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不到的時間,末末就把東西一點一點搬進了新房子。不知道誰說的,女人發起狠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末末這次就橫了心要和傅沛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她先是為了安定傅沛的心,給他發了一通長長的簡訊,說她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下來考慮兩個人之間的事;再來就是跟王珊表達了自己絕對絕對不想介入她和傅沛之間,希望王珊配合,拖住傅沛,讓她用最短的時間搬出去,這一點上她們倒是達成了協議。所以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下,末末搬進了顧未易的家,成了他的……傭人。
他是真把她當傭人使喚,飯都她煮也就算了,連拖地洗衣服洗碗都是她在做。並不是顧未易吩咐她去做,而是他根本不做,成天翹著個二郎腿。一個屋檐下,末末見不得髒亂,只得認命去收拾,她在家照顧哥哥弟弟照顧慣了,對性別這東西其實不大在意,所以不管內衣外衣,內褲外褲的,她看到就丟在洗衣籃里順手拿去洗。因為這樣還把顧未易氣得半死,那是他們住一起的第二個晚上,他從外面回來,看到她在陽台晾衣服,剛開始他沒在意,坐在沙發上跟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後來發現她拿呀拿呀,就從洗衣機里拿出一條男式內褲,他瞅著眼熟,老半天反應過來是他的,忙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從她手裡奪過來,臉紅了半天講不出一句話來。末末看他小臉蛋兒紅撲撲的,煞是可愛,就逗了他幾句,把他氣得夠嗆,直到現在都沒給過她好臉色看。
「顧未易,我明天開始實習,吃飯問題要你自己解決了。」末末洗完碗,和在客廳看電視的顧未易說。
「餓不死我的。」顧未易沒好氣地說。
末末有點無奈,真不知道這位大少爺到底怎麼了,不就洗了他的內褲嘛,至於么?
她走過去坐下:「這樣吧,你以後內褲自己洗,行了吧?」
顧未易坐直了身子:「我有說什麼嗎?」
「那你一天到晚擺什麼臭臉?臭臉很時尚啊?」
顧未易突然意識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你為什麼不怕我?」他知道自己臭臉的時候其實蠻嚇人的,所以一般不會輕易把情緒表現在臉上。他之前的女朋友小姐脾氣,動不動就大鬧小鬧的,但是無論怎麼鬧,他只要沉下臉,不過三十分鐘她就自己淚眼汪汪來撒嬌道歉。司徒末倒好,他都擺了三天的臉色了,她每天視而不見地笑傲江湖,現在才來問怎麼回事會不會太晚了一點,何不等到把他氣死再來他墳前灑一抔黃土?
末末撇撇嘴:「你這算什麼啊,我人生都不知道遇到多少臭臉達人了,你算功力淺的了。」末末小時候家裡經濟不好,爸爸壓力大,所以一天到晚冷著個臉,後來爸爸變慈祥了,哥哥愛耍酷,又是一天到晚冷著個臉,弟弟也是常常仗著自己是家裡的小霸王而愛發脾氣,再後來遇到傅沛,他那大少爺脾氣呀,臭臉簡直就是他的標誌。多年來的經驗證明,爸爸並不會因為女兒害怕就笑逐顏開,哥哥也不會因為妹妹難過就放棄耍酷,弟弟也不會因為姐姐生氣就給好臉色,傅沛就更不敢指望了。所以末末很早就知道,臭臉的人只是自個兒腦子拐不過彎來,就算她百般討好也是沒用的。
顧未易聽她這麼一說,反而不知道怎麼說了,說多了也顯得小心眼,世上最讓人火大的事莫過於明明氣得要死,卻找不到點可以發脾氣。
末末等了半晌都得不到顧未易的回應,乾脆回了自己房間。
第一天到公司報到,末末難免心裡不安,進了公司,她的不安很快就讓大鬍子叔叔給安撫了。
大鬍子叔叔本名李鋼鐵,他特自豪這名字,覺得是鐵錚錚男子漢一條,所以規定公司上下都得叫他鐵哥。
鐵哥是負責帶末末的人,他把末末的辦公桌安排在最裡面的一個角落,就在曉晴師姐的旁邊,以便末末隨時向師姐請教,以及他隨時來交代末末做事的時候能順便調戲師姐。
末末上午的工作是把一些客戶資料輸入電腦,挺無聊的,和她想像中的廣告人的激情完全掛不上鉤。午休時間末末趴在桌子上休息,被很小聲的調笑聲吵醒,偷偷睜開眼,從手臂縫隙中看出去,只能看到師姐辦公桌下有兩雙交疊著的腳,一雙是男式皮鞋,一雙是紅色高跟鞋,看得出男人是把女人抱在膝上的。末末知道高跟鞋是師姐,因為師姐早上才很得意地炫耀給她看過,但是皮鞋就不知道是誰了,反正不是鐵哥,因為鐵哥是穿拖鞋上班的。末末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讓她撞到這種大八卦,嚇得她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恨不得與桌子融為一體。
後來兩人相攜著離去,末末才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敢動,硬是趴在桌子上等手機鬧鐘響。
下午鐵哥給末末分配的還是一些輸入工作,她不著痕迹地瞄了他的鞋子好幾眼,心裡盤算了好一會兒,大概就推敲出怎麼回事了。早上他穿的還是拖鞋呢,下午就換上皮鞋了,雖然他的皮鞋和她中午看到的是同一款,但是明顯新很多……
末末眼珠子轉了一圈,把好奇心吞回去,好奇殺死貓,該忍還是得忍。
「末末,你中午去哪了啊?」師姐突然開口,「我出去了一會兒後回來找你吃飯都沒找到。」
「你中午又去了哪裡?」鐵哥搶在末末前問。
「你管我那麼多。」師姐說,手絞著鐵哥的T恤,眼睛對著他的腳使了個眼色,「還不明白么你?」
鐵哥笑了,問末末:「那你中午在哪裡吃的飯?這附近你弄熟了嗎?」
末末說:「挺熟的,其實我現在住附近,中午我在樓下的那家餐廳吃的,吃過飯後就一直趴在桌子上午睡。」
師姐放開絞著鐵哥衣服的手,說:「午睡啊?這不是學生時代的習慣嘛,我可早就改了這個習慣了,你還能睡著嗎?」
末末笑笑:「當然能睡著了,我的外號可是睡神。」
鐵哥敲了敲桌子:「你們嘮完了沒?完了就工作。」
末末趕緊坐好,要開始工作,師姐拉起她:「你別理他,他這人沒句正經的。」
「曉晴!」鐵哥語氣多了點嚴厲。
師姐擺擺手:「知道了,知道了,末末,我們工作吧。」
鐵哥緩了口氣,伸手彈了一下師姐的腦袋,無奈地說了聲「你呀」。又跟末末說:「司徒,你學會計的吧?」
末末點頭。
「那以後公司偷稅漏稅的事就交給你了哦。」
「啊?」末末愣住。
「哈哈,跟你開玩笑的啦。」鐵哥拍了兩下末末的肩膀,差點把末末拍得嘔出一口血來。
末末和師姐都找不到好笑的點,只得面面相覷。鐵哥面子上下不來,清咳了一聲:「司徒,剛進公司還沒人教過你職場的倫理吧?」
「呃?」
「下次上司講笑話的時候記得要笑。」
「……」
晚上七點多,末末回到家,站門口掏了半天包,才發現早上出門太匆忙,忘了帶鑰匙,按了半天門鈴也沒人來開,掏出手機時突然想起她居然沒有顧未易的號碼,打電話去他們宿舍問,又怕被傅沛接到。末末泄氣地坐到地上,像小時候提前放學時坐在門口等媽媽下班一樣,有一點點累,有一點點心酸。
顧未易出了電梯就見到司徒末跟蝦米似的捲成一團坐在門外,頭放在膝蓋上,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他叫了兩聲她才回過神,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說,我等你好久了。
他愣了好幾秒。今天他回學校了,打籃球時阿克告訴他,傅沛都快得神經病了,每天拿個手機坐在陽台抽煙,誰都不搭理。後來他去找傅沛一起吃飯,傅沛說,顧未易,我當你是兄弟,我就直說了吧,我猜得到你對末末有那麼一點意思,也知道末末現在和你住一起,我是對末末做了一些很渾蛋的事,我在等她氣消,我和她都是這樣的,她氣消了就會理我的,所以,我勸你把你那點心思掐滅了,我和末末之間不是你可以插腳的。
但是她用那樣的眼神看著他說我等你好久了,他的心就坍塌成一座廢墟了,哪裡還能躲得過?
顧未易掏出鑰匙開門,說:「司徒末,你不會打電話給我么?」
末末掙扎著要站起來:「我剛發現我沒你手機號碼啊。」蜷著坐太久了,她手腳有點發麻不穩,幸好顧未易及時拉了她一把。
「你在外面等了多久?」顧未易邊開燈邊問。
末末看了下手錶:「七點下班的,大概兩個多小時吧。」
「吃過飯沒?」顧未易往廚房走。
末末把自己扔進沙發:「吃過了,我今天真倒霉,第一天上班就撞破姦情。」
顧未易從廚房端出一杯茶,遞到末末手邊,末末傻乎乎地接下:「給我的嗎?」
他瞪她一眼:「快喝。」他剛剛拉她一把的時候發現她手冷得跟什麼似的,這種初春的天氣最容易感冒了,她坐在門口傻乎乎地等,如果他再晚一點回來怎麼辦?
末末一陣感動,湊上去深吸了一口茶香,然後小心翼翼地捧著,像是用手圈起一個茶色的湖,熱騰騰的水汽慢慢熏上她的眼睛,給眼睛蒙上一層帶著茶氣的霧。
「喝呀,發什麼呆?」顧未易催她。
末末啖了一口,暖暖的茶水從唇齒滑過喉嚨,滑入胃,末末看茶杯上刻著一圈字,無論從哪裡斷句都可以成為一句詩——可以清心亦,以清心亦可,清心亦可以,心亦可以清……
她覺得很有才華,正想說什麼,抬起眼就撞進顧未易深深的眸子,也是淡淡的帶點茶色,溫暖得讓人想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