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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味葯 孤身路

所屬書籍: 治癒者

這件事之後,再沒人找蘇為安去干一些沒來由的雜活,但作為附帶效應,也沒有人會和她多說些什麼,科里的八卦她一概不知,她倒也樂得清靜。

時逢美國舞蹈病年會徵稿,他們需要抓緊時間完成實驗趕上這次徵稿,就算因為僅有細胞水平的結果無法獲得大會發言的機會,但能夠參加海報展示也是好的,畢竟如果單在國內的會議上投稿,只怕很難去否定一個目前由大教授操刀、實驗正順風順水、離成功看似只差一步的試驗藥物,他們必須要抓住這次國際會議的機會。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第三批細胞發生了大面積的污染,八板里被污染了六板,這是非常慘重的損失,而更重要的是,這表明實驗環境很可能受到了污染,必須去除污染來源。

要精確定位污染源很難,共用培養間的同事不肯幫忙,蘇為安索性和顧雲崢一起花一天的時間把整個培養間打掃了一遍,重整旗鼓,取材培養細胞,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培養到第四天的時候,細胞又一次被黴菌污染了。

還有兩周國際會議就要截稿,他們還差一批細胞連養都沒養出來,蘇為安心裡著急,可這間屋子該打掃過的地方明明都打掃過了,為什麼還是會發生污染?

顧雲崢在電話里安慰她:「別急,等我手術結束後會過來和你一起再看看。」

可看來看去又能看出什麼不同?

蘇為安喪氣地坐在椅子上,打開培養箱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就在這時,她無意之間瞄到了在培養箱最下層的托盤裡的水,這是為了保持培養箱濕度留下的,平時不動,大家也沒多在意,但既然現在發生了污染,如果……把這個水換了,會不會好一些?

念頭閃過腦海,她立即動手將托盤取出進行清潔,換了水重新放回培養箱,原想立即重新開始一輪的細胞培養,畢竟時間緊迫,顧雲崢卻攔住了她:「現在還不能確定換水之後是不是就一定不會再發生污染,取材進行細胞培養的工作量畢竟很大,如果真的再次污染,你的工作負荷會很重,我們再觀察一下。」

顧雲崢讓她將僥倖沒有被污染的兩板細胞又放回了培養箱,把這兩板細胞作為參考,看看是否還會發生污染。

蘇為安有些擔憂地說:「可是還有兩周……」會議徵文就要截止了!

顧雲崢卻是堅定地道:「為安,不要慌,無論如何實驗本身是最重要的。」

因為會議的時間要求,蘇為安已經有些手忙腳亂,這種時候最容易忙中出錯,她需要休息一下,然後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實驗本身,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蘇為安自然能夠體會他的意思,想起自己近來細胞屢次被污染,臨近截止時間,她的心態已經不似之前平和。她看向眼前堅定的顧雲崢,心也慢慢安定了一些。顧雲崢說得對,無論如何都要先完成實驗本身,至於會議也好、文章也罷,都只是附加品,不能因此影響到實驗。

做了最壞的打算,也許污染源還在,最後的兩板細胞也會被污染,一切都要從頭再來。然而這一次,他們的運氣不錯,等了兩天,預想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細胞還是好好的。

蘇為安立即開始了再次取材和培養,顧雲崢怕蘇為安一個人太著急、忙不過來,特意騰出時間陪她一起進了培養間,但他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蘇為安的一系列操作熟練而迅速,有了他的幫助更是如虎添翼,隨著最後一板細胞加液完畢,蘇為安在顧雲崢的幫助下把八板細胞放進了培養箱。

培養箱門關上的一刻,蘇為安忍不住開心地伸了個懶腰慶祝,得意地看著顧雲崢,問:「我是不是很能幹?」

她湊到顧雲崢面前,眼神里寫滿了三個字「加雞腿」,顧雲崢心中失笑,卻故意板著臉,做出一副嚴厲的樣子,說:「剛剛你第二遍棄上清液的時候是不是差點沒換『槍頭』?」

蘇為安一怔,沒想到顧雲崢眼居然這麼尖,看得這麼細!

忙中出亂難免會有,及時改正就對了啊!

她挑眉看他,堅決地道:「那是個意外!」

顧雲崢不留情面地繼續揭短:「後來種細胞的時候移液器是不是差點碰到酒精燈的火苗?」

蘇為安忍無可忍,沖他強調道:「差點!那是差點!」

工作量那麼大,她還能這麼快地完成,而且只被他這麼挑剔的人揪出這兩處意外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她瞪了他一眼,想起之前父親剛住院的時候母親說顧雲崢評價她是最聰明、最努力的學生,不禁問顧雲崢:「明明你在我父母面前誇了我很多,為什麼不肯當著我的面說那些話?」

顧雲崢挑眉,道:「那是為了哄伯父和伯母高興,怕你聽了害臊。」

蘇為安看著他,沉默。

突然,她頭也沒回,推門就走,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顧雲崢的笑聲。

這之後連續兩周加班加點,終於趕在截止日期之前將會議摘要上傳。

有了實驗結果,蘇為安開始著手完成正式論文,而這段時間也是顧雲崢膠質瘤項目結題的時間,將所有的材料上交,完成了既往課題的結題,而後王煥忠在組會上向大家正式宣布,顧雲崢的研究方向由膠質瘤更換為Huntington病,會退出膠質瘤的研究項目,手裡的工作會逐步移交給組裡同僚。

這個消息一出,整個神經外科都炸了,先前聽說顧雲崢在申請Huntington病相關課題的時候大家只是覺得他心血來潮順手做著玩罷了,畢竟他在膠質瘤領域的研究成績斐然,繼續做下去文章不愁、基金不愁,怎麼會徹底放棄?

開玩笑,瘋了吧?

更何況整個神經外科在Huntington病的研究方面毫無基礎,就算顧雲崢厲害,能和內科合作,甚至聯繫到國外的團隊合作申請課題,可真正操作起來卻還是要從零開始,利弊得失顯而易見,他到底是這麼想的,竟然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蘇為安出實驗室透氣的時候就聽到有人在樓梯間聊天,偶然間聽到顧雲崢的名字,她慢下腳步,就聽裡面的人說:「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可能無緣無故,他那個小女朋友的父親不是得了Huntington病來著?他總不會是為了這個換的研究方向吧?」

另一個人的語氣里也是滿滿的不屑:「為這個?那他圖什麼?總不會覺得給未來岳父治病是自己的責任,真以為自己能研究出什麼方法治好Huntington病吧?」

「誰知道,一向聰明的顧雲崢居然會做出這種選擇,真是想不到,這是發了幾篇高分文章,人也開始膨脹了啊。」話鋒一轉,那人又說,「不過他這一換方向,能直接接手他之前工作的人可是發了啊,也不知道誰這麼走運?」

「不知道啊,他原來組裡的人現在都躍躍欲試,就是不知道最後誰能得手。」

「你說他原來組裡的那些人會有跟他轉Huntington病的嗎?」

另一個人答得斬釘截鐵:「不可能!他瘋了誰還陪他瘋?大家都著急要文章,從零開始,什麼情義也不會跟他啊!」

兩個人唏噓了一番,蘇為安沒有再聽下去,回實驗室把手裡的實驗收了尾,索性也不去多做些什麼了,難得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在實驗室坐了一下午。

下班第一件事,顧雲崢去實驗室接蘇為安回家,就看到之前一直在忙來忙去的蘇為安一反常態地安靜地坐在椅子上,雖然面前擺著電腦似乎在看論文,但人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走過去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問:「在想什麼?」

蘇為安先是搖了搖頭,可遲疑了一下,總覺得憋在心裡不是事,說:「在想你的膠質瘤課題。」

顧雲崢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說:「已經結題了,還想什麼?」

「畢竟是你做了那麼久的方向,後續的工作交給別人你不心疼嗎?」

顧雲崢倒是心大,說:「我相信主任會找到最合適的人接手,不管是誰做都是為了醫學進步,我現在的心思不在這個課題上,讓我去做也只會適得其反。」

他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一雙眼帶著笑看著蘇為安,他知道她在顧慮什麼,然而他不需要她有這樣多的顧慮。

停頓了一下,顧雲崢又問:「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

蘇為安點了點頭,道:「是聽到了些議論,但重要的是寫文章的時候看到別人的研究成果越發意識到我們真的是從零開始,差得太遠,我自己無所謂,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但你和我不同,這畢竟是你的研究生涯……」

她說著,卻見顧雲崢的面色忽然冷了下去,問:「你剛才說什麼?」

蘇為安一怔,並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他看著她,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什麼叫你無所謂?」

蘇為安沉默了一瞬,說:「雲崢,我們必須要承認的是Huntington是一個無解的絕症,就算我們拼盡全力去做,能找到逆轉方法的可能也不過是萬分之一都不到,我活一天、做一天的實驗就算只是碰壁也是為了救自己,但你不同,你在膠質瘤領域裡已經有很好的基礎,你有機會成為有影響力的專家,我不想你做無謂的犧牲,和我一起活在虛無縹緲的希望里。」

她為什麼會覺得是無謂的犧牲?又為什麼會覺得是虛無縹緲的希望?

總歸從決定開始Huntington的課題起,他就認真地去查閱了近百篇文獻,就算再難,但每一步、每一個實驗都是他認為切實可以做下去的、會有意義的東西,他對未來五年、十年的計劃都做了設想,這麼一點一點地向前突破,可原來在蘇為安的心裡,她只是當作有一天算一天的消遣,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一起走過這條漫漫長路嗎?

從開始就一直在退縮,她就這麼害怕背負他的研究生涯嗎?已經如此恐懼,那她又怎麼能背負起他一生的承諾?

他忽然有些生氣,生氣到一句話也不想和她說,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往實驗室門口走去。

蘇為安一愣,試圖叫住他:「顧雲崢?」

他沒理。

眼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蘇為安明白大概是自己不知道哪句話惹到了顧大教授,正思忖著該怎麼辦,卻又見顧雲崢從門口走了回來,他大步流星、目不斜視,直接走到她的面前,蘇為安還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帶著往外走。

因為知道顧雲崢有些生氣,蘇為安半個字也沒敢多問,一直出了醫院的門口,她才意識到這是回家的方向。

就算再氣再惱,他也不會扔下她一個人。

他會帶她回家。

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蘇為安安靜地跟在顧雲崢的身後,到了家,顧雲崢依舊不理她,只是徑自進了廚房,是要去準備晚飯。

蘇為安搶在他的前面,洗手做羹湯,顧雲崢沒有攔,只是在一旁看著她,蘇為安知道他有話想說,她也不問,只是忙著自己手裡的活。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他的低沉的嗓音自她身後響起,很輕、很慢、一字一句,他說:「為安,雖然我之前說想讓你有些壓力,不敢再不告而別,但科研課題也好、職業生涯也好,那些都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需要其他任何人來負責,尤其是你,我不在乎是萬分之一還是億分之一的可能,這條路我要和你走到底。」

沒有什麼無謂的犧牲,用自己的職業生涯去認真地研究一個疾病為什麼會是無謂的犧牲?

蘇為安打開水龍頭沖洗著手中的菜葉子,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平靜地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別人來負責,我也知道你不是沒有計劃就會貿然去做事的人。我相信你,所以我說那些話不是為了試探你對我的真心,也不是為了試探你做課題的決心,而是因為我知道以你的能力,繼續從事你更熟悉的膠質瘤領域,你可以更快地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專家,而不是進入一個陌生的領域,從零開始,我不想讓你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我不希望你被感情變得盲目,我想在我的有生之年,看到你成為你最開始想成為的那樣優秀的人,因為你是我喜歡的人啊。」

她說喜歡他,那樣動人的情話,他原本應該抱住她、親吻她、安慰她,可他更清楚,在剛剛那樣長的一段話里,她在潛意識中依舊認為是她拖累了他。

洗完最後一點菜,蘇為安關了水龍頭,擦乾手,轉身揚起笑容看著面無表情的顧雲崢,張開了手臂,說:「喂,我在說喜歡你,快過來抱抱我!」

有一點撒嬌,是她在求和,她以為自己的道理講得很好,此刻讓一步,他一定會接受,卻沒想到顧雲崢依舊板著臉。

「沒遇到你之前我的確想堅持更熟悉的膠質瘤研究,成為一名有影響力的專家,可我現在不想了。」

他說得確切,並非是要與她探討什麼,而是在告訴她他最真實的想法。

「最初研究於我只是研究,直到我遇到你,是你讓Huntington的研究於我並不只是一個個繁複的實驗,我標書上的每一個字、培養的每一板細胞、做出的每一次熒光染色都有信念,這信念是你,也是每一個像你一樣的Huntington患者。早兩天成為所謂的專家,比別人多知道幾個分子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我要堅持的是這份信念,可蘇為安,你的信念在哪裡?」

丟掉了,從知道基因檢測結果的那一刻起就丟掉了。

她是好學生,教材上的內容背得最牢,她每天提醒自己一遍,機制不明、治療待研究,就這樣一點點磨掉了自己對未來的所有期望,抱著活一天是一天的心態,生活也變得輕鬆了很多,就連最後下決心和他在一起也是抱著及時行樂的心態,可稀里糊塗地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他質問她信念在哪裡,她放下手臂,有些頹唐地笑了笑,說不出話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儘可能輕描淡寫地道:「帶著要研究出Huntington的治療方法的信念,那每天都會活得很失望啊。」

那樣遙遠的目標,怎麼也達不到的目標,若是當真了,那樣的失望到絕望要怎麼承受?

患病已經很可悲了,她不想讓自己的人生更可悲一點。

「我做不到。」

最後這四個字,是她的坦誠。

「那就讓我來。」他將她拉到懷裡,一字一句地道,「所有的失望都讓我背,而你的信念是我就可以了。」

他要讓她把這一生的負擔都交給他,他會替她承擔所有的壓力、嘗過所有的失望,而她要做的,就是相信他,她要為了他堅持下去。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她先放棄。

蘇為安將臉埋在他的胸口,她相信他所有的話是真心,若說不感動是假的,可這樣的話當作情話聽聽也就罷了,這麼大的事哪有他說得那麼簡單?

她沉默了半晌,悶聲道:「你這人怎麼這麼自以為是?」

他毫無遲疑地說:「因為我是對的。」

蘇為安沒有再說什麼,坦白說,在這件事里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顧雲崢有他的道理,他總有他的道理,他見的比她多、看得比她通透,反正她說不過他,但她只是真心地希望他不會後悔,不然她會怨恨自己。

蘇為安想了想,說:「雖然我比你小,也說不過你,但我說的那些話也希望你偶爾能想想,萬一真有幾分道理呢?」

她勸他放棄的那些話?

顧雲崢應聲:「我想過的,你說得很有道理。」

「那你還……」

他抱緊她,說:「可都不及你。」

他的話讓她的心裡又暖又癢,卻嘴硬道:「你別老拿這些話哄我,我不是那些好騙的小女生!」

「你自己先提的你年紀小。」

蘇為安挑釁道:「跟你比我就是小啊,仔細一算才想起來,你比我大六歲啊!」卻又話鋒一轉,似乎是在安慰他,「不過沒關係,有句話不是說彎路你先走過、虧你先吃過,可以保護我啊。」

嫌他老?

顧雲崢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說:「我沒走過什麼彎路,也沒吃過什麼虧。」

蘇為安:「……」

嘚瑟!

他又說:「與其靠把彎路走遍來避免重蹈覆轍,不如提升一下自己的智商。」

蘇為安:「……」

他停頓了一下,故意板著臉做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問道:「你覺得六歲的年齡差很大嗎?」

蘇為安內心:不小啊!六歲,就是說你上大學的時候我還在上小學啊!

但當著顧副教授的面她當然不能說出來,於是堅決地搖頭道:「不大,一點也不大。」

顧雲崢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說:「你出去吧,我來做飯。」

蘇為安連忙謝絕:「不用,我想做飯。」

顧雲崢依舊面無表情地說:「你做的菜都有點咸,為了避免高血壓,還是我來吧。」

蘇為安一怔,問:「那你怎麼不早說?」

顧雲崢整理好她洗過的菜,頭也沒抬,說:「怕你害臊。」

蘇為安第一步完成的細胞試驗雖然驗證了在分子通路上HDQ199這個藥物的確有可能影響到血管內皮細胞,但從細胞試驗到人體的推導還任重道遠,而下一步,他們需要完成實動物模型中的驗證。

Huntington舞蹈病的轉基因模型鼠身價不菲,蘇為安完全成了這些實驗鼠的「老媽子」,每天起早貪黑地伺候它們的吃喝拉撒,當然,還要一隻一隻地喂它們吃HDQ199的藥物。

養了三個月,終於可以完成實驗,卻沒想到和之前藥物廠家所報的結果一致,全部為陰性,未發現動脈瘤。

雖然知道發生率很低、他們第一批處理的實驗鼠數量又有限,的確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可當真的面臨這樣的結果,蘇為安的心情還是很沉重。

同實驗室的男同事看她的表情,猜出結果不好,邊做著自己的試驗邊說風涼話:「雖然說第一次實驗結果不好說不明了什麼,但從你們決定做這個題目我就覺得這個結果好不了,人家藥廠的前期實驗也不是白做的,總不至於全世界就你們懂吧……多貴的實驗鼠啊,你們這麼做下去也是白浪費,何必和人家溫教授的實驗葯過不去?不如趁早換個題目!」

以卵擊石用來形容他們大概最合適不過了,蘇為安明白同事話里的意思,可三位實驗被試發生了多發的動脈瘤,他們的細胞試驗又的確驗證了藥物對細胞水平的影響,更重要的是最早的動物試驗也曾報過有一次動脈瘤的情況,若說是巧合未免太過自欺欺人,她絕不相信他們的選題是白費力氣!

完成第一批實驗數據記錄之後,蘇為安長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還是要堅持下去,她正準備重整旗鼓、加班加點做完第二批實驗,說不定如果運氣夠好能夠碰上一個陽性結果,卻被顧雲崢攔了住:「我仔細想了一下,雖然我絕對相信我們最初的假設沒有問題,但我們的經費有限,模型鼠的數量有限,想要去驗證這樣的小概率事件很難。」

蘇為安一怔,有些意外地看向顧雲崢,問:「所以你的意思是……不做了嗎?」

顧雲崢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是說我們要改變條件讓一個小概率事件變成大概率事件,這樣我們才不是在碰運氣。」

「變成大概率事件?」蘇為安思索了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

「沒錯,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生動脈瘤的三位患者的情況,正如溫教授所說,他們三個都有高血壓,如果高血壓的患者血管內皮對HDQ199更為敏感,這也可以解釋目前的結果。」

蘇為安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我們需要在模型鼠上造出高血壓的模型。」

「嗯,但這樣一來時間就更長了,你會不會很辛苦?」

蘇為安搖了搖頭,答道:「是自己想做的事,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只是雲崢,經費……」

顧雲崢申請的國自然連結果都還沒公布,目前的實驗全靠和內科的合作撐下來的,臨時更改實驗計劃,一旦國自然的申請出現意外,他們就「斷糧」了,這次的動物試驗都無法完成。

顧雲崢自然知道她的擔心,安慰她道:「你不要多想,交給我吧。」

不擔心當然是不可能的,國自然又哪裡是那麼好中的?可蘇為安知道自己的焦慮除了讓他分心以外也並無用處,於是順從地點了點頭,說:「好。」

造高血壓模型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因為經費問題,這段時間她也沒有其他的東西可做,就進入了一個毫無產出的時期。

科室里消息傳得最快,她成了科室里「無所事事」的反面典型,在走廊里時不時碰到腳步匆匆的周啟南,對方會叫住她:「哎,小蘇,你幫我把這個文件送到行政樓一下,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

要不就是:「哎,小蘇,幫我們組的人把培養箱清理一下吧,反正你閑著也是閑著。」

蘇為安沒有理由拒絕,尤其是在這一批研究生都面臨著畢業,喪失留院機會的溫冉直接脫產不到科里幹活了的情況下,科里缺人得很,而蘇為安應下得事完成得又會非常快,幾次下來,科里的人用她越來越順手,她每天就奔波在醫院的各個科室之間。

但這樣的活並不是幹得越多就會越受人歡迎,實驗不順利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科,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帶著「不過如此」的意味。她將蓋好公章的文件送回醫生辦公室的時候,偶然聽到裡面的議論聲:「雖然蘇為安取代溫冉留下來了又能如何?她也不過就在這兒養養老鼠、跑跑腿,人家溫冉去了章和醫院依舊是前途光明的外科醫生。」

「誰說不是,學醫哪兒是你說退就退、說回來就能回來的事?醫學博士和助理研究員,這已經是等級差異了!」

蘇為安站在辦公室門口有一瞬的失神,就聽一旁有人喚她:「為安……」

她抬頭,只見杜雲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在這裡,從表情上來看,他也聽到裡面的議論了。

他蹙眉道:「我去讓他們不要胡說。」

蘇為安攔住他,在裡面的人議論得正歡的時候直接推門走了進去,面無表情地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轉頭一個字也沒說地離開了。

好在這樣的情況並沒有維持多久,之前國際會議的結果出來了,原本有個海報展示的機會蘇為安就覺得足夠,卻沒想到組委會給了他們會議發言的機會!

顧雲崢將這一結果告知了科主任王煥忠,自己的科室成員能夠在正式的國際大會上發言,提高科室的知名度,他作為主任自然是再高興不過,在科室的早會上點名表揚了顧雲崢和蘇為安:「小顧和小蘇剛剛接觸Huntington舞蹈病不久,第一項實驗成果就得到了國際會議的認可,大家要多向他們學習,科研重在思考,要多去想怎麼把選題變得更有意義,而不是真的變成『科研民工』,每天只會機械簡單地重複一些實驗的過程,往後大家都多支持一下小顧和小蘇的工作,也希望他們在10月的國際會議上代表我們科室出色地完成報告!」

主任話音落,會議室里掌聲響起,蘇為安能感受到看向他們的目光中羨慕中夾雜著嫉妒。

會議結束,主任離場,大家這才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前來祝賀他們。就在這一片祝賀聲中,蘇為安聽到從他們不遠的地方傳來別人的議論:「聽說章和醫院溫教授他們也會在這個大會上報告他們的藥物臨床實驗結果,這會議組委分明就是想看中國人自己內訌才把顧雲崢他們那麼小的細胞試驗也提到會議報告的位置上的吧!」

「還真說不準!被人當槍使了也不知道有什麼好得意的。」

聽到這話的不只有蘇為安,科室副主任張大冬低咳了一聲,道:「人家小顧也不是第一次去國際會議上做報告了,有這工夫想得這麼複雜,不如好好乾自己的活去!」

先前議論的人也沒想到被領導抓了個正著,有些尷尬地站起身,說著要去手術室就趕緊溜了。

對於旁人冒著酸意的議論,蘇為安也懶得理會,之前的等待終於到了時間,她就忙著完成動物試驗去了

這一次終於她的等待沒有再落空,動脈瘤的陽性率達到了10%,蘇為安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對鼠腦進行取材完成切片染色,又是連著幾天忙碌到深夜,但好在最後的實驗結果比預想的甚至還要好。

收拾完實驗室,蘇為安抬眼看錶才發現竟然已經是夜裡12點了。走回醫生辦公室,顧雲崢正在那裡忙著改標書,蘇為安走近一看,才發現竟然全是英文,她有些意外,問:「這是……」

顧雲崢簡單地解釋道:「和美國的一位教授合作申請的一個美國的基金,之前初選提交入圍,現在返回來精修。」

蘇為安一怔,美國的基金項目書要求全英文自然不必說,但內容和要求也比國內的更為嚴格,顧雲崢每周的手術連軸轉,時不時還要陪她做實驗,究竟是什麼時候準備出來的這麼大的一個項目書?仔細想來真的有些不可思議!

她還來不及感嘆,就聽顧雲崢繼續道:「對了,有個好消息,我們之前申請的Huntington的國自然項目過了,不用太擔心經費了。」

顧雲崢說得輕描淡寫,申請下來一項國自然課題對於他而言也並非什麼需要耀武揚威的事,他最高興的不過是這個項目的經費可以解決他們此刻在資金上的缺口。

旁人看著顧雲崢做什麼成什麼,多不過是感嘆一聲他運氣好,可這「好運氣」背後是何其可怕的實力和努力?

即使是顧雲崢,也會改標書改到後半夜,但他從不去炫耀自己的努力,所以大家都以為他毫不費力。

原本接連忙碌了幾天已經很是疲憊,可此刻看著顧雲崢,蘇為安只覺得自己所做的還遠遠不夠,她正想著,就聽顧雲崢繼續道:「我和院里申請過,下個月起我們將和內科主任開設Huntington的聯合門診,隨後我們科將逐步開展Huntington的外科手術治療。」

蘇為安會意,道:「你是說DBS?」

「嗯,細胞和動物試驗做得再多,想要最終影響到人的身上都是很漫長的過程,所以除了這些,我們也要從臨床入手。」

顧雲崢既然這麼說,肯定是已經有計劃,她儘快學習配合他就對了。

她答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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