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楊正輝過得非常痛苦,內心裡,對曾傑日益增長,近乎瘋狂的恨意,和究竟是否要利用白曉鈴來複仇的糾結,反覆折磨著他。
他甚至在腦海里想像過,應該如何欺騙什麼都不知道的白曉鈴,帶她到某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將她打暈或是劫持,以此來脅迫曾傑。
他知道這樣做是完全可行的。因為白曉鈴已經完全將他當作了值得信賴的朋友。
買魚的第二天,白曉鈴在書店見到楊正輝,提起前一天的事,再次表示感謝後主動說道:
「我們不如真的交換個聯繫方式吧。」
她完全將他當作了值得信賴的朋友。
看著似乎什麼都不知情的白曉鈴。楊正輝點頭同意。就這樣,他拿到了白曉鈴的手機號碼。
如果他們是單純的朋友,這是代表友誼更進一步。自那之後的晚上,白曉鈴離開書店回家後,她便會發來了平安到家的信息,還會通過手機和楊正輝不咸不淡的閑聊了幾句。
很快,屏幕上的聊天記錄由幾十條累積,變成了上百條。
內心的糾結情緒逐漸加重,白曉鈴那張笑眼彎彎的臉,和她低頭沉浸在書本中的專註神情總是浮現在楊正輝眼前,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壓抑阻撓著他,但又伴隨著狂熱的心跳,彷彿要噴薄而出。
躊躇不前的楊正輝,按捺著沒有行動,卻無意中注意到白曉鈴來書店的時間變早了。有一天踏進書店時,聽八卦的店員說,這半月她一直是下午四點就來,比平常的五點提早了一個小時。但又過去幾天,她來書店的時間又恢復成了五點。
楊正輝在閑聊時隨口問起她。
「這個嘛」她呢喃了一下,「之前不好意思告訴你,所謂的客人,其實是我婆婆。」
「啊?」
那也就是曾傑的母親了。
「對所以那段時間我特意比平常早出門,就是為了避免和婆婆衝突。」她露出了尷尬的笑容,「你沒有結過婚,可能不太懂,婆媳關係啊好像總是個謎。剛結婚的時候,婆婆是對我很好的。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了,好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那天你不是陪我去買了條嗎,我也是想起婆婆愛吃才買的。結果好像反而惹的她不高興。」
楊正輝沒有搭話,視線落到她坐輪椅的雙腿,她穿著淺灰色的闊腿長褲,雙腿包得嚴嚴實實。她這段時間一直在看的那本《呼嘯山莊》被她倒扣著放在腿上,這是她同楊正輝閑聊時的習慣。
即便楊正輝是一個外人,但也模糊的直覺,b婆媳關係變差,多少和她殘疾了也有關係。
「每次婆婆來,我都心驚膽戰,本來以為這次終於平安躲過去了,結果還是和她大吵了一架。」白曉鈴又接著說,「真是不明白到底要怎麼做才會讓她滿意」
看她臉上明顯暗淡的神色,楊正輝很想安慰她兩句,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好問她:
「是為什麼吵架呢?」
「家家有本難念經。」她嘆了口氣,倒很坦然的說了起來,「我的婆婆啊,想讓我跟丈夫離婚。她走的那天,突然又說起這件事,狠狠的罵了我一頓,最後還對我動了手,我們鬧得很不愉快。」
說著,她很隨意的撩起袖子給楊正輝看,只見左臂上竟然有一塊塊的淤青。
「竟然這麼嚴重」
楊正輝感慨著。
「那這件事曾老師知道嗎?我是說你受傷」
白曉鈴搖搖頭說:「我沒告訴他。」
「為什麼?」
「這種事,說了也只會讓他煩心吧。他現在工作很忙,又是事業上升期」言談間,白曉鈴儘是在為曾傑考慮,「所以,我沒告訴他和婆婆為什麼吵架,他也沒問」
「他問都不問嗎?」
楊正輝覺得奇怪,他原以為曾傑對殘疾的白曉鈴不離不棄,一定是有某種深刻感情才是,但現在已經逐漸的感覺到了不對勁。
「夫妻間,是有一些相處之道的特別,是像我這樣的特殊情況。」她說著聲音又放低了,「還是那句話,你沒結過婚,可能不太理解」
楊正輝確實還沒結過婚,但他想起,以前未婚妻劉薇說過,婆媳關係的問題,說白了是強勢母親和無能兒子的問題,解決的關鍵,是在那個無能的男人身上。
那時候他不太理解,現在倒是懵懵懂懂領悟到了。
「其實,我一直不認為我的腿不能走路這件事,是個多大的問題」她的聲音還在繼續,臉上也依然掛著笑容,楊正輝覺得,那笑容里蘊含著故作堅強和苦澀的意味,「出事之後,我也是一直這樣安慰自己的。僅僅是有了一個小小的缺陷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其他部分還都是完好的呀。我還努力的外出,不斷想證明自己可以正常生活,可事實上呢,好像並沒什麼用,這個樣子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工作,在社會的價值觀中,我的的確確是個『不合格』,需要被淘汰的人了有的時候,我會覺得,我就像是一件有『棕眼』的瓷器」
她不愧是陶藝家的妻子,知道這種專業名詞。用了一個很貼切的比喻。
「不不是這樣的」
楊正輝反駁,想安慰她兩句。
然而他也說不出什麼強有力的辯論來。身為一個殘疾人,白曉鈴要承受的東西,一定是楊正輝無法想像的。
借著這個機會,似乎可以詢問她,究竟為何會坐輪椅。只是看她強顏歡笑的神色,楊正輝躊躇著要不要開口。
正想著,白曉鈴又說: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跟人說過。也不知可以跟誰說」
「沒關係,可以跟我說。」
楊正輝回過神來接話。兩人是相對而坐的,他直視著她漂亮的眼睛。
「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懷疑過阿傑,在外面有女人。」她深深吸氣,又像是用了很多力氣才說出這句話。「但是,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錯覺」
曾傑有婚外情嗎?
這不是什麼意外的事,如果曾傑和白曉鈴感情不好,曾傑那種男人,本來就是討女人喜歡的類型,就算他自己不找,也免不了有鶯鶯燕燕纏繞上來。
對於主動送上門的女人,有幾個正常男人能把持住,潔身自好呢。
楊正輝這樣直覺。況且,他早就就懷疑失蹤的未婚妻劉薇和曾傑有某種程度的男女關係。
「你可能會覺得驚訝吧其實我也在想,是不是我過於敏感」白曉鈴皺著眉頭呢喃著。
不,我一點都不驚訝,楊正輝在心裡回答。
接著,又聽見白曉鈴說:「正輝,可能的話,有件事,想請你幫幫我。」
「什麼事?」
「可不可以請你幫我跟蹤阿傑兩天?看看他平常到底都在做什麼?」
這次,楊正輝終於一怔。
他的視線又落到白曉鈴穿著闊腿長褲的雙腿上,他看見那本倒扣著的《呼嘯山莊》,綠色封皮在春日斜射進書店的夕陽中顯得高雅而古典。
從分散在兩邊的書頁厚度判斷,大概是才讀到三分之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