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勝男的病房裡。
她正和面前這個叫做程子謙的男人各懷鬼胎地兩兩相望著,突然,程子謙手裡的電話響了。
顧勝男只好等他打完電話再向他詢問路龜毛的行蹤,不料下一秒程子謙竟把手機遞給她:「昨晚露台的情況有點混亂,我倆拿錯了手機。」
顧勝男看著手機愣了好半晌。
昨晚這個男人也在露台?那麼……她該不會撲錯了人,沒染指到路晉,反而……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她沒能拿回自己的運氣、如今只能頭破血流地躺在這兒……
顧勝男趕緊搖搖頭,接過手機。
一接通,聽筒里就傳來徐招娣神清氣爽的聲音:「恭喜你啊!」
顧勝男摸摸自己額頭上的紗布,無比沮喪:「有什麼好恭喜的?」
「路晉進醫院了,貌似還傷得不輕,你終於把你的運氣給拿回來了!」
顧勝男一怔。她的答案顯然要讓徐招娣失望了:「我也在醫院……我也傷的不輕……」
掛了電話,顧勝男耳邊還迴響著徐招娣的聲音:路晉進醫院了,貌似還傷得不輕……
顧勝男有些不確定地瞅瞅程子謙,既然他都能找到她的病房,那麼……「你知道路先生現在在哪兒么?」
「不好意思,這個我不清楚,我發現拿錯了手機之後給我自己的號碼打了個電話,護士接聽了以後才告訴我你在這兒的。」語畢,程子謙四處瞅了瞅,「我的手機呢?您還記得放哪兒了么?」
她哪兒記得?顧勝男只好硬著頭皮朝程子謙笑一笑,趕緊把病床上的枕頭被子全翻起來找了個遍,沒有。
床底下、床頭櫃也找了個遍,還是沒有。
正當顧勝男準備下床繼續搜尋手機時,外頭傳來敲門聲,循聲看去,一位護士正站在門邊:「0031號床的病患。」
顧勝男愣了愣才發現正一臉嫌棄地看著她的這位護士口中的0031指的正是她。
而且很快顧勝男就明白了對方的一臉嫌棄是為了哪般——
只見護士左手舉起一隻剛洗凈的痰盂,右手舉起一支用透明塑料袋裝著的手機:「我剛才清理你嘔吐物的時候在裡頭發現了你的手機。我把它給你拿回來了,你還要不要?」
程子謙下意識地眯眼朝護士的右手一瞧,眉目就此僵住。
顧勝男早已滿頭黑線,糾結了好半晌,才終於認命地回頭看向程子謙,轉述護士的話:「你還……要不要?」
程子謙這才回眸,重新看向病床上的這個女人,他雖沒說話,但顧勝男已從他投在自己身上的這道目光中讀到了他的心聲:奇葩……
「我……我會賠償的。」顧勝男現在只能以此挽回自己的最後一點臉面了。
消化掉顧勝男帶給他的種種刷新他下限的行為過後,程子謙很快便釋然:「不不不,不用了,手機的錢就當是我給你的誤工費吧。畢竟是我害你受傷的。」
「可……」
「不耽誤你休息了,告辭。」他朝她微微一頷首,這就準備離開。
顧勝男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心中嘖嘖嘆:程子謙、程子謙,果然人如其名,謙謙君子,哪像那路龜毛……
腦中突然竄進路晉的面孔,顧勝男剛放鬆下來的心頓時又是一緊。
好在徐招娣很快就替顧勝男打聽到了路晉如今身處何處——離她不遠,就在樓下的骨傷科病房。
鑒於路龜毛如今生死未卜,顧勝男只好勉為其難,撐著自己那把老腰走一趟了。
好不容易挪到那虛掩的病房門外,顧勝男鼓足勇氣敲了敲門,沒人應。
又敲了敲,還是沒人應。顧勝男現在光站著就已經腰酸背痛、頭腦發昏,索性直接推門進去。會客區沒人,病床上也沒人,顧勝男小聲問了句:「有人么?」
回答她的是洗手間里傳出的「哐當」一聲。
顧勝男趕緊一瘸一拐地蹦過去,想也沒想就已破門而去。
一個男人正站在馬桶前……解手。
瞬間,洗手間內外的這倆人同時僵住。
對方不用回頭,顧勝男就已經從那堪比007的完美背影中自動聯想出了某人臉上那「殺了她都不解恨」的表情,趕緊悶頭道歉:「對不起!」
顧勝男說著就要關上門退出去,卻當即遭他一喝:「站住!」
她猛地頓住。
「回來!」他又說。
他叫她……回去?!!!顧勝男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回頭瞄一眼,這才敢確定裡頭那人確實是路晉。
「聽到沒有?」他又發話了。
顧勝男心一橫,強迫自己往回走。
她都已經站在洗手間門邊了,他還不滿:「再過來點!」
顧勝男詫異地張大了嘴,一時半會兒愣在那裡,某人卻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手臂往後一探,轉眼就把顧勝男拉了過去。
「你你你你幹嘛!」
路晉瞪她一眼:「閉嘴,扶牢我。」
顧勝男終於明白自己是被當做拐杖使用了。這麼近的距離里,也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正「噗通噗通」地敲擊著誰的耳膜。顧勝男尷尬的垂下眼眸,不料一眼就看見了他受傷的手臂,她頓時呆住。
這女流氓竟堂而皇之地低頭看向他某處!!!還直勾勾地盯著發獃!!!路晉當即低喝一聲:「閉眼。」
嚇得顧勝男立馬雙眼一閉。
等了半晌顧勝男都沒等到水流聲,正琢磨著是怎麼回事,耳邊隱隱的響起了這個男人喉結滾動的聲音。這回她學乖了,只悄悄啟開一條眼縫,只見這個男人的耳朵早已通紅。顧勝男想到某種可能性,在趁被他發現之前,她悄悄閉上眼:「要不要我把耳朵也捂上?」
即使閉著眼,顧勝男依舊感受到他飛來的眼刀。果然被她猜中了,因為她在場,這男人才遲遲沒能……
在他開口命令她之前,顧勝男已經配合地捂住了耳朵。
一秒……兩秒……顧勝男正默默估算著什麼時候可以把手從耳朵上移開,突然——
「砰」的一聲巨響。
助理破門而入。
「路先生你沒事……」原本滿嘴緊迫激昂的助理在看清背對他的這對男女時,嚇得聲音一下子就蔫兒了,「吧……」
幸好在助理破門而入的前一瞬間,路晉已經成功拉上了褲鏈,可他還是回頭給了助理一記比千年寒冰還冷得人牙齒打顫的目光。
「你跑哪去了?手機為什麼一直在通話中?」
助理頓時結巴起來:「我……我……」
他能說,有位中國好炮友剛才一直在對他進行言語上的調戲么?
他能說,自己雖然早已聽得面紅耳赤,卻還遲遲捨不得掛線么?
不能!
他只能說:「那個……我掛了電話之後才看到您發我的簡訊,說是讓我立刻趕來洗手間,要不然就要我捲鋪蓋走人……所以我……可是您……」
助理說不下去了,不由得瞥一眼在場的第三人——顯然已經有人替他解決了路先生的燃眉之急。
助理費了好大一番勁才把路先生從洗手間里攙出來。轉眼就被翻臉無情的路先生打發到病房外去面壁思過。
助理一走,顧勝男頓時感到自己被單獨留在病房裡面對某人,很是讓她喘不過氣來。
路晉也不說話,黑著張臉坐在那兒,倒像是在生悶氣。
顧勝男抓耳撓腮了好一番,終於決定打破這快要溺死人的沉默:「你怎麼傷的這麼重?」
她好心關切,不料對方頓時擰起眉眼向她掃視過來。
顧勝男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他才終於肯開金口:「你忘了?」
問得顧勝男一愣。
「你真的忘了?」他又問了一遍,眼中的光彷彿帶著某種希冀,又彷彿帶著某種被人狠狠傷害後的痛楚。
顧勝男仔細回想,可腦子一直處於一片空白的狀態:「要不……你提醒我一下?」
這個男人分明在磨牙霍霍,連帶著下顎線條都整個兒繃緊了。終於,他的嘴捨得蹦出兩個字:「天台。」
顧勝男配合地做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心裡琢磨著自己難道真的在天台吻了他?就算真的吻了,其實也是在她意料之中的。
以為到這兒就完結了,哪料到這男人嘴裡又蹦出一句:「還有……酒店。」
「酒——店????」這回顧勝男是真的驚到了。
準確來說,是酒店停車場,外加酒店電梯,外加酒店走廊,外加酒店套房……
一想到自己在酒店各個角落遭受到的同一個女人對他的各種蹂躪,路晉心裡就默默滴血。
可她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路晉兀自搖搖頭,緩了許久,才終於得以絕望而平靜地看向面前的這個禽獸:「我下周就會離開B市,忘掉你對我犯下的罪行。」
離開……
這兩個字眼倏地揪緊了顧勝男的心,以至於她根本就沒聽見那後半句:忘掉你對我犯下的罪行……
自然也就更沒心思去回想早已被她忘到九霄雲外的那酒店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