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徹查文章,杜院長並不是隨口說說,從醫院高層到各科室逐層施壓,組成審查小組對近3年的文章逐篇篩查,要求作者提供原始數據和實驗記錄,如有異常一經查實絕不遮掩。總共500篇文章中最終查出有3篇有問題,而溫冉果然有一篇中招,聯繫了雜誌社撤稿,全院通報批評。這是院長整頓醫院科研風氣,身為國內榜首的醫院為同行做表率的決心。
面試之後蘇為安又參加了正式的筆試和操作考試,競聘的結果最終張榜公布在了院內的公告欄內,蘇為安總歸是得到了助理研究員的職位,雖然是最最基礎的一個崗位,但對於蘇為安而言已足夠。
結果出來了以後,蘇為安歡天喜地地拉著顧雲崢去吃火鍋慶祝,彼時顧副教授剛下手術台,就看到蘇為安喜笑顏開地站在科室門口等他,他一走近,她就問:「手術記錄寫完了嗎?」
顧雲崢走到她的身邊,順勢要牽她的手,低應一聲:「嗯。」
蘇為安抬手扶住他的肩,做出要往科里推的姿勢,催促道:「快去換衣服,我們去吃飯!」
顧雲崢不由得低笑了一聲,反拉住她的手,說:「走吧,我和主任說過,明天你就要來提前上班去實驗室為科里做貢獻了,和科里的人打聲招呼吧!」
兩年前在這裡實習、父親剛在這裡住完院,蘇為安對於這個神經外科的人而言並不算什麼生人,競聘的結果一公布,消息早已傳遍了科里,誰能想到前兩天的病人家屬一轉眼又變成了他們的同事?誰又能想到舉報了科里同事的人居然會回到同一間辦公室上班?但更重要的是,在這之前誰能想到退學兩年的蘇為安竟然能贏了溫冉?
跟在顧雲崢身後走進神經外科的醫生辦公室,蘇為安能夠察覺到原本熱鬧的辦公室里一下子沉寂起來,顧雲崢先開口對她進行了簡單的介紹:「這是科里即將入職的助理研究員蘇為安,明天起將會入我的課題組,大家簡單認識一下吧。」
顧雲崢開了口,其他人就算心裡有再多想法也都要給足面子,紛紛來和蘇為安打招呼,相比於他們的不自然,早有預料的蘇為安倒是坦然很多,報以禮貌的微笑,說:「期待和大家一起工作,還請大家多多幫助。」
話說到這裡,原本大家相視一笑,客套地說聲「好」,就可以和睦地結束這段對話,卻偏偏在這時,自辦公室的角落中傳來了女人冷笑的聲音:「有顧醫生在,你哪裡還需要別人的幫助?」
話音落,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溫冉就坐在電腦前,這時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她有些吃驚地捂住了嘴,回過頭來一臉無辜地看向他們,說:「你們在交往的事是不是不能說?」
溫冉話里話外都在諷刺蘇為安是靠顧雲崢才得到的這個助理研究員的工作,分手加撤稿,溫冉最近的日子很不好過,此時心裡早已陰雲密布,看到蘇為安和顧雲崢在原本屬於她的世界裡有說有笑,她心裡更是滋味難辨,既然她已經註定留不下,那她又怎麼會讓蘇為安好過?
相識這麼多年,蘇為安看著溫冉只覺得無趣,先前沒有公開是因為她父親還在科里住院,怕被人誤會是醫生和患者家屬之間的關係才多有避嫌,如今沒了這層擔憂,她索性伸手挽住顧雲崢的手臂,大方地承認道:「這是我沒評上教授的男朋友,大家多多關照。」
顧雲崢睨她,敢這麼介紹他,也不知道是誰給她的勇氣!
他想也沒想地回應道:「這是我研究生沒畢業的女朋友,大家不用關照。」
蘇為安:「……」
助理研究員和醫生不同,本來就是一個很小的職位,多一個、少一個也不能如何,平時的工作也都是在實驗室,和醫生多數時候不在一起,算兩個部門,並不算違規,這蘇為安既然來了,估計也就是和別的研究員一樣隨意養養老鼠、泡泡茶,誰還真指望她干出什麼豐功偉業?此刻辦公室里的人看著兩人坦然承認戀情,沒想到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把狗糧,關鍵還是先前拒人於千里之外、連半點緋聞都沒有的顧雲崢,哪兒還有什麼心思去想什麼陰謀陽謀的,紛紛笑著驚呼出聲。
顧雲崢卻只是微牽唇,將白大褂脫掉掛在柜子上,洗了手,牽過蘇為安下班吃飯去了。
晚飯選擇的是蘇為安饞了好幾天的火鍋,他們來得剛剛好,還有最後一張小桌不用等位,兩個人選擇了同一邊坐下,蘇為安在里、顧雲崢在外,拿到菜單,蘇為安頭也沒抬飛快地點了一桌子的菜,開吃的時候也是神情專註,自己秋風掃落葉也就算了,更重要的是,這丫頭居然敢從他碗里搶東西!
蘇為安把搶來的東西直接塞進嘴裡,然後裝作無辜地向他笑,屢次作案屢次得手,簡直就是慣犯!
顧雲崢看著她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又氣又笑,索性伸手扣住了她的後腦,俯身吻了下去,順嘴從她口中把食物又搶了一半回來,蘇為安驚呼道:「別鬧,臟!」
顧雲崢挑眉,在她耳畔輕聲道:「你吃我的,我吃你。」
他呼出的氣溫溫熱熱的,她的耳根唰一下就紅了,低聲道:「流氓!」
顧雲崢沒說話,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的碗就在那裡,讓她接著吃,蘇為安瞪了他一眼,哪裡還敢下手,指著外面放菜的小推車說:「我要蒿子稈!」
她使喚他倒是挺順手的!
顧雲崢沒動,只是看著她。
她撒嬌道:「顧雲崢!」
顧雲崢還是沒動。
她耍賴道:「顧雲崢!」
他睨著她,說:「多叫幾遍。」
蘇為安剛以為這事有希望,就聽他說:「我愛聽。」
蘇為安:「……」
這一頓飯斷斷續續吃了兩個小時,吃到後來蘇為安嘴唇都快腫了,也不知道是被辣腫的還是被顧雲崢害的。
出了火鍋店,顧雲崢送蘇為安回家,一路上兩人沒多說話,但手卻是十指緊握。
車停在蘇為安家樓下,蘇為安解開安全帶打了聲招呼剛要下車就被顧雲崢又拉了回來,她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落了點什麼,這麼一想忽然想到大概是告別告得不夠真誠,於是勾過顧雲崢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轉身就又要下車去了。
顧雲崢把她按了回來,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開口嚴肅地道:「明天上班帶著電腦,每天提前十分鐘到,組裡規定,晚一分鐘扣十塊錢。」
蘇為安訝然地看著他:「……」
「每天的工作必須當天做完,除非有極其正當的理由,組裡規定,每件事拖一天扣一百塊錢。」
蘇為安沒忍住,說:「你是奴隸主嗎……」
顧雲崢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說:「每周四組會,彙報本周工作進程,進度過慢、屢教不改的會將課題移送至其他人手裡。」
他把她留下來居然就是為了說這些!
一分錢工資還沒領到就說要扣錢,這簡直就是搶劫啊好不好?
蘇為安臉色一暗,她剛才是有多自作多情才會去親他!
她恨聲道:「剝削!」又瞪他,「我為什麼會親你這個奴隸主?賠我精神損失費!」
顧雲崢從善如流,俯身就吻住了她。
蘇為安內心在咆哮:流氓!無賴!
卻在他鬆開她的時候,她聽到顧雲崢在她耳邊輕聲道:「早點休息,明天7點我來接你。」
蘇為安心裡一暖,低聲應道:「嗯。」
第二天一大早,蘇為安就醒了,許是很久沒有在國內朝八晚六地工作過,又或許是顧雲崢昨天的罰錢制度真的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總之她起來洗漱之後,準備了父母還有她和顧雲崢的早飯,距離顧雲崢所說的7點還有15分鐘。
她邊等邊想要是顧雲崢遲到了,她要怎麼罰他,正想著,忽然聽到手機響了,低頭一看,來電的是顧雲崢,她接起,就聽到顧雲崢溫潤低沉的聲音:「起了嗎?」
她輕笑:「你猜?」
起了,顯而易見。
「下來吧,我在你樓下。」
他們走得早,路上的車還沒有堵起來,因而到醫院的時間也早,吃過早飯,全科大交班,主任王煥忠正式介紹了提前入科的蘇為安:「這是我們科提前入職的助理研究員蘇為安,將會進入小顧的組裡從事研究工作,期待她為我們科帶來新的突破。」
雖然是短短兩句話,但這不僅是對她的存在是正式的認可,而且所有人都能聽得出主任對這個新來的助理研究員的印象不錯,即使她曾是讓這個科陷入醜聞的罪魁禍首,主任並沒有將這份罪責歸咎於她,在場的人大多覺得,有了顧雲崢和主任的支持,蘇為安在這科里的日子怕是要輕鬆得很,這風水可真是輪流轉!
說完這句話,王煥忠的神情變得越發嚴肅而沉重,說:「這周的院內會,院長再次強調了學術誠信的問題,我們科被點名批評,這一次清查的有問題的三篇文章中,我們科又有一篇上榜,論文的名單中足足列有我們科八位醫生,竟沒有一人在投稿前發現其中的問題,根據第一作者和責任作者負責制,再次對第一作者溫冉和責任作者賀曉光提出點名批評,責任作者賀曉光在手頭的課題完結之後,三年內不得以我科的名義申請任何科研基金。」
主任話音剛落,眾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一起看向了當事人賀曉光,這個處罰聽起來輕描淡寫,可實際上對於副教授職稱被撤的賀曉光而言絕對是雪上加霜!
三年內連申請基金的機會都沒有,沒有基金,那麼他這三年的科研成果將趨近於零,而三年後賀曉光就要超出青年基金項目的申請年紀,沒有成果沒有資歷,他要用什麼去申請大的課題基金?
運氣好,這大概是多年才能將鐵杵磨成針的過程,運氣不好,他的研究生涯可能就此走到頭了!
這是看似溫和實則非常嚴厲的處罰,對於賀曉光而言,唯一的破解之法是辭職,可離開了全國最好的神經外科平台,背著被撤稿的記錄,能否如他所願找到合適的去處卻是不一定了。
而主任的話還沒有結束:「我在這裡再次強調,學術誠信高於一切,對於招聘、晉職稱以及評優,學術誠信問題在我們這裡是單否項目,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望大家引以為戒,今後不要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坐滿了人的會議室在這一刻陷入了死寂,王煥忠帶有威懾力的目光掃過在座的眾人,大家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散會。」
王煥忠說完,第一個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太可怕了!
熟悉王煥忠的都知道,大主任這是真的生氣了!
賀曉光的臉色黃中透著青、青中透著黑,坐在椅子上盯著眼前空空如也的桌面許久沒有起身,周圍路過的同事周啟南看出他的狀態很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也是被學生坑了,領導們這會兒生氣做的處罰,日後說不定會有什麼轉機。」
賀曉光咬著牙,沒有說話。
而入科第一天,顧雲崢並沒有著急讓蘇為安進實驗室,而是將她扣在了辦公室,給了她一個名單,上面是十篇論文的標題:「這是Huntington機制和藥物研究中最經典的論文,今天先看十篇,精讀,下班之前會根據文章內容有考核。」
蘇為安先是有些驚訝,但隨即倒也可以理解,顧雲崢一向注重效率,肯讓她花一天專門坐在這裡看論文必定是論文中有重要的內容,不可能讓她自由隨意地在這裡看看而已。
她利落地應聲:「好。」
手術日,這之後直到快下班,顧雲崢一直在手術台上,蘇為安一個人坐在辦公室的角落的桌子前。原本她與科里其他的醫生井水不犯河水,卻偏偏在中午快下班的時候,有人專挑她這邊走了過來,她抬頭,只見溫冉端著無辜的笑,很大聲音卻又柔柔弱弱地問:「我可以用一下這台電腦嗎?」
剛剛查完房,又臨近下班的時候,辦公室里都是著急改醫囑、寫病歷的醫生,可聽到溫冉的聲音,看到蘇為安和溫冉碰到了一起,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有一瞬的停頓,時刻關注著那邊的風吹草動,卻又不好太過明顯。
蘇為安原本就是在用自己的電腦看論文,並沒有用她這邊的科里的電腦,此刻粗粗掃視了一下辦公室,其餘的辦公電腦似乎都已被佔用,既然溫冉有公事要干,蘇為安也沒有多說什麼,向一旁挪了挪,把正對辦公電腦的位置讓給了溫冉,自己去角落裡接著干自己的事。
對於蘇為安這麼輕易就退讓,溫冉有一絲的訝異,她坐下以後看似專心地打開了醫囑系統,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又剛好能讓就在一旁的蘇為安聽清,語氣也不似剛才那般柔弱,她說:「你是不是以為你贏了?」
因為蘇為安,她的文章被撤,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大概誰看都會覺得她輸得一敗塗地吧!
顧雲崢安排下來的任務重,蘇為安全神貫注於眼前的論文,是以聽到她的話第一時間並沒有什麼反應,想了想,忽然明白過來她是在和自己說話,蘇為安頭也沒抬,隨口道:「就當我贏了吧。」
大學時期辛辛苦苦做了那麼久的課題因為被溫冉搶了,蘇為安終究也不能以自己的名字發表,還經受了這樣的背叛,她其實並不能想出自己到底贏了什麼。
溫冉話鋒一轉,說:「但你別以為能進這個科就能在這裡生存下去,大家永遠都會記得是你舉報了自己的同學和老師,他們永遠都會記得你是一個背叛者!」
溫冉的話說得狠,人卻是笑著的,辦公室的其他人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從溫冉的表情上還以為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
蘇為安打字的手一頓,就聽溫冉繼續道:「還有,別以為你真的有多厲害,沒錯,實驗是你做的,論文也是你寫的,可如果沒有我爸後期幫忙潤色,你以為那點實驗內容能發上5分的雜誌?」
溫冉帶著滿滿的譏諷和惡意,如果蘇為安被激怒,與她爭辯甚至吵架,那麼初來乍到的蘇為安就會給科里的人留下一種個性太強甚至好鬥的印象,加上之前她舉報的事,只怕全科的人都會對蘇為安敬而遠之,卻沒想到蘇為安輕笑了一聲,輕描淡寫地道:「原來那篇文章的後期修改出自你父親的手筆,我料以你的能力也改不了那樣的論文。」
溫冉一怔,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蘇為安反將了一軍,一時間臉色且白且青,雖然還能強忍住不惡語反擊,但終於笑不出來了。
蘇為安嫌她實在是吵,抱起電腦在辦公室里換了個角落待著,她的身上好像寫著「生人勿近」,周圍的人來來往往,她一個人在角落裡干自己的事,終於成功地在下班前看完了顧雲崢留出來的十篇文章。
儘管一天的手術令人心生疲憊,但顧雲崢完全沒忘記說過的考核,回來之後也沒有顧得上休息,公事公辦地問她道:「看完了嗎?」
蘇為安點頭:「你考吧。」
此時臨近晚上下班,做手術的醫生大多都回來了,正是辦公室里人最多的時候,手頭沒有工作的人都興緻勃勃地看了過來,誰不知道顧雲崢考核一向嚴格,不過仔細想來,蘇為安畢竟是第一天上班,又是顧雲崢的女朋友,顧雲崢大概也就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的,只怕水得很!
他們正想著,就聽顧雲崢開口,是一如既往的嚴肅:「Huntington治療藥物主要分幾類?作用機制是什麼?」
看完論文這題就不算難,蘇為安答得從容:「兩大類,針對運動癥狀和非運動癥狀,主要的作用機制包括抑制VMAT和直接阻滯多巴胺受體。」
但這只是一個鋪墊,顧雲崢繼續道:「目前的在研藥物中近兩年進入到臨床III期的藥物有幾種?」
在場的醫生大多都以為今天的考核顧雲崢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第二道題開始就直接問到了這麼前沿的東西,蘇為安倒是也沒有含糊:「三種,NRT057、HYD902和HDQ199,前兩種藥物的III期臨床試驗都失敗了。」
顧雲崢的問題簡單和直中核心:「為什麼?」
這若是真分析起來可實在是太複雜了,那麼多藥廠也好、研究人員也好,在試驗失敗以後都在不停地尋找其中的緣由,說法各異,又怎麼能是幾句話就可以概括出的內容?
先前對答如流的蘇為安終於露出了些許為難的神色,她遲疑了一下,說:「在這兩個藥物III期臨床結果的論文里,他們有過一些分析,還有一些亞組分析也出了顯著性差異,有一種說法是藥物的作用可能是長程的,觀察的時間不夠長……」
顧雲崢蹙眉,直接打斷了她:「這種藥廠為自己留後路的話就不必說了,你自己看到覺得是因為什麼?從II期到III期的結果,你從文章中看到了什麼?」
顧雲崢給的論文中並沒有II期試驗的內容,好在蘇為安對其中的差異也很是好奇,在看完規定的文章內容之後又去查了之前的文章,但時間有限,她只是對文章的結果和討論部分重點研讀了一下,此時面對顧雲崢的問題有些模稜兩可地回答道:「樣本量畢竟大了幾倍,結果可能遭到了稀釋?」
顧雲崢眉蹙得愈緊,問道:「你是在說III期的結果不準?」
這是原則問題,蘇為安趕忙搖頭,說:「不是,我是說II期的結果可能存在偏倚。」
顧雲崢追問:「哪裡的偏倚?」
面對顧雲崢的一再追問,蘇為安最終只能是沉默,從她的表情中顧雲崢看出她沒有答案,沉了聲音道:「II期臨床的結果里入組患者的病程是用什麼表示的?」
蘇為安一怔,仔細回憶了一番,答道:「中位數……」
她心下恍然,入組患者的病程並非正態分布!
「III期臨床中的入組標準的依據是什麼?」
蘇為安又是一怔,說:「那是補充材料的內容,正文里沒寫……」
這樣正規的大型臨床試驗,補充材料可能長達上千頁,她不可能看得完啊!
卻見顧雲崢異常嚴肅地道:「八個小時、十篇文章,平均一篇文章四十分鐘,你都在看些什麼?不管是在正文還是在補充材料中,這些對於評價一個研究十分重要的內容,你為什麼答不出來?」
原本喧鬧的辦公室里在這一刻沉寂了下來,抱著輕鬆愉快的心情臨下班前看熱鬧的醫生此時多是為蘇為安捏了把汗,欲言又止。
八個小時、十篇文章,就算中間不休息,一篇文章也就是四十分鐘,四十分鐘精讀一篇外文全文已經很厲害了,顧雲崢卻要求人家連著補充材料該看的也要看了,就算理由再正確,但這實在是有點……過分了吧?
可想歸想,誰又敢在這個時候跟顧雲崢插嘴?
若說不委屈是假的,她又怎麼會想到顧雲崢所要求的延展會是如此之深,或許這些內容對於顧雲崢而言不難,可按照他這樣的要求,放眼全科又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在眾人的注視中,蘇為安抿唇,頓了一下道:「是我的錯,今天之內我會補上的。」
顧雲崢沒有說話。
在一片壓抑的沉默中,周啟南用最輕鬆的語氣開口道:「五點半了!走了走了,我們下班了!」
眾人回過神,紛紛應聲道:「啊,對,下班了下班了!下班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啊,哈哈!」
見蘇為安還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子一樣被釘在顧雲崢面前,和事佬周啟南走過去拍了拍顧雲崢的肩,說:「顧副教授,知道你一向要求嚴格,但蘇同學畢竟連研究生都沒讀完,又退學兩年了,你一來就給人家布置這麼多的任務,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也就是這一句話,讓蘇為安原本混著尷尬和委屈而混沌的腦子裡忽然有一道光閃過,比起被人說連研究生都沒讀完又退學了兩年所以對她的要求可以放低這樣的話,她寧可去聽顧雲崢嚴厲的責罵,就算顧雲崢對她的要求高到不合理,那起碼是因為他相信她可以完成,他認為她比一般人都好,他是那麼確信。
果然,聽到周啟南的話,顧雲崢的面色並沒有好看分毫,說:「她現在是我們科的正式職工,已經不是『同學』了,跟別人比她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但她有著遠比這強的實力,做成這樣沒有什麼寬容的餘地!」
顧雲崢對蘇為安的信心遠在周啟南的預料之外,雖然不知道顧雲崢是哪裡來的信心,但因為他這盲目的信心鬧得全科氣氛都不好了總不是件好事,他因而想要勸顧雲崢起碼給蘇為安些時間適應,可剛要開口,之前還低著頭有些委屈的蘇為安忽然像是醒過來了一般,先他一步開口,語氣堅定而又果決:「我今天一定會完成的。」
見她這一次說得懇切,顧雲崢沒有說話,是默認了,隨即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蘇為安在辦公室里一直坐到了晚上9點,已經到了病房熄燈的時間,樓道里安靜得很,只剩下她和值班醫生背對背坐在辦公室里。
盯了電腦整整一天,蘇為安的眼睛已經發花,再加上晚飯也沒來得及吃,人也餓得有些暈暈乎乎的,但作為對自己的懲罰,她告訴自己在看完全部內容之前,絕不吃飯。
顧雲崢就是在這個時候回來的,走廊里夜深人靜,突然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蘇為安起初沒有在意,直到偶然一抬頭,發現顧雲崢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她先是一怔,然後下意識地挺直了腰。
顧雲崢問道:「看完了嗎?」
蘇為安謹慎地點了點頭:「還差最後半篇,快了。」
顧雲崢這才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大飯盒遞給她,說:「吃飯吧。」
蘇為安接過,從飯盒的大小和分量就知道他準備了不少,委屈了許久之後,她不由得心裡一暖,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
顧雲崢面無表情,明明是很嚴厲的話,卻又帶著一點對她的寵溺,說:「論文看成那樣還敢去吃飯?」
他不說還好,一說起來蘇為安也忍不住想要和他說道說道:「我承認沒有把補充材料一起看了是我應該改進的地方,可你之前只是說看這十篇文章,一篇文章四十分鐘這個時間真的不算長,更何況我還去看了相關聯的文章,這個表現也沒有那麼差吧?」
顧雲崢輕嘆了一口氣,拉過椅子坐在她的旁邊,說:「為安,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要讓你看這些文章?」
心裡大概能體會到他的意圖,但猛然這麼一問卻也不好表達,蘇為安含糊地道:「熟悉Huntington的相關背景、了解目前的研究進展?」
「不止,為安,我們現在最著急想要完成的是什麼?」
研究Huntington致病機制、找出治療辦法固然是最重要的,但這卻不是眼下一時半刻可以急得來的,蘇為安遲疑了一下,也明白了過來:「找到HDQ199的問題所在?」
「沒錯,所以我讓你看和HDQ199機制相似的試驗藥物為什麼III期臨床會失敗,還有動物試驗的藥物機制研究,在這種情況下,比起作者冠冕堂皇的分析,更重要的是他們真正做了什麼,難道你覺得補充材料應不應該看?」
蘇為安沉默了一瞬,她之前只是一種被動接受的狀態,沒有想到這些,聽到顧雲崢這樣說才明白他的全部用意,點了下頭,說:「應該。」
顧雲崢又是輕嘆氣,說:「為安,我氣的不是你看完了幾篇、沒看完幾篇,我當然知道能在一天里看完這麼多內容已經很不錯了,可你沒有把自己放在研究者的位置去考慮我們要做什麼,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你就不會知道重點在哪裡。」
他說著,為她打開了飯盒,合上了筆記本電腦,說:「先吃飯吧!」
飯盒裡的菜樣豐富,紅燒雞翅、糖醋排骨、醋熘土豆絲、手撕圓白菜一應俱全,還有專門為她準備的湯,此時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蘇為安看到顧雲崢特意為她準備的晚餐,心裡只覺得暖洋洋的,正要謝他,就聽他又說:「吃完繼續考試。」
蘇為安:「……」
但就像顧雲崢所說,真正明白了他們要做什麼,也就知道了幾百頁的補充材料里,什麼才是重點,考試也就不難了,顧雲崢從來不是為了為難她所以才特意從犄角旮旯里挑一些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來考她。故而,在明白顧雲崢的意圖之後,她往往可以搶先一步說出他下一個想問的問題。
顧雲崢故意壓縮了她的適應時間,突破了第一步,這之後就變得順理成章,顧雲崢不再給她指定要看的文章,而是讓她自己去設計實驗,完成對HDQ199是否會對血管產生影響導致動脈瘤的研究。
想要從機制上證明這一點,最好的就是進行動物試驗,蘇為安在充分閱讀了前人的文章並通過郵件與作者進行了直接的溝通之後完成了實驗設計,並遞交給顧雲崢審閱,原本是已經經過自己五輪修改才提交的東西,沒想到到了顧雲崢手裡又被改得「萬里河山一片紅」,副主任張大冬偶然看見,不禁訝然道:「小顧,你這是又要申課題啊?」
顧雲崢簡單地道:「只是手頭要完成的實驗。」並沒有用它申請基金的打算。
張大冬吃驚得蹙起眉,說:「那又沒別人看,還浪費時間把實驗設計改得這麼仔細幹什麼?」
顧雲崢解釋得簡略:「只是習慣先把自己的思路理清楚。」
張大冬拍了拍他的肩,說:「你果然是做科研的料,細緻嚴謹,我們老了,沒這個精力了!」又對一旁的蘇為安說:「好好向小顧學習,將來科里的科研你要多出點力。」
蘇為安自然聽得出張主任這是有活想扔給她的意思,因為她佔了名額,溫冉作為張主任的博士生沒能留下,他手裡正缺人,既然蘇為安是作為科里的助理研究員招進來的,那科里自然可以給她派活。
聽是聽出來了,但張大冬作為科里的行政副主任,她作為剛來沒兩天的新人,自然是不能反駁的,她正要客套地應一聲「好」,就見雙眼緊盯著屏幕修改文件的顧雲崢忽然開口,語氣平靜沒有波瀾,又帶著淡淡的疏離感:「張主任說得對,我會保證她一天12個小時以上都在完成組裡的工作,為科里的科研做貢獻的。」
言下之意是既然已經分到了他的組裡,旁人就最好不要打蘇為安的主意,指使她去做一些無關痛癢的雜活。
顧雲崢這一句話表面上看是贊同張主任的,張主任就算是不滿也說不出什麼,而顧雲崢在忙著改方案,似乎連多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他堂堂副主任趕在這種時候上去較真實在太過跌份,因而他只能客套地道:「小顧你的能力我相信。」
中午吃飯的時候,蘇為安有些擔心地問顧雲崢:「你的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畢竟是直接拒絕了科里的行政副主任,沒關係嗎?」
顧雲崢卻是早已考慮得透徹,說:「影響多少會有一些,但好在張主任是認實力的人,我們畢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他也不會多為難我,更何況張主任是溫冉的導師,當初的論文也好,這次的入職也好,只怕溫冉不會在他面前說你什麼好話,有著這樣先入為主的印象,他會讓你去幹些什麼我現在就能想像得到,這會完全背離你來工作的初衷,雖然我現在還治不了你的病,但我至少要保證你不會在這裡浪費生命。」
蘇為安看向顧雲崢的目光中帶著感激和感動,正要說些什麼,就聽顧雲崢話鋒一轉,又說:「還有什麼能比在我組裡每天工作十二個小時以上更能體現生命的價值的嗎?」
蘇為安:「……」
她差點被他賣了還給他數錢!
但偏偏讓顧雲崢說中了,實驗開始以後,每天早上8點準時上班,她就從來沒在8點之前下過班,最晚的一次,到了夜裡12點。
顧雲崢陪著她一起忙到最後,他做了一天的手術,還要在這裡加班陪她,蘇為安有些心疼,顧雲崢卻揉了揉她的頭笑她邏輯不清:「這也是我自己的課題,我給自己幹活,你心疼什麼?」
話剛說完,就來了台急診手術,這天夜裡外傷多,值班的二線和三線都上了台,還缺人,顧雲崢被逮了個正著,又加急上手術去了。
再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蘇為安也剛剛好收拾完實驗室,顧雲崢揉著脖子要送她回家,蘇為安自然地接過手,在他的脖頸上輕捏著,對他說:「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顧雲崢握過她的手,說:「就是因為很晚了才要送,你家畢竟遠,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蘇為安挽過他,故作豪邁地道:「我是連非洲都一個人去過的人,回個家怕什麼?」
顧雲崢睨她,說:「你的肚子還在非洲被捅了個洞,你也好意思提?」
蘇為安瞪他,道:「那是意外!」
顧雲崢將她抱進懷裡,說:「從前你出意外是你倒霉,但今後不行,今後你是我的人。」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護她周全。
顧雲崢這樣的人居然也能說出這樣的情話!
蘇為安頗為感嘆地靠在他胸前,說:「按這道理你也是我的人,你這麼累我心疼。」頓了一下,又說,「要不我在醫院附近租個房子好了,這樣也免得我折騰,你也跟著折騰。」
顧雲崢忍不住打擊她:「你問過這附近的房價嗎?」
她一個助理研究員連一分錢的工資都還沒拿到,又不想用家裡的錢,那交完房租大概就可以靠喝風活著了。
蘇為安撇嘴,問:「那怎麼辦?我總不能住你家吧?」
原本是漫不經心說的話,卻被顧雲崢一本正經地接了下來:「可以。」
蘇為安一怔,問:「什麼?」
「我可以收留你。」
蘇為安想了想,堅決地道:「可你家裡不是只有一張床?你的沙發那麼硬,我拒絕睡沙發!」
顧雲崢俯身輕咬她的耳朵,這個一向一本正經的禁慾派竟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睡床,我睡你。」
六個字,蘇為安只覺得全身氣血倒流,直衝上頭,臉也一直紅到了耳朵根,她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低聲道:「流氓!」
他卻忽然認真了起來,一字一句道:「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夜裡擠我,那是我應該也願意承受的一輩子。」
之前在酒店的小事,他竟然上了心,蘇為安原本應當像當時一樣,再和他強調現實的殘酷,在兩個人之間劃分出涇渭分明,可話到了嘴邊,卻只覺得自己矯情,在這樣的時候,她只想縮在他的懷裡,抱著他。
原本打算一個人扛的這輩子,原本打算差不多就放棄的這輩子,怎麼會忽然就出現這麼一個人,抱著她說這樣毫無未來的她是他應該也願意一輩子?
她將頭抵在他的胸口,輕聲說:「你別想拿這種話哄我讓我感動!」
顧雲崢低笑了一聲,問:「那你感動了嗎?」
蘇為安沉悶了半晌,還是點了點頭,道:「特別感動。」
顧雲崢在她的頭頂落下了一個吻,牽過她的手。這一切水到渠成,再自然不過,他說:「我們回家。」
可蘇為安最終還是沒有擠成顧雲崢,因為回家以後,顧雲崢就投奔了沙發。
原本說要和她同床而睡就是怕她會顧忌他睡沙發這件事而執意拒絕來他家休息,而回家以後顧雲崢就把卧室的床讓給了她,她看著搬著被子往沙發上走的顧雲崢,攔住他,說:「沙發不舒服,你的床足夠大,我們……我們就像之前在酒店一樣就可以的,你不用避嫌……」
這話說出口多少有些難為情,蘇為安擋在顧雲崢身前,低了頭,刻意不去看他。
看到她的樣子,顧雲崢牽唇,故意在她耳畔道:「不是避嫌,我只是沒那麼坐懷不亂。」
上一次有標書有任務,但再來一次,他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蘇為安先是紅了臉,隨後小聲嘟囔了一下:「其實……」
亂……就亂吧……
卻沒有說下去。
許是猜到了她想說什麼,顧雲崢向前了一步,將她逼到牆角里,故意俯下身問她:「其實什麼?」
他是故意的!
他都猜到了還讓她說,活該他睡沙發!
蘇為安用力推開他,賭氣道:「其實你明天沒有手術,但我有八板細胞要染色,你睡睡沙發也可以。」
顧雲崢卻攔住了她的去路,他將手裡的被子扔到一邊,又向前一步將她抵在牆上,攬住她的腰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她踮起腳尖回應,一番糾纏,雙方的氣息都亂了,情到濃時,她卻偏偏在這個時候故意推開他,挑釁般地看著他,說:「你可以去睡沙發了!」
下一刻,她整個人就被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顧雲崢作勢要欺身過去,最終卻只是探身吻過她的額頭,對她說:「為安,晚安!」
省去了往返於她家的時間,雖然睡在沙發上,顧雲崢休息得也算充分,蘇為安醒得早,去廚房輕手輕腳地準備了一些早飯,等到顧雲崢醒的時候,她正好端著早飯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他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她。
他將她手中的盤子放到茶几上,拉她坐到他身前的沙發上,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隨即問道:「起得這麼早,睡得不好嗎?」
她故意調侃道:「每天叫醒我的除了遠方的理想還有顧領導的罰錢制度,快起快起了,再不起就要罰你了!」
洗漱和早飯過後,蘇為安和顧雲崢牽著手走到了醫院,路上簡單規划了一下今天的實驗進程,除去之前練手不納入統計的那一批細胞,今天是他們第二批細胞染色完成,未來兩天完成熒光攝像,他們就可以開始數據統計得到初步的實驗結果。
計劃是美好的,但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中午加入一抗之後的等待時間,蘇為安回到辦公室去拿定好的午飯,偏巧張主任正和周啟南說著什麼,見她進來,周啟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張大冬道:「讓蘇為安去,反正蘇為安也不用收病人,也不用上手術,正好!」
看到蘇為安,張大冬忽然想起來那天顧雲崢不著痕迹的拒絕,正有些遲疑著究竟該不該用蘇為安,就聽周啟南已經開始向蘇為安布置任務:「張主任有個外校專家聯合的課題材料著急讓外校專家簽字,今天下午就要交,你一會兒拿著材料直接去一趟師大,找到專家請他簽了字再拿回來交到科研處。」
華仁醫院到師大的路線不順,往返公交需要起碼兩個半小時,就算打車也要一個多小時,她到師大人生地不熟,在對方教授不忙的情況下,她簽完字回來也至少要兩個多小時了。
蘇為安蹙眉,向周啟南道:「不好意思,我有八板細胞在孵著一抗,還有一個半小時就要到點了,可能去不了師大。」
周啟南卻是擺了擺手,頗為「熱心」地給她出主意:「你還有一個半小時,去趟師大一個多小時也就回來了,這時間正好啊,再說了,就算稍微遲一點,你可以先找人幫你弄一下,反正就加個二抗、封個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就像是扎在了蘇為安的心頭,她覺得生氣,可礙於人家領導的面子,又什麼都不能說。
養了兩周的細胞,做了一天半的實驗到了最後,若是封片出了問題就會前功盡棄,隨便找一個人、隨便幫忙弄一下,這絕不該是科研該有的態度。
她正準備再次拒絕,就在這時,先前坐在一旁沒有出聲的杜雲成忽然站了起來,他看向張主任和周啟南,主動道:「我去吧。」
蘇為安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短暫的目光相接,杜雲成隨後繼續道:「我去過師大,總會比蘇為安熟悉一些,也能快點。」
周啟南蹙眉,是有些不願意,說:「萬一下午臨時加台,你還能當個助手……」
「那我去。」
聲音是從周啟南身後傳來的,眾人回頭,只見顧雲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就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他說:「我下午沒有手術,既然簽字的事這麼著急,我去。」
論頭銜,周啟南是低於顧雲崢的,雖然是張主任的活,卻也輪不到他指派給顧雲崢,更何況雖然顧雲崢下午沒有手術,但王大主任有啊,顧雲崢是王主任的得意門生,遇到什麼有趣的手術王主任最愛叫上他,結果顧雲崢被叫去跑腿了算怎麼回事?
見周啟南有些下不來台,張大冬介面道:「小顧,你別添亂,小周他就是看看誰有空讓他幫忙跑一趟,不用你管。」
「我有空。」顧雲崢說著,上前拿過周啟南手中的材料,「張主任的合作課題自然不是小事,但我組裡每天工作時間超過十二個小時的人確實沒有時間,按照誰有空誰去的原則,我去是應該的。」
顧雲崢說得有理有據,張大冬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顧雲崢隨後真的拿著材料離開了,眼看著蘇為安也拎著午飯回了實驗室,周啟南不由得向張大冬感嘆道:「顧雲崢這也太護著這個蘇為安了吧,好像蘇為安的實驗能做出諾貝爾獎一樣……」言下之意是責怪顧雲崢沒有原則。
杜雲成卻在這時出聲道:「我們值班的時候都看到過,蘇為安每天晚上起碼8點甚至9點以後才會離開實驗室,她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這件事顧雲崢並沒有胡說,而就算做不出諾貝爾獎,對科研本身而言,八板細胞的染色和封片也非常重要,不是隨便找誰都能完成的,簽字這件事讓蘇為安去做其實並不是那麼合適。」
課題是張主任的課題,這事一來二去鬧得他有些下不來台,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制止了他們的話:「好了,這件事就到這兒吧,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