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男孩子寫作文,都是為長大後寫情書做準備的。
任戰從小都不算伶牙俐齒,甚至還有些木訥,但剛才那封情書卻寫得絕對漂亮。
他不但成功為自己扳回一局,還突破了原來友誼的界限,單刀直入地表明了愛意,上壘得分。
第二天,當袁帥在警署看到來上班的任戰時,發覺他簡直煥然一新。
「這就好了?」袁帥呼哧呼哧抽煙,撣煙灰的時候瞥了他一眼。
任戰啪的立正,敬禮。「報告袁警官,全部復原,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蛟。」
「吹吧,一口威士忌就放倒的人!」袁帥輕蔑道。
任戰臉刷的紅起來,「袁警官,我不是酒量差!」
「是啊,你酒量不是一點差。」袁帥肆無忌憚地嘲笑,扔了煙頭道,「行了,好了就接著來上班吧。今天我要陪老鄔出趟門,大概兩三天回來。鎮上反正也沒什麼事兒,真有急事兒就打我電話。」
任戰皺了皺眉。「袁警官,我覺得我們身為公職人員,要對廣大人民群眾都一視同仁。可你總是對老鄔搞特殊化……」
「要你管、要你管、要你管!」
袁帥對準任戰頭上一頓毛栗,罵道,「死衰仔,老子不過表面陪著她,心裡都裝著人民群眾,媽的你沒看見啊,你個瞎眼仔!」
任戰一身正氣,抱著頭抵死力諫,「可你用上班時間,陪她處理私人事件,就是玩忽職守!」
袁帥火了,一把抓過任戰,把他的頭摁在桌子上,又甩出一沓休假單,啪啪啪抽他的頭,「休假、休假、休假!媽的你不認字啊,回來之前給我抄一百遍!」
———————————————————————————————-
袁帥前腳走,袁夢後腳就來了。
「任戰,你還記不記得我?」姑娘還是弔帶衫,熱褲,卻從高仿的苦雞換了高仿的驢。
「記得。你是小市場的老闆娘。」任戰笑了笑,起來給她倒水,「有什麼事嗎?」
袁夢遞過來一個大的保溫桶,含羞道:「黑魚湯。我熬的,能收傷口。」
任戰怔了怔,「不用了,我已經好了。」
「哎,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你流了那麼多血。」
任戰有點為難。
他的性格,從某些層面上來說比較像世外高僧,不擅長和女施主說話,更何況是這麼活潑熱情的一位女施主。他望著袁夢舉著保溫桶的手,心道我已經說了一遍不用,你還這麼舉著,難道是要我再說一遍?
女施主倒沒那麼糾結。她看任戰垂著手不接,很自然地把桶子擱在桌上,繼續熱情搭訕。
「你那個充電線用著還好吧?」
「好。」
「我那裡還有你那種型號的手機殼兒,你要嗎?」
「不要。」
「我是袁帥的阿妹,你知道吧?」
「知道。」
「我阿哥跟你提過我嗎?」
「沒有。」
袁夢問了五、六個一般疑問句,發現任戰都只要一到兩個字就能輕鬆回答完畢。她眼珠骨碌一轉,指了指任戰手裡的藍皮本,「這是什麼?」
任戰果然抬起頭來。「就是那天你給我的萬財嬸的筆記本,後來被泥鰍搶走了,我又追回來了。怎麼,你沒看過?」
袁夢暗自得意。
這個法子不錯,她用四個字,就換回任戰四十個字,且說每個字的時候都認認真真看著她,看得她心猿意馬。
他正坐在一個搖搖欲墜的大桌子後面。
桌上雖被清理乾淨,但不過乾淨兩天,又被袁帥堆滿了雜物。可這並不影響任戰從一堆八卦周刊、狼人殺和拳擊手套後面抬起頭來,就像在她十元一雙的人字拖里,乍現一雙尊貴無比的郎丹澤。
「袁夢。」他朝她揮手。
「啊?你……你說什麼?」
「我說交給我之前,你看過嗎?」
「我?當然看過啊。」她硬著頭皮道。「是不是有很多線索?」
任戰蹙眉,「你能看懂?」
「小瞧人!我是不像你大學畢業,但萬財嬸也不見得強過我多少。」
她搶過任戰的本子。
傻眼了。
本子里寫滿了各種符號,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她讀書不多,除了漢字和英文字母,也就是刷劇時候積累下來的文學素養。
「這是哪國的字啊,不是英文,又不像日文和韓文?萬財嬸怎麼會寫這個?」
「梵文。」任戰道,「你不是看過嗎?」
「哇,你還認識梵文!」袁夢眼裡粉紅色小星星又開始噼啪亂冒,「你又怎麼會認識?刑偵專業還學這個?」
「跟專業沒關係。我母親信佛,所以家裡恰好有好幾本梵文經書,同這個差不多。但我只知道這是梵文經書,卻不知道是什麼經。」
他頓了頓,語氣略帶失望,「還以為你真的懂,想問你呢。」
袁夢強辯,「我青春貌美,奮發向上,怎麼會知道這些?任戰,該不會你也想出家吧?啊啊啊,你這樣一個大好的帥哥,出家太浪費了。」
任戰嘴角一抽。
「我母親說過,人在瀕臨絕境的時候,特別容易寄希望於信仰。萬財嬸這麼虔誠,很可能是因為她現實生活中過得不如意,又或者有什麼難以啟齒的愧疚。」
「所以說看了經文,你就能知道她過的什麼日子?」
「不能說得很具體,但大概會有個方向。經文分很多種,有的消業報,有的增福澤。每個人的祈願都是他現實生活的映射。萬財嬸求的是什麼,那她肯定就是缺什麼。」
「哇,好贊!江戶川柯南!」袁夢拍手叫好。
任戰嘴角繼續抽。「這裡附近有沒有寺廟?」
「有啊,山上的玄月寺就是。」
「除了玄月寺呢?」
「沒了,就這一座佛教寺院。」
他便是不想去玄月寺。那三個字勾起了他記憶深處的某個東西,心又被狠狠剜了一下,痛得他皺起眉頭。
袁夢大大心疼,又大大心動。
外在的陽光而內在的憂鬱,這正是她最無法抗拒的地方。
可她並不知道,任戰的這種致命吸引力,這種令她又愛又心疼的東西,並不是與生俱來,而是真的有一把尖刀插在他心上。
他背負整整七年,夜晚噩夢加身,如百蟻啃噬無法入眠,但時間久了竟也習慣,能很熟練地把自己的痛苦隱藏起來。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一點悲天憫人和少年惆悵。
「我要去玄月寺一趟,你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任戰利索站起來,開門送客。
「啊,我陪你去吧。」袁夢也趕緊站起來,屁顛屁顛道,「你對山上不熟,我能做你嚮導啊。」
「不用,我有嚮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