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過月湖山莊,劉瑕留意到更多細節,她認為沈家的監控攝像頭要比一般人家更多。
當然,這背後可有很多理由,譬如月湖山莊就是沈家開發的樓盤,借人和之便,往自家別墅多傾斜些安全資源也屬常事,把這和沈公子聯繫起來,也許該算是劉瑕神經過敏,不過她確實情不自禁地注意到這一點:從山莊門口一路開進來,迎面而來的安保攝像頭都在跟著她轉角度,她在沈家門口下車之後,圍牆上的攝像頭也一樣敏銳,一閃一閃的紅點,就像是沈公子的邪惡雙眼,在一眨一眨地凝視著她。
每次諮詢以前,她的心態都挺認真嚴肅,但不知為什麼,此時劉瑕腦海中忽然浮現齣卡通般畫面:一排長得一模一樣的熊孩子在牆頭並肩坐著,得意地低頭俯視她,好像幼稚園小朋友反過來審視老師。
她忍不住搖頭失笑,撳響門鈴,保姆很快奔來開門。
「劉醫生來了。」這一次,她態度熱情不少,「快請進請進——一家人都在等你!」
劉瑕對此也有心理準備,連景雲在這件事上給她最大的幫助,就是為她釐清調查思路,查了一晚上的財經新聞,劉瑕可以肯定,沈老先生絕非在家頤養天年的過氣老人,對整個濱海集團依然有巨大影響力。股東大會就在數月之後,這個當口,老先生忽然拒絕和家人交流,沈家人不著急才怪。事實上,昨天沒有任何沈家成員過來工作室踩盤子,已經讓她有些意外。
別墅內很靜,不像前天,爭吵聲幾乎傳出屋外,劉瑕踏進會客廳,不由對屋內情景挑挑眉——沈老先生居住的別墅並不大,單層也就兩百多平方,扣掉一些功能區的劃分,會客廳也就是一般人家的客廳大小,又做中式裝修,實際可容納人數並不太多,六個中年人各分主次相對落座,年輕一代侍立一旁,活脫脫民國豪門氣派,就是人人臉色木然一聲不響,明明是大好天氣,房間里好似拍恐怖片一樣陰森。
保姆似乎看出她的興味,低聲對劉瑕解釋,「老先生好個靜。」
她對劉瑕笑笑——這一次,她的態度要比上回親熱得多。「大先生,劉醫生來了。」
有意思,劉瑕饒有興味環顧室內,怡然對董事長打招呼,「沈先生。」
「劉醫生。」董事長欠欠身,總算有了點反應,餘下一屋子人還是不說不動,就是面部表情都很豐富,在這麼多愛馬仕、江詩丹頓、百達翡麗之間,獨獨她成為全屋焦點,劉瑕有不勝榮幸之感。「爸爸那邊要勞你費心了。」
「我只能說我會儘力而為。」她回答。
沈大姑姑動了一下,不禁說道,「劉醫生——」
這句話在氣氛上隱隱引起一陣騷動,似乎人人都被引起發言的勇氣,不過就在此時,二樓方向傳來腳步聲,沈大姑姑頓時吞下後話,只是對劉瑕勉強且尷尬地一笑,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起來,沈家人不是不想說話,多數是礙於老先生積威,不想擾他清靜,更壞他心情,又或者自知在這裡不受歡迎,也不敢多加造次,免得更失去老先生的歡心,或者失去在這裡等候的資格。
劉瑕對沈大姑姑點點頭,轉身走到樓梯口等待諮詢人,董事長和她一道走出來,會客廳門口隱隱可見十數張面孔,都不敢站得太近,又不甘離得太遠。
她等了十數秒,注意到樓梯間角落有個攝像頭,不由和它對視幾眼——攝像頭原本在如常轉動,在到劉瑕的凝視後,忽然停了下來,直勾勾地對準她照射數秒鐘,這才慢慢轉開,又開始掃視。
脫、脫、脫的腳步聲,和上回相差無幾的時間,老先生走下樓梯,也依然還是那身精神的中山裝。
董事長叫了聲『爸』,老先生置之不理,直接經過他,腳步在劉瑕身邊停下來,頓了頓,彷彿深思熟慮地瞄她一眼。
會客廳門口傳來一陣高低不同的抽氣聲,老先生置之不理,只是對劉瑕揚揚頭,又看了看拐角處斜靠的手杖。
劉瑕過去把手杖遞給老先生,很自然地和他一起走出家門,春風一吹,頓覺神清氣爽——沈家的氣氛確實不怎麼好。
老先生還是一路走,也不搭理劉瑕,他的路線和第一次一致,一直快走到月湖邊上才放慢速度,從一條小徑插入,徐行數十步,眼前闊然開朗,算是進入月湖邊的觀景區,老先生找到上次那張長椅,坐了下來。
劉瑕一路都暗自留心,此時左顧右盼,也初步肯定自己的猜測:這個角落,確實是月湖別墅群的監控死角,四周目力可及處,沒有攝像頭的痕迹。
看起來老先生也知道沈欽的『好』習慣。
劉瑕想想,也不禁莞爾——極品的家庭是見多了,但和沈家這樣亂七八糟的確實少見,鬧情緒的祖父,社交恐懼症的監控狂孫子,所有人都把話往心裡憋,堅決不靠語言溝通……這都什麼事啊。
手肘處傳來輕微拉扯感,老先生扯扯她的手,對她揚起眉,雖然依舊沒說話,但『笑什麼』的疑問已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通常來說,心理諮詢中,諮詢師的談話量並不大,像劉瑕給王阿姨做諮詢時的談話模式並不鮮見,如果一次諮詢主要都是諮詢師來說,案主來聽,那麼這不能算是一次成功的諮詢,不過劉瑕覺得現在這條原則可稍作變通。
「雖然這才是第二次拜訪,下任何結論都為時尚早,不過,我這有些胡思亂想。」她說,「閑著也是閑著,您要是願意聽,我就隨便說說,您覺得怎麼樣?」
老先生沒說話,但一雙眼認真地盯著劉瑕,劉瑕心裡興起一點不相干的感慨:她的諮詢人多數都有一定社會地位,算成功人士,不過要說眼神給人帶來的迫力,還是老先生更讓人印象深刻。
「您願意接受諮詢,其實是為了沈欽先生吧。」她說,「至於您自己,我大膽推測一句……其實在對外交流上並無問題,僅僅是自我約束而已,是嗎,老先生?」
老先生動了一下,姿態有一瞬間驚異,但很快又寧定下來,他望著劉瑕,似乎在等她進一步闡述——很明顯,這點大膽猜測,還不足以鎮住老先生,要他開口,她還得再加一把火。
孫子經過重重研究搜索,把她請來做老先生的心理諮詢師,老先生這裡再來次實操測試,為孫子物色諮詢師是嗎?這四千塊時薪她掙的真正一點不虧心,都快趕上大企業入職的重重面試了。
劉瑕按下心裡的荒謬感,還是保持職業微笑。
「我是從會客廳面積開始發現不對的。」她說道,力圖以驚人之語取得更好的開場效果。
老先生動彈一下,眼神透出深思,但沒給出更多反應,劉瑕繼續說,「就我所知,您一家人口眾多,第二代六個子女,外加伴侶這就是十二人了,第三代姑且以十人來算——當然絕不止這個數目,因為我了解到您的幾個子女婚戀情況較為複雜……總之,三代同堂時,這至少是二三十人的規模,但您的會客廳面積並不足夠容納這麼多人……這是三層樓,二樓是您的生活區,我注意到三樓也沒有相應的大會客廳規劃,所以,您的住所容納不了所有家人同時到齊。」
「當然,您也許會覺得這邏輯有些薄弱,畢竟沈家最不缺的就是房產,真正家庭團聚的場所可能就在附近的另一套房子里,但這和您的性格與家庭關係不符合,我注意到,為了不打擾到您,十多人聚在一起都不敢說話——可見您還沒丟失家庭中的話語權,權威感更接近於傳統、老派的大家長形象。」劉瑕一邊說一邊觀察沈老先生的表情,「您愛穿中山服,用竹節手杖,自小受私塾教育……作風中老派痕迹很重,像您這樣年齡的成功人士,常見的性格特徵是掌控欲強、遵循傳統風俗,如果家庭關係親密和諧,更常見的做法是和長子同住一間更大的屋子,以該住處為家庭中心,作為節慶時家人相聚的場所,在心理上,這會是沈家的大本營,而不論從您的控制欲、責任感和自我定位來說,您都會常住在該處,作為大家長和親情網路的核心,照看著世界各地的家人。」
「但與之相反,您選擇了這間三層小樓居住,沒有給家人留下過多的空間……」這說明沈家在親情網路上已經分崩離析,找不到恰當的凝聚點——不過,以沈老先生的年紀來說,疏遠的家庭關係會是一個很大的壓力來源,劉瑕沒有過多地分析這點,以免給他帶來更多負面情緒,她輕輕一點就繼續說,「而從今天您許多家人,尤其是第三代的反應來說,他們在這間住處中肢體語言很拘謹,應該鮮少造訪,我想,由他們今日熱切的關心表現看,他們不是不願常來,而是無法常來……在這樣的情況下,沈欽先生能在您的三樓佔據一整層,你們祖孫間的關係應該相當密切。」
「接下來就簡單了,沈欽先生的表現……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是正常,我想這引起了您的極大重視,但就像我之前說的,『在諮詢人不配合的情況下,諮詢很難順利進行』,甚至……」她觀察老先生的表情,點了點頭:果然如此。「……甚至以沈欽先生的情況來說,根本連當面交流的機會都不會有。」
老先生看著劉瑕的表情已有所改變,這讓她泛起輕微的成就感,她攤開手把話說完,「正常途徑找來的醫生無法奏效,最終您只能讓他來為自己找一個心理諮詢師,至少這樣,諮詢師的能力會得到他的認可,這是您身為長輩的拳拳心意。至於在我現身後您為什麼依然不肯和我溝通,我想那是因為上次您還不夠信任我,不信任我的專業能力,也缺少足夠時間來調查……我的背景,再者,我注意到,您每天起居時間非常固定,兩次下樓散步的時間,誤差不會超過十秒,可見您的性格相當一絲不苟,拒絕說話,應當是您的自我約束,也許在沈欽先生決定接受諮詢之前,您都不會對外溝通……我的話說完了,老先生,如果有這個榮幸的話,對錯與否,還請您指點。」
劉瑕並沒有把自己的分析全盤吐露,至少她對沈鴻在這件事中的態度還有所疑惑,不過她判斷這些信息已經足夠打動老先生,他的眉頭漸漸寬開,嘴角放鬆,肩膀反而更加挺起,情緒從從防衛、疑惑轉為肯定,也許還有一絲猶豫,不過……
老先生依然並未說話,但他的姿態已有了改變——他伸手入懷,掏出了自己的錢包,低下頭從夾層里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劉瑕。
「這是……」劉瑕接過照片略加端詳,「您和沈欽先生?」
照片當然已是彩色照,但還帶有90年代初的鮮明印記,畫面顆粒感很強,老先生頭髮還未變白,身穿皮衣望著鏡頭,一副指點江山、顧盼自豪的樣子,手中牽了個擠眉弄眼的小男孩,雖然表情過分生動,但看得出來,沈欽眉眼和老先生很像。
老先生點了點頭,終於開口,「是十八個。」
劉瑕有瞬間愕然,「呃?」
「……十八個第三代。」老先生說,聲音有些微低啞,他清了清嗓子,雙手柱在拐杖上,板板正正坐在那裡。「不是十個。」
一旦諮詢人開口,節奏就順暢了,劉瑕說,「是我估計錯誤。」
「十八個第三代里,」老先生看著湖面,「我唯獨只貼身帶過欽欽一段時間。」
「噢。」劉瑕藉機打聽,「沈欽先生是自小就——」
「他……的經歷也比較複雜。」老先生並不轉頭看劉瑕,語調堅決,但仍可聽出不適感,劉瑕亦可以理解,對他來說,家醜外揚確實較為艱難。「跟過他媽媽一段時間……後來初中以後又出國讀書,不過以前不是這樣,不是說不——」
他停下來,尋找合適的辭彙,劉瑕本能為他補完,「宅。」
老先生愣了一下,居然笑了,「對,Geek,欽欽以前給我介紹過,極客、宅,你們年輕人的東西……」
他的聲音拖長了,悲慟隱現端倪,但很快又被控制住,「我知道他以前就是這樣,可能也有點怕生,但是這種情況是這次回國以來才有的……起碼我看是這樣。」
說到最後,老先生也有些吞吐尷尬,他少見地失去氣勢,「以前有沒有這樣,我不清楚,欽欽出國以後就很少回來,我們都是電話或視頻聯繫……但這幾年,在視頻里他不會是這個樣子,在視頻里……他是很快樂的。」
從老先生的語氣判斷,在沈欽回國以前,兩人聯繫較為稀少,所以也很難肯定這是否初次『發病』——劉瑕在心裡打了個引號,她還沒肯定沈欽閉門不出的行為是否該診斷為社交焦慮失協症,畢竟從他在網路上的表現來看,正常溝通與表達情緒都沒有問題,甚至於說,如果忽略他始終沒有露面發聲這一點,還可以說他的社交表現具有相當的侵犯性,而這在社交恐懼症患者中是較罕見的。
也許他患有廣場恐懼症,但這解釋不了他拒絕發聲溝通這點,要進行進一步的診斷,除了和患者面談以外,她還需要過往的詳細檔案。但劉瑕沒把訴求直接說出口,除了增加老先生的難堪與罪惡感外,這對諮詢並無幫助,再說,她也還沒想好是否要接下沈欽這個案子。
「老先生,是這樣的,我希望您能相信,我對您這麼說並不是在誇大難度、試圖抬價——但心理諮詢的規則是,」內情明朗之後,劉瑕的膽子大起來了,至少,這不是一個她拒絕不起的案子。「如果當事人沒有改變的願望,諮詢一般都是事倍功半——而且我說的這還是當事人不情願地配合諮詢的情況,就像是國外的一些問題青少年,或者是問題成年人,或者受到父母的壓力,或者受到法庭的約束,過來接受心理諮詢,總體還有一個強制力能迫使他們低頭。」
從老先生臉色的變化來看,她推定自己的猜測不錯,便繼續往下說,「沈欽先生的情況是,恐怕您很難強迫他接受諮詢,如果您能的話,他現在已經在接受名醫的治療了……而我想,在之前關於是否接受諮詢的摩擦中,您應該已經被告誡,對於這種抵觸出門以及社交的……病人,動用物理上的強制手段,對病情極為不利。」
沈家十數人在客廳內屏息靜候的畫面,給劉瑕留下很深的印象,這反常的一幕來自於沈家人對老先生權威的敬畏、權勢的服從,是對壓力的接受,也因此必然存在壓力的輸出方,這一人選自然非老先生莫屬,甚至包括他『讓沈欽自己給自己找醫生』的對策,都能透露他強硬、充滿掌控欲的性格,再加上他從父權社會走來,身上時代烙印極深,對心理疾病缺乏認識,如果之前曾出現過他強行拆門押沈欽看病的現象,劉瑕也不會詫異。
「我……明白。」老先生默然半晌,終於喟然說道,「我明白。」
他的語氣,一唱三嘆,暗示不少故事,只是對他這樣好顏面的老人來說,恐怕也不願仔細形容,劉瑕沒有追問。
「那麼您也應該知道,在您單方面的意願下,諮詢是無法進行的。」她委婉說。「不論您的意願多強烈,我又多麼配合——」
即使這是他自己的安排,但和諮詢師討論自家陰私,始終令老先生十分不適,整個談話過程,他一直面向湖邊,直到聽見劉瑕這句話,他的眉峰猛然一跳,回過頭灼然望著劉瑕,就像一匹狼望見了獵物,忽然間就來了精神。
劉瑕在他的眼神中不禁有些不安,有被看穿的感覺,但她慣於虛張聲勢,只是淺淺一笑,對老先生露出詢問的表情。
「你說得對,劉醫生。」老先生的鋒芒只展露片刻,隨後,他的肩膀鬆弛下來,「就算你再配合也好,諮詢這種事,騙著做,強著做,終究是不行的。」
對話邏輯很順,但劉瑕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她咬住臉頰內側,想對老先生心態做些揣測,但又苦於了解不足,只能含糊不清地應,「嗯。」
「那要麼,和欽欽說實話?」老先生繼續問,徵詢的語氣。「但上次那件事以後,欽欽也生了一陣氣,現在我又告訴他,其實我這個病是騙他的,這會不會破壞我們祖孫間的感情?」
劉瑕有衝動答『不會』,但職業道德讓她無法這麼做,「……也許會,如果之前您為了強制他接受治療,採取過激手段的話,你們的感情可能正處於恢復期,這時候再坦承欺騙,尤其是在他為了您的病做出這麼多努力之後,再告訴他您這是騙他的,也許會讓他對您的信任感降到一個低點,考慮到您可能是他在國內最親近的人,這麼做……是不利於病情的。」
她形容得盡量保守,不去提什麼『精神崩潰、自殺傾向』之類的敏感詞——劉瑕也注意到,老先生沒否認『您是他在國內最親近的人』這一說法,結合沈鴻對沈欽那避而不談、漠不關心的態度,看起來,沈欽的父子關係確實十分不佳,而這也是一系列心理疾病可能的導火線。
「那就這樣辦。」老先生順理成章地拍了板,「諮詢還是繼續,每周兩次,就當你陪我說說話,諮詢過後,我在家裡怎麼表現,我自己把握分寸,你和欽欽說話時注意一點,不要露餡就行了。」
「這……」劉瑕不禁怔然,她有心拒絕,但在老先生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又有些氣餒——剛才那句『我有多麼配合』,確實是個破綻,現在老先生方案拿出來,她就是想不配合,也拉不下這個臉了……
諮詢已成定局,更獲得沈老先生親自承認,劉瑕沒有再回別墅樓內,直接取車開出小區,不願去應付那群沈家人——他們的反應是可以料想得到的,她只希望老先生的權威能發揮作用,讓她可免去諸多後續麻煩。
不過她亦自知,這指望是很天真的,以沈家人對老先生青睞的渴望,恐怕後續一段時間,明裡暗裡,會有一些招攬和籠絡,甚至是威脅,難以避免。她為了避免麻煩接下沈欽的委託,但現在委託無法擺脫,且初衷也難以實現,這令劉瑕有被耍的感覺,只想做鴕鳥,獲得暫時清靜。
但,躲得開人群,躲不開那一個,僅僅只是片刻清靜都沒有,還是在回家以前最後一個紅燈路口,她的手機嗡鳴一聲,毫無疑問,沈公子又準時上線了。
*劉小姐,今天諮詢進展如何?*
劉瑕承認,看到這句話時,她甚至是失望的:儘管這樣對老先生過於殘忍,但忽然間,她很希望沈欽已經通過他那出眾的窺探技巧識破一切,並和老先生大吵一架,現在是發簡訊來炒她魷魚。
她想要回復,但又實在沒好氣,正好紅燈轉綠,索性就放下手機不管。
沈公子的耐心大約只有20秒,半分鐘後又是一條簡訊:劉小姐?
*劉小姐?*
*劉、小、姐——*
*劉小姐,你是不是出事了?*
*劉劉?*
*Shirleyliu?*
*劉小姐劉小姐劉小姐——*
不得不說,他手速確實驚人,一條條信息的嗡鳴接連不斷,甚至讓人有種來電震動提醒的錯覺,劉瑕到家之後,坐定沙發上足足翻了好幾秒,才把沈公子的花式呼喚翻到頭,她忍不住一手捂臉,對想像中那個臭小孩發出深沉嘆息——這一回,他的臉清晰了,就是照片中那擠眉弄眼的熊孩子樣,那欠揍氣質非常適合此刻的氛圍。
*沈先生,諮詢進展是我和老先生之間的隱私,基於諮詢倫理,恕我不能對你透露。*
以不變應萬變,劉瑕最終還是一本正經地回了一條,決心公事公辦到底,作為對策。
*啊,你終於說話了,太好了!*沈公子先歡呼雀躍。
*啊……可我想要你對我透露……*隨後又有些失落。
劉瑕手指發癢,禁不住發去一個微笑表情。
*:)。*
*沈先生,恐怕你不得不承認,即使是對你來說,也有挖不到的隱私。*
*劉小姐……*
沈公子發來一隻垂淚的小狗狗表情。但這更激起劉瑕欺負小動物的殘忍快感,從接下這單開始,接連被沈氏祖孫擺弄的鬱悶心情似乎都釋放了一些,她唇角微揚,手指飛舞。
*沈先生,這……*
*我知道你最好的!劉小姐!*
*可……*
劉瑕持續猶豫。
*就透露一點嘛,劉小姐,你知道我只是關心祖父,沒有別的意圖。*沈公子的信息回得奇快無比,亢奮之情隱約可見。
*那我……考慮考慮。*
*好!你考慮!*沈公子滿懷期待地沉默下來,不再發來信息。
劉瑕唇角微揚,把手機放到一邊,打開電視隨意瀏覽晚間新聞。
大約五分鐘後。
*劉小姐,考慮好了沒有……*
*考慮好了沒嘛,劉小姐。*
*劉小姐,劉小姐?*
*劉~~~~~劉~~~~~~~~~~~*
劉瑕的手機又一次開啟來電震動提醒模式,不過這一次,她由得沈公子發揮,乾脆把手機關成靜音模式,連簡訊震動提醒都關掉,又看看錶,施施然起身走進廚——
想了想,她把那隻腳又收回來,走到插座邊上,把電視、電腦……所有聯網的電器通通拔掉電源。
這才施施然走進廚房,愉快地烹飪自己的晚飯。
*Hello,地球呼叫火星,劉小姐~~~~~~~~~*
*……劉小姐?*
*劉小姐!*
*靠……你該不會是在耍我吧,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