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醫生是鄔秀的主治醫生,一個胖乎乎、笑眯眯的姑娘。她胃口好,家裡條件也好,所以從小學以後,體重就沒下過一百三。
但客觀講,除了胖點,蘇小紅的五官很是端麗,有一種大戶人家的福相,擱在古代就是旺夫之相,且她皮膚特別好,是真正的膩如羊脂,吹彈可破。在一群細如麻桿且膚色黝黑的廣東女仔里,她就像是一隻特立獨行的大白鵝。
袁帥第一次帶鄔秀去看病的時候,蘇小紅還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實習醫生,這兩年已經獨當一面。鄔秀的病情反反覆復,都是在她手裡治療的。每當袁帥急得焦頭爛額,又被折磨得精疲力盡時,蘇小紅總會在他面前揚起那張笑嘻嘻的粉圓臉,給他不少安慰。
「小帥哥來啦?快坐,我洗個手,等我啊!」蘇小紅看到袁帥,熱情地從抽屜里撈出一堆吃的,又關上了門。
桌上攤著許多的牛軋糖、一口酥、還有葵花籽仁……但袁帥只掃了一眼,他看到蘇小紅的脖子上戴了一根珍珠項鏈。
項鏈是他從袁夢攤子上順的,兩百都不到的假貨,但戴在蘇小紅身上卻很好看,名副其實珠圓玉潤。
蘇小紅看他定定望著自己的脖子,靦腆一笑,「怎麼樣,好看嗎?」
袁帥笑道:「醫院不是規定不能戴首飾么?可別為了臭美,被領導抓個現行。」
蘇小紅瞪他一眼,「馬上就下班了!醫院那些破規定只管我上班,還管我下班啊!」
她將那雙又肥又白的手在毛巾上擦乾,變戲法似的端出兩杯奶茶來放在桌上,朝袁帥眨眼睛,「烏龍瑪奇朵,七分糖,多冰塊,合不合你口味?」
「吃吃吃!一年比一年胖,當心嫁不出去!」
蘇醫生沖鋼鐵直男白了一眼,塞下一隻蜜桃味的糯米糰子,又吸了一大口奶茶道:「嫁什麼嫁,像你這樣的痴情男都絕種了,我看我還是孤老終身算了!」
袁帥哈哈大笑,拿吸管在奶茶頂上一戳,一口吸了半杯。
蘇小紅總嘲笑他痴情。二十歲起便帶鄔秀來看病,雖不是夫妻,但端茶送葯、貼身伺候,所有丈夫能做的,甚至嫌棄的,袁帥都做了。
「行了,說正事兒吧,秀秀的病是不是有什麼問題?」袁帥道。
「別擔心,她恢復得很好,測評分數進步很大。」
「真的?」袁帥目露喜色,「那我們就能出院了?」
「你先別急。就是因為這次恢復得太順利,我才有點奇怪。小帥你老實告訴我,這次跟你們一塊兒來的那個靚仔,他和鄔秀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袁帥厭煩道,「幹嘛問這個,秀秀恢復得好那是你的功勞,干他鳥事!」
「小帥,我只有掌握實情,才能對症下藥。」
袁帥默聲不語,狠狠心,擠出兩個字,「他是……秀秀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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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帥不愛吃零食,點了一根煙,緩緩道:「記不記得,在你第一次詢問秀秀病史的時候,我就對你說過,發病前她正在網戀。」
「你是說這個靚仔就是她網戀的男朋友,不會吧?」蘇小紅眼睛都瞪大了。
「很驚訝吧?」袁帥苦笑,「王寶釧苦守寒窯,薛平貴還真的找上門了。以前秀秀也說過幾次,我和你都只當她是精神錯亂瞎說的,直到聽那小子也親口承認,我才知道竟是真的。」
他把任戰在今年流星雨之夜撿到手機的事兒,又從頭至尾對蘇小紅說了一遍。
蘇小紅越聽越驚,一連吃了五包牛肉乾才算鎮定下來。「我去!還真有這樣的事兒?科幻小說呢!
哎,不過你說那靚仔也真夠傻,天天就這麼愛來愛去的,也不曉得提醒鄔秀讓她做點兒投資什麼的,七年里房價漲了快十倍,讓她下手多買幾套,現在不就是兩人共同財產了嘛!」
袁帥白她一眼,「你當是你呢?這兩個都是情聖,才瞧不起我等俗人。好了,現在你都知道了。
秀秀變成現在這樣,全是拜他所賜。你別說那是精神病人的狹隘認知,我也這麼認為,要不是他,秀秀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蘇小紅點頭,用紙巾抹抹嘴,結束了下午茶。「那是鄔秀的初戀,男朋友突然音訊全無,對她的打擊很大。
而且你也說,出事當晚鄔秀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最終導致悲劇的發生。小帥,我不是也跟你說過,她這些年病情反反覆復,看似是受了刺激,其實根源上,是因為無法擺脫內心自責。」
袁帥拍拍手站起來,「先不管這麼多,既然秀秀她好了,那你趕快打出院條給我。沒幾天就過年了,我本來還在擔心,怕今年回不去老家,幸好不用。蘇醫生,再見!不,祝咱們永不再見!」
「不過是暫時穩定下來。」蘇小紅道,「小帥,我擬了一套新的療法,如果成功的話,鄔秀她很可能徹底痊癒。但如果失敗,也許會加重病情。
你是她監護人,要不要試,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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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帥的心情很糾結。
他回來想了兩天,自以為想清楚了,但此刻打算對任戰開口卻又開始猶豫。他從口袋裡掏了根煙出來點上,狠狠吸了兩口,憋悶得仍吐不出一個字來,只好又低頭猛吸。
任戰手裡還提了拖把,軍姿挺拔地坐在茶几上,看到袁帥這個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禁好笑。
「你這樣子,很容易讓人誤會是要向我表白。」
他向來不會說笑,自作聰明地說了一句後,果然再一次弄巧成拙。
「你給我閉嘴!別以為特么住了兩天,就能和我稱兄道弟!你少天真,老子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你做朋友!」袁帥沖他恨恨道。
這樣也好,他一罵,後面的話就順溜了,說起來也沒什麼阻礙。而任戰竟然也很快進入狀態,對他的粗魯和耳提面命並不以為意。
「蘇醫生說,鄔秀這次好得很快。最大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你……」袁帥停下來,他看到任戰果然得意得嘴角上翹,突然十分心煩,扒下腳底的拖鞋就朝任戰腦袋上抽,「死衰仔笑什麼笑,有什麼好笑,跟你有什麼關係!」
「不笑,不笑!你繼續說。」任戰笑得喘不過氣,抱著頭,強忍笑意。
「死衰仔,就知道惹老子生氣!」袁帥忿忿地放下拖鞋,「醫生說了,心病還要心藥醫。她建議讓你小子參與進來,嘗試一種相對激進的治療,如果成功,鄔秀有可能一下打開所有的心結,恢復成正常人。」
任戰蹙眉,「那如果不成功呢?」
「不成功自然就是治不好了。」
「除了治不好呢?會比原來更糟嗎,還是有什麼其它副作用?」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醫生!這種都是有風險係數的,你割個盲腸醫生也不會給你百分百擔保啊!」
「那我不同意。」任戰連問也不問,一口否定道,「我不同意讓鄔秀冒任何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