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解簽
等夏修言從攤子前離開, 卦攤下躲著的人才敢輕輕動一下已經麻木的身子換了個姿勢,輕聲問:「方才是誰?」
「明陽公主和夏將軍的兒子夏修言。」
章榕聞言驀地睜大了眼睛, 猛地抓住她衣角:「你說什麼?
你讓夏修言去找她?」
秋欣然瞥了腳邊的人一眼, 嚴肅地問道:「章大人當真同迖越人有勾結?」
「不可能!」
少年斬釘截鐵道,說到這個目光也瞬間沉了下來,「我爹是被人陷害的。」
秋欣然點一點頭:「既然如此, 夏世子會去找她的。」
「你怎麼知道?」
「朝中有人勾結迖越人綁他, 他自然比誰都想知道這人是誰。」
秋欣然奇怪地看著他,好似在納悶他怎麼連這都想不通, 「他為了調查清楚這件事, 也不會不管。」
章榕從未同夏修言打過交道, 印象里對方只是個有些陰沉的病弱世子, 不要說救人便是自保都是問題, 否則在行宮怎麼會叫人輕易擄走?
他陰沉著眉眼不放心道:「他當真能救我妹妹?
萬一他對我爹懷恨在心, 報復在卉兒身上怎麼辦?」
「實話告訴你,夏世子能不能救下你妹妹,會將你妹妹怎麼樣, 我全無把握。」
秋欣然嘆一口氣, 「但如今你出不了城, 又要趕在追兵之前將人救走, 倉促之間我找不到別人, 能碰巧在這兒遇見夏世子已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章榕知道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情況對他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他歷經千辛萬苦從流放途中逃回來, 不是為了替爹娘報仇, 而是想將妹妹從妓坊救出來。
不想剛巧遇見韋鎰在船上, 兩邊起了衝突,他寡不敵眾只能在岸上製造有人落水的恐慌, 引得沿江的官兵手忙腳亂,再趁機脫身。
可惜他自己身負重傷,匆忙之下同妹妹約定在外頭種著三棵垂楊樹的財神廟碰頭。
現如今,他在這裡受人追捕出不了城,妹妹生死未卜也不知有沒有順利脫身。
一想到這兒他就再難在此處等下去。
秋欣然見他咬牙要出來也不攔他,只想了想才說:「以我對夏世子的了解,他為人謹慎有自己的主意,你若是希望他能出手幫你,最好叫他知道你有值得他出手相幫的地方。」
「多謝姑娘。」
章榕前十幾年都是天之驕子,一夕之間家破人亡,他一路逃回長安,進城後先去找了父親昔日的好友,結果被他出賣引來抓捕,連著幾日在城中提心弔膽躲躲藏藏,沒想到最後竟是一個陌不相識的算卦先生出手幫了他,這半年間嘗盡人情冷暖,這句「多謝」發自肺腑。
秋欣然不圖他這聲謝,擺擺手道:「你走吧,若章大人當真是含冤而死,我祝你早日洗清冤屈與你妹妹團聚。」
章榕捂著傷處深深看她一眼,秋欣然警惕道:「你要是再被抓了,可別把我供出來。」
明明是這麼個危機四伏的時候,少年卻叫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逗弄地輕扯了下嘴角:「若有章家沉冤得雪的那日,章榕赴湯蹈火以命相報。」
夏修言從算攤離開走到曲江亭附近時,發現岸邊還有幾艘遊船停著。
他轉身進了江邊一家茶館,在二樓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不多久高暘就走上來,他打聽到的事情與秋欣然說得差不多。
夏修言望著江邊微微沉吟,似在斟酌什麼。
過了片刻,又吩咐道:「你替我去辦件事」他招招手,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高暘聽完臉上卻露出些猶豫。
「怎麼?」
「此事有些蹊蹺,屬下擔心」
「無妨,此事本與我們無關,就算是個陷阱也值得去一探究竟。」
夏修言囑咐道,「京兆府恐怕已經派人出去搜索,你快馬加鞭一定要趕在他們之前。」
「是。」
等高暘領命離開,夏修言又在茶樓坐了一會兒。
江邊的遊人漸漸散去,等日頭微斜他才下樓往醉春樓走去。
經過方才那個算命攤子時,夏修言下意識朝著方才路過的卦攤看了一眼,果然看見那個鵝黃色的身影還在原地。
不過攤前坐著一位女客,身旁還有個丫鬟跟著,正叫她解簽。
他放緩了腳步走近些,便聽她說:「若是算得不錯,小姐可是已有心上人了?」
她話音剛落,那女客身旁的丫鬟便鼓著眼睛小聲罵道:「你你胡說什麼?」
「錦衾,不得無禮。」
坐在攤前的女客微紅著臉,又小聲問,「先生還看出什麼?」
秋欣然低頭又看兩眼簽,意味深長道:「此人命格不凡,或是世爵之子,可惜父母緣不佳,雙親當中或有一方早逝,他自己」她抬起頭目光正對上站在女子身後夏修言,不由結巴了一下。
而攤前女客卻神色激動,絲毫未察覺到她的異樣,兀自追問道:「他自己又怎麼樣?」
秋欣然面上勉力鎮定才將剩下的話說完:「他自己身體應當也是不佳。」
攤前的小小姐輕輕倒吸一口涼氣,失態地一把抓過她的手:「那先生可看得出我同他的緣分?」
夏修言抱胸站在一旁,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神色。
秋欣然面不改色地將簽子收起來,溫和道:「緣分一事不可說破,否則原本有也沒有了。
我只能說世上緣法千萬,並非種種都是姻緣。」
那小姐聞言露出幾分傷感之色,又不死心:「當真沒有嗎?」
丫鬟看見一旁站著的男人,神色緊張起來,在底下悄悄扯了下自家小姐的衣角,小聲提醒道:「小姐,我們該回去了。」
那女客依依不捨地站起來,將早前許諾的酬金遞上,還忍不住問:「先生是日日在此擺攤嗎?」
秋欣然面紗罩著臉,看不清神色,更顯出幾分神秘:「我與小姐有一卦之緣,若還有緣自然能夠再見。」
那女客惋惜起身,轉頭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位十七八歲的男子,莫不是也是來此算命的?
對方生得五官俊秀唇紅齒白,她忍不住又多看一眼,但見他也垂下眼看了過來,又不禁雙頰一紅,忙攜著丫鬟匆匆離開。
等上了不遠處的馬車,從車窗里看去見那位男客已在攤前坐了下來,看來果真是來算命的。
她瞧著那背影不知為何隱隱覺得有些眼熟,卻又實在想不起在哪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