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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摸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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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摸黑

高暘站在洞外, 只聽洞中一聲巨響,隨即一陣地動山搖。

他目齜欲裂, 立即就要往裡沖, 好在一旁的賀中連忙拉住了他,此時巨石林木紛紛從坡上滾落,圍在洞外的人也是一陣驚呼, 趕忙撤退。

等到了安全處, 不遠處的震動也停止下來,空氣中一陣揚塵, 再看眼前這山, 南面塌了一小塊, 坡上滾落的石塊已將洞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裡頭必然已經塌陷, 就是再想將這山洞挖通也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這動靜必然已經驚動了臨縣的官府, 應當不久就會有人趕來。

洞中的礦道內,秋欣然耳朵嗡嗡的,腦袋暈暈乎乎好長一段時間, 許久才清醒過來。

她抬手扶了下額頭, 才發覺身上還壓了個人。

方才從上頭跳下來, 這人將她護在懷裡, 這會兒兩人四周儘是碎石木屑, 她倒是沒叫這些個砸到,也不知他是不是受了重傷?

一想到這兒, 秋欣然心中一緊, 忙伸手拍拍他:「趙將軍, 你沒事吧?」

她這麼喊了幾聲,身上的人似乎終於悠悠轉醒過來, 動彈了一下身子。

秋欣然長出一口氣,心中默念:謝天謝地。

壓在她身上的人體重不輕,她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起來,將人扶起靠牆坐著,聽他悶哼一聲,忙問:「你受傷了?」

二人跳下來時,上頭的剛好炸開,恐怕他正是受了波及。

對方好一陣沒說話,等得秋欣然心驚膽戰,過了半晌才終於聽他緩緩開口道:「沒事。」

對方聲音低啞,與之前聽過的好像不大一樣,方才在上面的時候秋欣然心中就有過片刻的疑惑,但因為情勢緊張並未多加留意,這會兒聽他開口,又覺得或許是因為受了傷的原故,因而也沒有細想:「接下去要怎麼辦?」

「亞述既然準備了退路,這礦洞必然能通到外面。」

秋欣然也這麼想:「也不知上頭是個什麼情況,我看我們還是要儘快出去,免得礦洞再塌。」

男子點點頭,扶著一旁的石壁站起來。

秋欣然察覺他動作有些吃力,忙伸手去扶,對方動作一頓,沒有將手抽出來。

好在這礦洞雖不寬敞,但也足夠兩人並肩前行。

外頭應當已經是深夜了,四周寂靜無聲,只能聽見二人的腳步聲,就是呼吸聲在這樣的黑暗裡都顯得清晰可聞。

秋欣然與趙戎不熟,這會兒忽然生出了幾分尷尬,只能沒話找話:「將軍怎麼知道這下頭一定會有地道?」

「我同亞述交手幾次,知道他的為人。

他雖然對齊克丹忠心耿耿,但是不會輕易送死,必定還留著後手。」

夏修言淡淡道,「進洞以來諸多變故,他卻始終站在原地不動,又用那麼長的引線,將放在近洞口的位置,我就猜他身後應當藏了什麼,或許有逃生的通道。」

秋欣然聞言點頭,恭維道:「將軍心細如髮,叫人佩服。」

半靠在她身上的男子終於聽出幾分古怪:「你叫我什麼?」

秋欣然覺得他這話問得奇怪:「趙將軍不對嗎?」

一旁的人詭異地沉默下去,半晌沒有接話。

秋欣然心中惴惴,正納悶莫非自己方才可是哪句話說得不對,過一會兒聽他若無其事地問:「亞述方才將你叫到近前,對你說了什麼?」

他一問,秋欣然才想起來,忙回答道:「他說他將那箱子藏在這山後頭的一處水潭裡,上頭壓了一塊青石板,將石板掀開就能找到一個密封的銅盒。

不過,他如今死了,也不知這話是不是當時隨口說來騙我的。」

夏修言沉吟片刻,搖搖頭:「亞述為人自負,他確信我們今日都會死在洞里,不必編個謊騙你。

否則引我起疑,得不償失。」

「這麼說來他說得都是真的?」

「等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人說話的功夫,已往前走出一段路。

秋欣然覺得自己全然是個睜眼瞎,與其說是自己扶著身旁的人,倒不如說是身旁的人帶著自己往前走,不禁問道:「將軍能看得清路?」

「只能看著一點。」

「將軍好目力。」

秋欣然由衷讚歎道,「我認識的人里可算是數一數二。」

夏修言狀若無意:「還有誰?」

秋欣然沒想到他對這種恭維話也挺較真,這會兒說誰都不大好,於是沉吟片刻才回答道:「定北侯。」

趙戎既然是夏修言的手下,就是說他目力不及夏修言應當也不會叫他氣惱吧。

正想著,誰知他又問:「你怎麼知道?」

秋欣然這會兒是當真覺得這位趙將軍著實太過較真了些,只能磕磕絆絆道:「定北侯還在學宮的時候,我曾見過他射箭。

他箭術高超,有百步穿楊的本事。」

男子在黑暗中微微翹了一下唇角,故意道:「可我聽說定北侯年少時體弱多病,騎射皆不如人。」

「唔」秋欣然噎了一下,只好含糊道,「那或許是那回他正好射准了靶心叫我撞見。」

夏修言又說:「我還聽說道長曾指點過定北侯騎射?」

秋欣然想這是哪年的老黃曆了,怎麼宮裡還流傳著她的傳說哪?

但這種時候,也只好厚著臉皮道:「指點談不上,不過是一道練過幾日騎射罷了。」

她言辭間幾分掩不住的緊張,一不留神腳下就絆了一下。

好在身旁的人眼疾手快,反手拉住了她。

秋欣然扶著岩壁站穩身子,鬆一口氣:「多謝。」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愣了一下。

她原本扶著對方的手臂,這會兒叫他拉住手,能感覺到他手上的薄繭和掌心些許粗糲的凸起,倒像是手上的傷處癒合後結下的痂?

對方並未察覺她的異樣,等她站穩了身子以後,也沒放開手:「跟著我走。」

這兒離出口像是近了,洞中隱隱有了一絲絲的光亮,還能聽見水聲。

夏修言感覺身旁的人忽然安靜了許多,不由轉頭看她一眼:「怎麼了?」

「沒什麼,」秋欣然打起精神,試探著問道,「今日將軍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還提前找了人過來埋伏?」

「原押宿解出了你留在酒樓的那個乾卦,乾卦指南,利金。

我們翻了地圖,發現山神廟附近有座廢棄的礦洞,迖越人潛入長安,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藏下這麼多人,這兒是個掩人耳目的好去處。」

秋欣然躲在雜間里,正聽見他們提起了城南礦洞,怕自己忘記,在地上擺了個乾卦做記號,沒想到正好給他們留下了線索。

那一卦其實極簡單,就是指明了方位,原舟起先想得複雜頗費了一番心思,總感覺他師姐這一卦里大有乾坤。

但大道至簡,跳出來一看才發現秋欣然是明晃晃地在地上給他擺了個「南」字,不禁好氣又好笑。

話間,忽然眼前一亮,只見前面不遠光線明亮起來。

二人走到近前,抬頭一看,發現盡頭一個一人寬的洞穴,上面鋪著一層稻草,月光從稻草的間隙疏疏照進洞中,正是這礦洞的出口。

洞口離地不遠,夏修言衡量一下洞口離地的距離,騰身一躍,踩著附近的岩壁,兔起鶻落轉瞬間就已經跳了上去。

秋欣然站在原地仰頭看著洞外,過了片刻見男子去而復返,應當是確定周遭沒有埋伏。

這才回到洞口,朝底下的人伸出手要拉她上來。

秋欣然猶豫一下,將手放上去,忽然冷不丁開口道:「上回在青龍寺將軍借了一把傘給我還沒有機會還上,等從這兒出去,還需儘快還上才是。」

對方一頓,過了片刻才說:「不急。」

話音剛落,手上用勁一把將她拉到了地面上。

秋欣然蹬著岩壁,身子一輕就上到地面,一腳還未站穩,猛地朝前一撲。

夏修言猝不及防,不由往後退了半步,竟沒站穩,當真叫她撲倒在地。

好在洞口四周都是柔軟的草料,懷裡一具溫軟的軀體,睜開眼頭頂一輪圓月,灑在大地上。

秋欣然將人壓在地上,卻沒立即爬起來。

她坐起身,抿著嘴嚴肅地看著他,忽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按在面具上。

戴面具的男子略有些意外地看著她,竟沒有阻止,只定定地看著她,眼睛裡盛著月色,亮得晃眼。

她的手指拂過面具,好似拂過他的眼睛,終於輕輕將面具從他臉上揭了下來。

「夏修言!」

空曠的荒野,浮出水面透氣的游魚叫這一聲怒吼嚇得「撲通」一聲又沉回了水裡。

一身雪青色長袍的女子氣得捏緊了手上的面具,月色下她的神色格外生動,上一回他從芳池園送她回去,她都只是拱手彎腰求他放過梅雀。

這會兒卻坐在他身上,橫眉倒豎,瞪著一雙桃花眼,連先前左一個「侯爺」右一個「世子」都忘了,夏修言懷疑她要是騰得出手,下一秒就該撲上來揪自己衣領。

於是仰面躺在草地上的男子,迎著她的怒視,忽然笑起來,打碎了盛在眼睛裡的一汪月光。

「你生氣什麼?」

躺在月色下的男子捉住了她的手,反口污衊,「我可從沒說過我是趙戎,明明是你自己認錯。」

這回開口已恢復了熟悉的清冽男聲,秋欣然一想到他剛才在山洞故意偽裝也就罷了,方才在礦洞也還這樣,分明就是故意看她笑話,氣道:「是你故意不說!」

夏修言唇角含笑:「我救了你,你還把我認錯成別人,怎麼想也該是我生氣。」

秋欣然氣得要命,她一晚上情緒大起大落,先是被人誤綁,又差點叫炸死在山洞裡,這會兒罪魁禍首還振振有詞地說是她不對,一時覺得這天底下再沒有人比她冤枉的了。

又想起剛在山洞裡,自己居然還想著幫他隱瞞騎射的事情,更是覺得好不丟臉,不知道夏修言當時在心裡怎麼笑話她的了!想到此,心中更是委屈竟一時間不由紅了眼眶。

夏修言見她忽然不說話了,只瞪著眼睛瞧他,嘴角抿得緊緊的,一副小刺頭的倔強模樣,好不可憐。

再仔細看,眼眶還有些紅,不由一愣。

「好了,是我不對,你」他下意識放軟了語調,說到一半又叫自己嚇了一跳,這話說出來怎麼跟哄小姑娘似的,心裡起了些輕微的彆扭。

秋欣然可體會不到他此時的心情,此事放在平日她也不會如此失態,只不過方才她以為自己同趙戎在一塊時,只拚命想著兩人要怎麼逃出去,一刻不敢懈怠;這會兒猛然間發現身旁的人原來是夏修言,委屈之餘又覺得長鬆了一口氣,不知怎麼回事,一時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不過這會兒冷靜下來,也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丟臉,扭頭要站起來。

夏修言聽她抽了下鼻子,以為當真將她氣哭了,心神一震,捉著她的手腕用上力氣。

秋欣然奇怪地轉頭看過來,目光一對上,就見他別開眼,不自然地問:「這麼生氣?」

他不問還好,一問秋欣然更氣,氣咻咻地丟下一句:「氣死了!」

就站起來。

起身時,身下的人悶哼一聲,她動作一頓,冷眼看他皺眉捂了一下胸口。

男子面色蒼白,瞧著比平日里虛弱許多。

她將信將疑地觀察了一會兒,覺得他這模樣不似作偽,這才又彎下腰:「你怎麼了?」

夏修言不作聲,只撐著地準備站起來。

秋欣然見他額上似有薄汗,到底忍不住又伸手去扶他,這一下終於發現了他肩背上的衣衫破裂,底下微微滲出血跡。

「你受傷了?」

她輕呼一聲,想起剛才從礦洞下來,他把自己護在身下,多半是那時候受的傷,一時又心軟起來,將方才生的氣盡數忘了,還後悔自己剛才將他壓在地上,不知是不是那會兒又害他傷口流血。

夏修言斜睨她的神色,溫順地倚靠著她站起來,若無其事地開口:「沒什麼大礙,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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