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上的老段子:只要在任何名詞後面加上後綴「.avi」,就能瞬間將名詞變髒,令觀者眼神曖昧起來。
但「人妻和講師」這樣的組合,無需後綴,大家對其中劇情也都心知肚明。
唐影當即拿著手機要給王玉玊發八卦微信,語氣刻意驚爆:天了嚕!婊姐下凡出軌了!我竟然親眼目睹到她和發小去了快捷酒店開房!
卻沒想到許子詮在那個瞬間彈入對話,蹦出一句:「剛從你家樓下經過,下來喂貓?」
唐影一愣,手抖,編輯完的勁爆八卦信息「嗖」地一聲發給了對方。
完了,她想,暴露自己本性。
那邊果然秒回了一個問號,外帶一句調侃:你正趴人酒店床底下嗎?
唐影兩手抓著手機勤懇打字,試圖解釋:「發錯了。和我同事分享一個八卦後續。」
許子詮笑,「也和我說說?」
「你這麼八卦?」
那邊沒回了,直接撥了電話過來,聲音淡淡:「也不是八卦,主要想和你說說話。」
夜風將他的聲音送來,唐影心臟莫名漏跳一拍,熟悉感覺,又想起那天夜晚,他站在樓下靜靜看向自己的身影。
她聽見自己聲音問:「說什麼?」
他帶笑意,「你說什麼都好,婊姐的八卦也可以。」
唐影想了想,忽然開口,「不說她了,說我們吧。」
許子詮一愣。
就聽電話另一頭唐影繼續,「你聽我說說,我對你心動的次數?」
聽筒傳來對方呼吸的聲音,唐影半低著頭,找了一根路燈背靠著,開始數:「第一次心動,是你在飛機上,叫我香橙小姐;第二次心動,是非要拉著我,給我買戒指;第三次心動,你提著貓糧在我樓下喂貓;第四次心動,是上次你隔著手套牽我的手送我回家;第五次心動,是剛剛忽然聽到你的聲……
她停下,聽筒里只有電波呲呲。
冬天的風一吹,她背靠路燈,卻有了涼爽的錯覺,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才知雙頰已發燙。
許子詮一直安靜,半晌才開了口叫了一聲:「……唐影。」
「嗯?」
他的聲音帶了安撫:「這麼重要的事情,我們應該當面說的。」
話音才落,又似乎覺得這個回復像在逃避,擔心她亂想,許子詮迅速補了一句,「你現在在哪?我來……」
卻被唐影笑起來打斷,「這些不重要的。」她隨意抓了抓頭髮,認真告訴他:
「許子詮,說得出口的心動,不叫心動。只有不在意了不當回事了,才敢告訴你。」
他沒想到是這個回答,僵在原處。
「嗯,我們不是說好要做朋友嗎?既然都戴了友誼之戒,就不能瞎心動。所以,我要把這些『心動』當成笑話告訴你,也請你當成笑話聽。等我們說笑完了,依然只有友誼。」
她一手插兜,抬頭看著天,聲音朗朗。城市的夜空沒有星星,路燈在頭頂,像一個小型又潦草的太陽。
「……原來這樣?」 那頭半天才傳來他的聲音,低嘆:「你還真是腦迴路清奇。」
「對啊。你雖然渣,但人確實挺好,加上我又是一個沒有正經戀愛過的菜雞,對你這種人心動很正常。所以啊,我調整好心態了,但凡我管不住自己,我就和你說一聲,你可以嘲笑我,我也可以嘲笑自己,我們一起說說笑笑,這事就翻篇了。你看這辦法是不是特好?對得起你送我的一萬塊的友誼之戒吧?」
她兀自絮絮叨叨起來,那邊卻越聽越煩,「好好好。特別好。」
唐影聽話住嘴,想到什麼又問,「對了,那你呢?」
她的聲音從聽筒飄來,尾音發糯,無辜又好奇,「那,許子詮,你對我,有沒有過心動?」
或許是他的幻覺,她的語調裡帶了試探與期待,他呼吸不由一窒,沒有回答。
於是下一秒,他確信這確實是個幻覺,因為電話那頭的女人接著大咧咧說:「如果有的話,你也可以當做笑話說出來的。我不嫌棄你!我知道的,我嘛,怎麼說也是個妙齡獨立女性,不小心散發了該死的魅力也是很正常,如果你……」
「沒有。」電話那頭直截了當打斷,像是賭氣。
然後忙音傳來——他竟直接撂了電話。
唐影好笑看了一眼手機,將它和手一起塞進羽絨服口袋裡。再往前走是蘇州街地鐵站,換乘到6號線朝陽公園下車,路上耗時一個小時,她可以在地鐵里再加會兒班。
打開電腦的時候莫名奇妙走神。想起她電話里對許子詮言之鑿鑿那句:「真正的心動,是不會說出口的。」
這是實話。
所以,那天他送自己回家,她突發奇想站在三樓漆黑的樓道里往下看時,看見路燈下安靜站立的他的那個瞬間——
她想,那一次心動,她永遠不會告訴他。
儘管工作繁多,唐影還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和王玉玊八卦了婊姐。
兩個人飯後繞著寫字樓曬太陽散步,王玉玊聽了事情始末,一臉嫌棄:「那劉美玲也太沒良心了吧?」
唐影也不可思議,「既然她老公對她那麼好,她怎麼還要出軌?」
「我怎麼知道……」王玉玊晃了晃杯里奶茶:「貪得無厭?」
「是貪心嗎?」唐影搖頭,「我怎麼覺得更像是——真愛?」
當一個女人開始不在意做什麼,也不在意去哪裡,那必然是因為遇到了對的人。
「住慣了五星級酒店的女人會願意上連鎖酒店開房……」唐影咂咂嘴,「如果我是她,只有一個男人能讓我心甘情願這樣——」
「誰?」王玉玊側過頭看她。
「吳彥祖。」唐影目光堅定,外加一句,「還得是20年前的顏值加體力!」
章以文當然不是吳彥祖。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講師,但他或許就是情人眼裡的吳彥祖。唐影亂猜。
婊姐自從被王玉玊作弄後,再加上忙於出軌,這一陣極少折騰唐影。原本那些與律師工作無關的打雜事項,唐影也學乖——
上周末婊姐又讓唐影幫自己起草一份關於大數據發展的調研報告,唐影直接回復郵件並抄送了老闆,表示:「根據聘用律師合同約定,草擬報告屬於專項服務,不在常年法律顧問服務範圍,需要額外收費,項目預計所需10小時,將計入本月小時單,請知悉。」
婊姐一見郵件差點嚇死:這份調研報告本就是自己的本職工作,只是偷懶想要塞給唐影,若被自己上級知道拿真金白銀聘請的外部律師做這種事情,她要遭殃。
她趕緊私信了唐影說有誤會,這個「項目」先擱置就行。
這麼一折騰,婊姐來找唐影的次數更少。王玉玊得知後大笑,獎勵小狗一般摸頭誇她:「這個就是我說的調教,你學得不錯嘛。」
源於婊姐的雜事變少。但唐影也沒閑下來——
王玉玊瞅准了韓涵手上那幾個客戶,奈何人家霸佔地緊,只好拉著唐影籌謀開發新客戶,瞄準了行業里備受關注的幾個新法律問題,讓唐影一遍遍查資料、檢索國外法規,寫行業資訊,然後編輯成雜誌形式,每周發給潛在客戶。郵件中英雙語,再配上一句:「如果貴公司對此類法律問題需要進一步的幫助,歡迎您隨時和我們聯繫。」附上自己郵箱。
用她的話說,「勾搭客戶就要把自己當作渣男:廣泛撒網,一旦發現有意思的,就重點拿下。」
唐影曾不理解問她,「大姐,銷售拿提成的,使勁搶客戶我還能理解。我們拿死工資,多一個客戶還得多幹活,你為什麼要那麼替老闆操心?」
王玉玊皺眉看了她一眼,忍住白眼:「你這幾個問題槽點太多,我都不知道從哪吐槽好。」
拉過唐影坐在面前,拿著筆,說一句點她一下額頭:「第一,律師的成本在於時間,而增值在於經驗,只有在同樣的時間內比同齡人做更多的項目、積累更多的經驗,才能脫穎而出。所以從個人發展的角度上,趁著年輕多幹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唐影受教。她又點她第二下:「第二,接觸客戶是遲早的事情,雖然現在名義上是幫老闆幹活,但和客戶接觸的是你本人,先把感情培養好,信任做出來,未來想要獨立,這些靠自己取得的客戶都是你的機會。」
唐影小聲說知道了。
「還有最後一……王玉玊想點她第三下,發現她額頭已被戳紅,心軟,改為摸了摸她頭髮,但語氣仍重:「做律師、做下屬就是要操心!做律師要為客戶操心,做下屬要為老闆操心——當你把老闆煩心的事情時時刻刻掛在心上,把它看得比你自己的還重要。忠心耿耿並一腔熱血,他不給你升職加薪,給誰?」
唐影羞愧了,虛心求教:「……怎麼個操心法?」
王玉玊面帶微笑,「秘訣有一個,但有些羞恥。」
「哈?!」
「把自己想像成太監——」王玉玊看著唐影,淳淳教誨:「再把老闆當成皇帝:他說的每一句話你都當作聖旨去辦,他說往東,你就堅定不移地往東,他說停下,你就絕不猶豫地停下,他想賺錢,你就想方設法給他搞錢……事事周到,甚至比他多想一步,將他慣到離不開你。那麼,你升職加薪的日子就來了。」
唐影點點頭,領會:「我知道了。我們要做職場上的舔狗。」
「你說對了。職場上很殘酷的,最討厭玻璃心和所謂尊嚴。做個皮實又耐操的舔狗,才人見人愛。」王玉玊勾唇一笑,暗紅色唇釉,看了看時間,又冷臉,踹了一踹唐影椅子腳,不耐煩催促:「都快三點了,讓你做的兩個調研趕緊發我。」
「喳!」
唐影現學現賣,謙卑從椅子上站起,對王玉玊欠了欠身,抱著電腦弓著背,小太監般從會議室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