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我在嶄新鋥亮的空調下仰頭傻笑,空調是人類最最最偉大的發明之一,還有電腦,還有電視機,還有洗衣機,還有熱水器,還有汽車,還有飛機……算了,反正人類就是很偉大。
江辰還在沙發上生著悶氣,電視聲音開得奇大,讓我懷疑要麼電視的聲道壞了,要麼江辰的耳朵壞了,我覺得是後者,氣急攻心什麼的,最傷身了。
我傻笑完廳里的空調,又跑到房間里對著房間的空調傻笑,然後出來拍著江辰的肩膀說:「真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其實買一個裝在房間里就好,廳里這個可以省的。」
他連看也不看我,隨手操起茶几上的遙控就要開空調,我眼明手快地奪了下來:「你去洗澡吧,我開房間里的空調,你洗完澡直接進房間就好。」
你看房間的空間要比廳小得多,製冷耗的電也要小得多。我雖然從小不愛念書,但對小學語文課本上某篇課文的某句話卻是記得牢固——「電冰箱買得起,電費可付不起啊。」好吧,我承認我的記憶點很奇怪。當然經過歲月的洗淘,這篇課文肯定因為不符合社會主義和諧發展而被踢出小學課本,我們人民連五萬一平方米的房子都買得起,怎麼可能付不起一塊錢一度的電費。
江辰面無表情的看著我:「我現在沒有心情洗澡。」
我不明白:「洗澡要什麼心情?」
他伸手過來要拿遙控,我藏在背後,「洗澡吧洗澡吧。」
他瞟我一眼,「這是暗示嗎?」
我一愣,下意識把遙控丟給他,「誰暗示你了,你……你臭不要臉!」
江辰大概這輩子還沒被罵過臭不要臉,所以一時半會只是拿著遙控器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對他露出自覺最美麗的笑容,然後拔腿就跑。
砰一聲關上卧室門,落鎖。
江辰在外面撓門,「你有種就給我出來!」
「我沒種。」我平淡地敘述了這個事實。
我拿起電腦桌上的遙控開了空調,連蹦帶跳地撲上我的床,從枕頭下摸出一本漫畫,唱著小曲晃著小腿趴在床上看起漫畫來。
直到門鎖卡的響了一聲,我警覺轉頭,江辰靠著門框,食指上轉著一串鑰匙,沖我笑:「臭不要臉是吧?」
我覺得他酒窩一閃,就會露出獠牙……
我尖叫:「你不是把鑰匙還給我了嗎?」
「我送去配多了兩把。」
「你怎麼可以不經過我同意就拿去配!」我氣得從床上一躍而起。
他緩緩地朝我走來:「因為我臭不要臉。」
……
我倒退了幾步,由於站在床上,難得可以居高臨下地看他,我努力裝出很有氣勢的樣子,只是說出來的話還是稍弱了點:「你不要過來了哦……」
江辰大掌握住我的腳踝,一拖,我就像倒栽蔥一樣砸在床墊上,幸好……這墊真軟。
他隨即整人懸空俯在我身上,我眯著眼討好地笑,「那個,我剛剛是口誤,口誤!」
他越靠越近,直到鼻尖已經抵住我的,「真的?」
只有兩個字卻是噴了我滿臉的氣息,我笑著躲,「真的真的!你太要臉了,就沒人比你還要臉。」
他用鼻子在我臉上亂蹭,這讓我想到小時候見過的豬拱白菜。
又笑又鬧地正要脫衣服進入對不起社會和諧的正事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一把將江辰從我身上揭下來,爬到床頭去夠手機,江辰拖著我的腳踝往後扯,我邊求饒邊去拉長了手去抓手機,抓到眼前一看,忙說,「別鬧了別鬧了,是胡染染。」
江辰停手,我連忙接起電話,口氣一時還顯得很愉快:「喂,你好。」
那邊安靜了一下,說:「是我,胡染染。」
「嗯,我知道。」我穩下語氣。
一陣沉默,敵不動我不動。
隔了好一會兒,她哀求地說:「你能不能不要把那件事告訴他?」
我其實很想冷嘲熱諷地來一句「什麼事呀?告訴誰哪?」,但是最後還是說不出口,江辰把我教得很好,我成不了刻薄的人,至少當著人家的面我刻薄不了,所以我只是說:「他跟我是很好的朋友。」
她說:「我知道,我……」
她又陷入了沉默,大概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握著手機瞄了江辰一眼,他腦袋枕在我大腿上,正在翻我剛剛在看的漫畫。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長嘆,「我十五歲到他們家做保姆,鄉下小孩進城,他們家的人對我算不錯,我也很安分,只是我慢慢地長大了,我也沒想到我越長大越漂亮,我也沒想到會引起那個死老頭的注意力……」
她頓了一頓,自嘲地狂笑,「哈哈哈,越長越漂亮……哈哈……」
她的笑,在我聽來是很凄涼的。
我吞了吞口水,說:「那個,你先把事情講完。」
「還不就是那回事。有次家裡沒人,我在拖地,老頭子回來,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讓我給他倒水,然後就把我按沙發上了。事後他說如果我乖乖聽話他就會對我很好,如果我不聽話,他就讓人對付我爸媽,讓我找不到工作。我能怎樣?我才十六歲。」
我握著手機不知道講什麼,垂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江辰握住,我低頭看他,他把書蓋在臉上,一副已然在睡覺的模樣。
我反握住他的手,說:「我可以答應你不說,但我希望你處理好,別讓他受傷,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謝謝。」
我想了想,又威脅了一句,「如果你傷害了他,我不會放過你的。」
講完之後我立馬後悔不已,我講的是什麼年代的電視劇台詞啊……
幸好胡染染沒有趁機嘲笑我,她只是說:「我知道,你放心。」
這一方面她還是比較厚道的嘛。
掛上電話之後,我正想找江辰講話,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鬆開了我的手,正縮成一團滾在床角耍憂鬱。
我爬過去拍他,「你幹嘛啊?」
「別理我。」他抖動了一下肩膀,甩開我的手。
我一頭霧水,「你怎麼了?」
他不說話,我僵在那裡久了之後也覺得莫名其妙,只好掉頭準備去找衣服洗澡。
當我翻箱倒櫃地在找比較好看比較新的內衣褲時,我心裡一直在計算著交個男朋友真的是很耗費錢財的事,比如說臉皮渾厚如我,也覺得我應該要換一批新的內衣褲了;又比如說,我有預感我這個月的電費將會蹭蹭地往上漲……
「他是你最重要的朋友,那我是什麼?」江辰問。
「內衣褲。」我答。
……
吶,這個我必須要解釋一下,當時我正在心算一個空調一個晚上最多會耗多少度電,一度電又多少錢,一個晚上會是多少錢,摺合下來一個月多少錢,因為數學實在爛,所以算得特別入神。以致江辰開口說話的時候我只抓到了一個話尾「什麼?」而我下意識的就把這個「什麼」演化成最合情合理的「你在找什麼?」於是就有了上面的那一段對話。
安靜又詭異的氣氛在房間里蔓延著,我不得不仔細地倒帶回想到他問的那句話,然後,我很想用內衣帶子把自己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