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帥落拳極重,任戰完全處於挨打的狀態。醫護人員從走廊那一頭奔過來的時候,他的眼鼻嘴角都在淌血,有的滴落在病員服上,便是點點殷紅。
沒人顧到,鄔秀整個人已經瑟縮起來,就像身上的每根神經都被綳到最緊,那些刺目的紅,一灘灘的紅全部在她眼中放大。男人粗重的呼吸聲,吵鬧聲,遠處小護士們大驚小怪的叫嚷聲全都在脆弱的耳膜里橫衝直撞。
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人和事,看不見袁帥,也看不見任戰。她只覺得又置身噩夢裡,天那麼黑,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野地里,又彷彿能看到阿爸舉著叉燒刀一刀一刀,刺穿那個惡人的肚子。
每一刀落下,就有刺穿皮肉的聲音,那紅色的血漿噴濺出來,淋了阿爸一臉。
「啊啊啊……」老鄔突然尖叫,眼神里飽含著極度恐懼。
她歇斯底里起來,不斷大叫,像見了鬼一樣面容扭曲,她明明穿得好好的,卻驚恐地瞪大眼睛,好像身上著了火一樣用力拍打自己,後來又脫下自己的鞋一隻只扔出去,邊哭邊喊:「走開,別碰我!走開啊!」
袁帥臉色一變,立刻放下任戰,衝到她身邊,緊緊抱住她,「秀秀!秀秀你冷靜點,你看看我,我是小帥啊!」
老鄔哪裡聽得進去,在袁帥懷裡更是狠命掙扎,十指尖尖,連掐帶撓。袁帥穿著短袖T,胳膊上立時就紅了一片。
但他像是沒有痛感,仍緊緊護著懷裡的人,柔聲道:「秀秀不怕,看,我在這兒呢,有什麼危險小帥都會保護你。」
老鄔已完全聽不懂他說什麼,她就像一頭失了心智的野獸,髮絲飄動,眸眼通紅,除了瀰漫的血色看不見任何人。
她蒼白纖細的手如利爪般狠狠劃破袁帥的皮膚,留下道道血痕,語聲凄厲如杜鵑啼血,一會兒哭道:「阿爸……阿爸快來救我!」一會兒又狂吼:「不,別救我,別殺人……殺人要坐牢的!」
兩個護工衝上來,一人手裡拿著一卷綁帶,就要把她捆起來。袁帥大怒,喝了一聲「滾」,就把兩人打飛出去。
越來越多的人圍上來,醫院的保安,甚至其他樓層的病患和家屬,一個個趕來湊熱鬧,把病房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鄔秀嚇得發抖,臉色越來越白。她像個鴕鳥似的用力把衣服領子拉起來,擋住自己的頭,彷彿那樣就不會被人發現。
「阿爸,阿爸別殺人……秀仔害怕!」她神經質般喃喃自語,如驚弓之鳥,蒼惶無路。
袁帥雙目赤紅,他一把脫下身上的衣服,把鄔秀連頭蓋住,不讓她看周圍的一切。
「都特么給老子閉嘴!讓開!」他吼道,將她打橫抱起,目光狠戾地瞪著面前這些吵吵鬧鬧的人群。
吃瓜群眾望著他一身精壯發亮的肌肉,又親眼目睹了他剛才是怎麼打任戰的,見他發狠便迅速安靜下來,讓開了一條通道。
任戰連聲咳嗽,扶著牆掙扎站起。
他連日里血壓都升不上來,被袁帥這一頓重毆後更是眼冒金星,好長一段時間裡眼前都是黑霧。這會兒終於模模糊糊有個大概的影子,卻發現袁帥抱著鄔秀要走。
「好狗不擋道!」袁帥面無表情道。
任戰凄凄一笑,伸手抹去唇角的血漬,「隨你怎麼說,之前我不知道,現在既然知道了,我就絕不會再放手!」
袁帥冷冷看他。
懷裡的女人抖得像篩糠,明顯已不再是因為害怕發抖,而是病態的抽搐。
「走……帶我走!」她蠕動著乾裂的唇,縮著頭乞求。
「你聽到了?她要我帶他走!」袁帥斜睨一眼,聲音冷酷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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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後,浪起潮湧的海邊。
一個男人站在離海岸很遠的地方。他似乎很怕海水,當巨浪夾帶著白色泡沫,一層層向岸灘邊捲來的時候,他總是本能地皺一皺眉。
潮水慢慢漲起來,但他的腳卻像生了根,一步都未離開。
空氣里有濃重的海潮腥氣,他低下頭輕輕咳嗽。
「任戰,任戰!」遠遠有個女孩朝他奔過來,膚色黝黑,四肢纖細,奔跑的足跡在平靜海灘上留下一行清晰印記。
任戰回過頭去,待女孩奔到近前,才輕聲道:「有消息了嗎?」
袁夢點點頭,從包里取出一張紙條遞給他,嗔道:「跟你說了別靠大海那麼近。你也真是,明明那麼怕海,卻還真敢一股腦兒地往下跳,不是找死嗎!照我說,你就該太太平平留在北方,來我們這兒搗什麼亂吶!」
搗亂?任戰苦笑。
也許沒錯,由北至南奔波幾千公里,又費勁心機穿越這七年時差,搞不好真的只能用搗亂兩個字來形容。
打擾了鄔秀的平靜生活,也亂了他自己的心。
自那天袁帥帶著鄔秀離開醫院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周後,任戰各項指標合格,迫不及待回到四螺街58號,卻發現人去樓空。
任戰又立刻去找袁帥,發現袁帥也不在警局。那裡有個從市裡調過來的陌生面孔,操著他聽不懂的當地口音對他說,袁帥申請停薪留職,短時間內將不再負責玄月鎮的治安工作。
任戰頓時慌了,生怕袁帥就這麼帶著鄔秀走了,再也不讓自己見到他。他立刻衝到小市場。
還好,袁夢還在。
他三言兩語說明來意,求袁夢告訴他袁帥和鄔秀的下落。
意料之外的,袁夢說袁帥並不是故意躲著他,而是帶鄔秀去廣州看病去了。但是具體廣州哪裡,連袁夢都不知道。
「我騙阿哥說鎮上人口普查,要他給我一個落腳地址,他這才告訴了我,還千叮萬囑說不能讓你曉得。唉,我多半是腦子也進水了,撬了阿嫂給自己喜歡的人。
行了,你快去吧,我連火車票都給你買好了。爭氣點,別辜負我一片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