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鞝顯然並不想要平局,既然沒辦法從伍封身邊把我奪走,那不如當著他的面將我殺死——這就是他的計劃。
在伍封的攙扶下,我走到太子鞝身邊,將頭上完好無缺的羽冠呈了上去。
太子鞝嘴角一抽,大叫道:「善,大善!來人啊,把豫狄的雙手都給我砍下來,送給姑娘壓驚!」
「謝太子!不過婢子可否請太子先將此人的雙手留下,婢子想日剁一指以解驚懼。」我瞄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豫狄,對太子鞝一字一句道。
太子鞝聞言大笑:「哈哈哈,美人的要求我永遠沒辦法拒絕。」他一抬手示意隨從放開豫狄,又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遞給我,「姑娘,請吧!」
我接過短匕,轉頭面向豫狄。豫狄雙目一閉,跪倒在地伸出一雙傷痕纍纍的手。
我雙手執匕,跪在他身前,用盡全身力氣,對準他左手的小指切了下去。
「啊——」痛呼之聲響徹校場。
太子鞝看著我咧嘴一笑,轉頭對伍封道:「伍將軍,今日叨擾了。兩月後,府中夜宴,你我再舉杯暢飲。姑娘,不妨也隨將軍同來!」
「諾!」伍封施禮。
「我們走!」太子鞝帶著一群人呼啦啦地離開了,伍封亦快步跟了出去。
我鬆了一口氣,雙腿一軟坐在了地上。豫狄看著塵土之中的斷指,如失了魂靈一般。
「喂,少了一指還能射箭嗎?」我問。
豫狄抬頭獃獃地看著我:「貴女若想要鄙人十指,不妨今日全取了去!」
「蠢人!我要你的指頭做什麼?」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將地上的斷指撿起來遞給了他,「我不這麼說,這麼做,你這雙手怕是留不下來。走吧,我帶你去見家主,他素來惜才,會好好待你的。」
豫狄捏著手中斷指,低頭喃喃道:「可我剛才是真心要殺你。」
「嗯,我知道。」
我帶著豫狄往前院走去,遠遠地就看見伍封從對面快步走來。我迎了上去,沖著他喜滋滋道:「將軍,豫狄他願意留下來,你收他做個門客吧!」
伍封瞪了我一眼,二話不說將我扛到了肩上:「這將軍府什麼時候輪到你這滿腦門子是血的小兒事事操勞!」說完轉頭對身後的兩個士兵道,「把這個人給我關起來!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他出來!」
「將軍,他也是奉命行事……」我倒掛在伍封肩上想要替豫狄辯解。
「你給我閉嘴!」
伍封鐵青著一張臉,直接將我扛回了他的寢卧。
剛一進門,就看到一群黃衣綠裳的婢女捧著一套硃紅色衣裙候在一旁,領頭的正是三個月前公子利送進府的女樂瑤。
「家主,浴湯已經備好了,是否現在入浴?」瑤女恭敬問道。
伍封把我放了下來,仔細地檢查了一下我額前的傷口:「傷口不深,血已經凝住了,應該不會留疤。」
「將軍,剛才你是用什麼東西打了我的腿?是土塊嗎?」我驚恐之後,竟興奮異常。
伍封沒有搭理我,冷著臉把我推給了瑤女:「幫她梳洗乾淨,小心別碰到額頭。」說完轉身走了出去,走至門口又回頭惡狠狠地撂下一句,「待會兒再教訓你!」
我縮了縮脖子一陣心悸,闖禍不難,像我這樣連著闖禍的怕是不多見。
緊張了一早晨,剛邁進浴桶,溫暖的感覺就舒服得讓人忍不住發出嘆息。瑤女把我的長髮輕輕挽起,用木勺將熱水從我肩頭緩緩澆下,我合上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貴女,可要再加些熱水?」瑤女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剛剛不知不覺居然睡著了,「我睡了多久了?」我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問道。
「剛剛過了隅中。」
「啊!你該早些叫醒我的,將軍怕是等急了。」
「奴婢失職,請貴女降責。」瑤女放下木勺,後退一步跪倒在地。
「我不是要責怪你。」我連連擺手,「你把衣服遞給我就行了,我自己來穿。」
等我穿好衣服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時,伍封已經端坐在案幾前,府里的巫醫潭也隨侍在旁。
「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過來讓醫潭幫你看看傷口。」
「諾!」我輕移步子走了過去,身上這套硃紅色綉纏枝藤蔓的曲裾深衣多少讓我有些不自在。曲裾深衣美則美矣,但走起路來,卻遠不如細麻的短衣襦裙方便。
醫潭幫我清理了一下額間的傷口,又往上面抹了一層黑糊糊的草藥泥,最後用白色的絲布包紮了一圈。
「稟家主,貴女的傷十日內不碰水的話,應可痊癒。只是姑娘近日屢遭兇險,鄙以為應當飲些驅凶辟邪的葯湯才是。」
「嗯,她腿上恐有淤青,勞煩醫潭再配些藥草交給瑤女。」
「諾!」
醫潭行了一禮,退了出去,伍封一揮手又把眾婢子遣了出去。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便主動開口道:「太子鞝以我為賭注,我就以為豫狄不敢傷我。如果公士希上場,你再一箭射下整根鳥羽,我怕他們會射殺公士希泄恨。所以……」
「可你沒有料到,太子連你也想殺掉。」伍封皺著眉頭,眸中閃過冷光。
「不過幸好有你在。」我拍了拍自己的膝蓋,那裡有一小塊指面大的紅印。當時,眾人都盯著豫狄手中的箭,沒人看到伍封指尖的泥塊。泥塊碰上我的腿,又瞬間碎成沙土,叫太子鞝捉不到把柄。只是我不明白,太子鞝為什麼會突然改了主意要殺我。
我將心中疑問說了出來,伍封半眯起眼睛,盯著窗外樹梢上的一隻灰色小雀,道:「他要你,是因為知道你是出計殺了仲廣的人,殺你也是因為同一個原因。我射出那箭後,他深知自己再沒有機會能得到你,所以乾脆就殺了你以絕後患。」他兀自想得出神,眼裡殺意漸濃,我拉著他的衣袖小聲喚了一句。
窗外的那隻小雀在枝丫上跳了兩下,拍著翅膀飛走了。伍封的眼神終於恢復了清明,他看著我嘆了一口氣道:「短短不過數日,我險些兩度失去你,也許我不該……」
「沒什麼不該的!」我截斷了他的話,「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麼,我只知道,阿拾這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將軍,離開將軍府。」
「你還是個孩子。」伍封把我的手緊握在手心,苦笑了一聲。
「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在說什麼。而且,再過兩年我就可以許婚及笄了!」
「好吧!如果到了那時候,你的心意還與今日一樣,我就留你一輩子,可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很多人在年少時,都會輕易地許下一生的誓言。之後,卻任由誓言在漫長的歲月里褪色,消亡。但我不一樣,我堅信屬於我的誓言一定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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