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4節 冷水

楊正輝再次同白曉鈴見面，是在書店附近的一家快餐店。這是楊正輝提議的，考慮到要問白曉鈴的事情很多，在書店可能不太方便。

幾乎是坐滿了年輕客人的快餐店裡，靠窗的一個角落位置上，楊正輝先給白曉鈴看偷拍到的曾傑和情人的照片。

白曉鈴從楊正輝手裡接過手機，盯著屏幕好長時間沒有說話。面對丈夫出軌的證據，她凝皺著眉頭，肩膀隨著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然後她用手將照片放大，感慨的說道：

「真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既然知道他出軌了，打算怎麼辦呢？」楊正輝問她。

白曉鈴又想了一會兒，抬起臉，對著楊正輝擠出笑容，無力的說：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既然確定了，也就夠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楊正輝懷疑自己聽錯了。

先前白曉鈴讓自己去跟蹤曾傑，楊正輝還以為她是有想要離開曾傑的念頭，這才疑惑中帶著些許喜悅，替她做了這件事。然而現在，知道丈夫出軌了，她的反應完全和楊正輝想的不一樣。

「你該不會是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繼續跟他過下去吧？」

「嗯。」她愣愣的應了一聲，「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幫忙」

「可是，為什麼？」楊正輝不能理解她的決定，「既然他都出軌了，為什麼還要在一起呢？他這樣對你，你怎麼能默不作聲的繼續忍受呢？」

「那你想我怎麼辦呢？」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曉鈴忽的提高了分貝，鄰座坐著的一對情侶，好奇的往這邊看了兩眼。

「對不起」她像是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輕聲道歉。

她將手機還給楊正輝，楊正輝接過。看見她眼眶似乎充盈起了淚水，但仍然拚命克制。

白曉鈴用手抹了抹眼角，不讓眼淚掉下來，肩膀卻跟著一抽一抽的。

「你為了這麼一個男人很不值得你應該離開他。」楊正輝覺得又心疼又生氣。

「我知道。」

「你忍氣吞聲的跟他繼續過下去，也很不值得！」

「我可是我這樣的人我這個樣子」

「你沒有任何問題。你很好！不過是有一個『棕眼』而已，又怎麼樣？人不是瓷器，沒有一點小缺陷就要淘汰一說！」楊正輝直視著她，堅定的說。

在楊正輝看來，白曉鈴無非是因為她坐輪椅的事而過於自卑，才會如此荒唐的縱容曾傑。

白曉鈴抬起眼，和楊正輝四目相對，她那濕潤的眼睛裡，好像感受到了某種震動。然而，很快，她逃避了楊正輝的目光，自欺欺人的說：

「其實，只是照片而已，可能是我們誤會了」

「那是我親眼所見！」

「你見到的，也只是他們一起出來」

她竟然還在為曾傑「狡辯」。

楊正輝覺得心中的氣惱已經到了某種程度，實在無法剋制。白曉鈴這般為曾傑說話，難道就是所謂的，被愛蒙蔽了雙眼嗎？

「他不止一個女人」楊正輝說，「如果，我告訴你他不止一個女人呢？」

「」

「我告訴你，可能在兩年前他就有過別的女人」

白曉鈴淚光閃閃的臉上一片愕然。

楊正輝深吸一口氣，拿起剛才進店時隨便點的飲料，一鼓作氣喝了一大口，然後繼續說道：

「曉鈴，我跟你說實話，我其實不是曾傑的學生」

就那樣，楊正輝向白曉鈴坦誠了一切。

包括未婚妻劉薇的無故失蹤，以及他是如何發現未婚妻留下的瓷盤和曾傑的作品相似，他如何接近曾傑，他對那場離奇的火災的懷疑，所有的種種，他都毫無保留的坦誠了。

說完這些的時候，身旁的幾桌客人已經離席，本來熱鬧的快餐店裡，那個角落裡只剩他兩坐著。

白曉鈴愣了好久。

「你的未婚妻」她反應了一會兒，呢喃了一下，「她叫什麼名字？」

「劉薇。」

「劉薇」白曉鈴反覆念叨著，隨即搖頭，「正輝，我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你你是不是搞錯了僅僅一個盤子」

「我也希望是我搞錯了，可是，兩年前那場火災，你就絲毫沒有懷疑過嗎？」

「火災」

提到火災，她的神情又變得飄忽。

「我認為那場火災的目的，就是要燒掉他所有的犯罪證據。」楊正輝直勾勾的看著她，「就算可以處理掉屍體，但是，殺人的過程中，總會留下各種各樣的痕迹吧，我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放火燒了整個工作室」

白曉鈴垂下了眼睛。放在桌上的手，好像在不自覺的顫抖著。

「我知道你相信我說的話，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吧」楊正輝見狀，繼續質問她，「到這個時候了，你不要再騙我了。」

「正輝，你在說什麼我騙你什麼？」她突然打了個哆嗦，一驚。

「我問你？你為什麼總是穿那麼長的褲子？」

「」

「你如果沒有騙我，就掀起褲腳來讓我看看。」楊正輝的身子往下彎了彎，盯著白曉鈴桌下穿著長褲的腿，「之前我以為你是怕冷，但現在已經春天了，你始終穿著即便坐下來，也會將腳脖子完全蓋住的長褲是有別的原因吧？是不想讓人看到你腿上的傷痕，對吧？」

白曉鈴痛苦的閉了閉眼，又再度睜開。

到這時，她一直壓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顆豆大的淚珠划過臉頰。

隨後，她將闊腿長褲往上提了提，露出小腿的皮膚，那裡的皮膚皺巴巴的，是紅色的燒傷痕迹。正如楊正輝所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在那場火災里！」楊正輝激動的拍起了桌子，「你的腿變成這樣就是那場大火造成的！」

白曉鈴吸了吸鼻涕。整個人好像已經完全僵住，動彈不得。見她這樣的反應，楊正輝更加肯定自己猜得沒錯。

「不不是的正輝，你弄錯了，那場火災是」

可白曉鈴還在試圖繼續為曾傑「狡辯」。

「是什麼你告訴我是什麼？是炭火盆使用不當失火？」楊正輝索性質問她，「那你說說你的腿又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什麼樣的車禍？無端端的，為什麼會出車禍？」

然而，她什麼也回答不上來了。

白曉鈴用雙手捂住了臉，眼淚從她的指縫間滑出。

「你接下來是不是還想告訴我，火災真的只是意外，曾傑當時還想上樓去救你，是不是？」楊正輝繼續說，「可實際上呢？他自己拿著滅火毯，戴著防煙面罩，毫髮無傷的逃了出來！你還相信他那時是想救你嗎？」

「我」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他根本沒想過要救你！甚至，說不定他選擇那個時候放火燒掉整個工作室，就是因為你在樓上」

「不不是的你誤會了，他阿傑他」

白曉鈴已經說不下去了。楊正輝知道，她是再想不出什麼為曾傑辯解的話了。

接著，她整個人匍匐在桌子上，放聲大哭。這聲響甚至惹得不遠處一個打掃衛生的服務員好奇的往這邊看，楊正輝瞪了服務員一眼，服務員趕緊別過臉去。

楊正輝重重的嘆氣，不再說話，仍由她發泄。隨後默默掏出紙巾，放在她面前。

哭罷，白曉鈴坐直身體，用已經啞掉的聲音問：

「那麼，我也問你一件事。你接近我，究竟是什麼目地？」

這下子，換楊正輝答不上話了。

「我」

「你之前一直在欺騙我，是不是？」

「我」

楊正輝想說不是，但說不出口。事實上，他確實是帶著目的接近白曉鈴的。甚至，他還有過綁架白曉鈴來脅迫曾傑的念頭。

「早在我拜託你跟著阿傑前，你對他就沒安什麼好心吧？所以，你到底是想對我和我的丈夫做什麼？」

可能，對面的白曉鈴多少已經猜到了楊正輝的意圖。她看向楊正輝的眼神變得無比防備。

「我我的目地只有一個，找到我的未婚妻。找到殺害她的兇手。」

「你認為你現在已經找到了？阿傑就是兇手？」

楊正輝點頭。

「那你打算怎麼做？」

他接著舔了舔嘴唇。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白曉鈴大聲說：

「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但是，你要是想傷害我的丈夫，我一定會擋在他前面的！」

楊正輝感覺自己好像被潑了一盆透心涼的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