:「是個美國人吧?」
花木蘭說:「英國人,很文雅的。」
當時的我很懷疑涉外婚姻的穩定性,心裡想:他們的關係能像我爸爸媽媽叔叔嬸嬸那樣瓷實嗎?直到有一天下大雨,我下課很晚,打個電話回家想讓我爸爸開車來培訓中心接我,我爸爸說:「遼寧男籃客場打山東呢,我一秒鐘都離不開,你自己打車回來吧。」
我走到樓梯口的地方,看見花木蘭的老公穿著講究的西裝,拿著雨傘在那裡等她。
這是關於花木蘭的故事,另一個女孩的面孔長得是愛戴那種風格,但是沒有愛戴好看,就是有點野有點性感的女孩。她自己說工作經歷很複雜的,在廣州工作過,在台灣工作的,也去過馬來西亞和南美。
她跟我學法語時跟一個老傢伙在一起,這個五十多歲的老傢伙大腹便便,經歷比她還要複雜許多,黎巴嫩人,在美國工作過,移民了加拿大,現在在中國做生意。
老傢伙會說法語,跟我說過話,告訴我:「我的女朋友若塞琳娜在您的班上學習法語,請照顧她。」
學期沒結束,若塞琳娜就跟著老傢伙去加拿大了,我後來聽跟她有聯繫的同學講,她給那個人生了一個小孩,但是兩人一直都沒有結婚。
同是跟外國人在一起的花木蘭和若塞琳娜境遇各走極端,我當然知道戀愛和生活是小馬過河的事情,深還是淺不能聽老牛的說法,也不能聽小松鼠的說法,一定要自己過一遍才能知道。但是從小,我行伍出身的爸爸就教導我,萬事要做最好的準備和最壞的打算。從前的經驗也告訴我,別傻了吧唧地傷害自己。
所以在這個晚上我基本上確定了我對待JP的方針政策:我不能對這個人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是我要好好對待他,反正他此番待在這裡的時間也不長,就讓我將法國友人愉快地歡送走吧!
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好,幾日晚歸,撒謊的時候又很流利,所以家裡沒有人知道我跟人約會的事情。
夏天是個好季節,夏天可以穿裙子,讓頗壯實的女孩看上去也挺秀氣的。夏天是個好季節,讓保媒拉線的阿姨們視野開闊充滿靈感。
我這邊正吃西瓜制訂戰略方針,我媽已經跟老戰友聊了半個多小時了,她放下電話跟我介紹情況:
「有個男孩在最好的醫院工作,皮膚科的博士,剛從日本做研究回來……」
我心想:聽上去不錯。
「就是個子不太高,也就一米七二左右……」
「長得怎麼樣?」我問。
「沒說,應該還不錯。」我媽媽說,「怎麼樣?見不見?」
如果換了是你,你做不做兩手準備?
我的想法有點混賬,但是講出來也是有道理的:給別人機會就是給自己機會,給法國人機會為什麼不給中國人機會?
「見。」我說,「儘快安排吧。」
我答應相親從來就沒有這麼順利過,我媽媽很高興,感慨地說:姑娘懂事兒了。
接下來的兩天我跟JP沒有見面,回復了兩個簡訊就忙我的了。
這個從日本回來的醫生,我得說,要是沒有JP,可能我就跟他結婚了。
他的個子確實不太高,但是也不算矮,而且他的臉長得白白的,很精神,身材也算挺拔勻稱。除此之外,醫生的談吐風度都讓人覺得很舒服,我們在中山廣場約定了見面,過了一條街去咖啡館。我發現當車子從我左邊過來的時候,他在我的左邊;當車子從右邊過來的時候,他又換到我的右邊了。
喝東西的時候我問他:「把一個部位的皮弄下來植到另一個位置上去了,那原來的地方怎麼辦?」
他說:「皮膚是有九層的,用來植皮的並不是表層皮膚,而是裡面更活躍的部分。所以提供植皮部分的外觀並看不出來太大的差別。」
「京都好不好?」
「櫻花落的時候好,像下雪一樣,我宿舍旁邊有一條明渠,櫻花的花瓣把明渠都覆蓋住了。」
「這麼好的地方你還回來。」
「工作在這裡,父母在這裡啊。」
我喝了一口冰水,後面的牙齒狠狠地疼了一下,他說:「你怎麼了?」
「我的牙好像露神經了。」
「露髓的牙齒一定要馬上治……」
皮膚科博士這樣幾句話讓我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他講解植皮的道理非常清楚明白,他給我勾勒了一個怪好看的京都櫻花飄落的場景,他很孝順,他居然還知道「露神經」的術語是「露髓」!……
我覺得他對我的印象好像也不錯,當天晚上給我發了一個簡訊:
今天見面的時間很短,有時間我們去吃飯吧。
我回復說:好啊。
我媽媽隱約覺得似乎不錯,便問我:「這個醫生怎麼樣啊?」
我想一想,我覺得他什麼都很好,但是我對他少了一點點的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