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1節 計劃

曾傑躺在酒店房間的沙發上，掃視著前來面試的男人。

高個子，白皮膚，穿著一件印花的棒球夾克，腳上踩著一雙潮牌球鞋，頭髮燙的是蓬鬆的小卷，耳朵上還打著耳釘，連手指上也套著幾枚誇張的戒指。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是一個不怎麼像春天的微涼陰天。

「你叫什麼？」曾傑問男人。

「阿亮。」男人回答。

這明顯是一個「藝名」，曾傑想，決定不追問。

「你多大？」

「22歲。」

男人說話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像是在故意營造出性感的氛圍。

曾傑用手摸著下巴，左看右看，還是不太滿意。不是對男人的長相，而是對他身上流露出的氣質，和自己想像中的偏頗了。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畢竟這個叫阿亮的男人，職業是男公關。

阿亮是拜託陳雨荷幫忙找的人，聽陳雨荷說，阿亮是她的中學同學，因為家裡窮早早輟學，中間同陳雨荷失聯過幾年，再次遇見時，才知道他竟然做了男公關，聽說現在還傍上了一個有錢的女企業家。

「你的打扮，需要換一下。」曾傑又想了一會兒，說，「不要穿這種嘻哈風，換身西裝，戴幅眼鏡，身上亂七八糟的配飾全部換掉，耳釘，戒指，統統不要還有，頭髮也燙直了，好好修整一下。」

被曾傑那樣掃視，阿亮好像也不太高興，他不禮貌的小聲嘀咕：「說白了，就是要跟你那樣打扮嘛」

「對，就是要和我差不多。」

聽見他嘀咕的曾傑沒有生氣，反而點頭。

曾傑提的要求都是比照著他自己來的。這世界上的人，類型千千萬，但是，如果讓白曉鈴選，大概率，還是會喜歡跟自己差不多的類型。

沒有錯，曾傑是在為白曉鈴挑選對象。他要給自己「戴」一頂綠帽子。聽上去是匪夷所思的事，但確確實實正在發生。

說起來，還是陳雨荷無意中的一句話給他的靈感。

「看來除非你老婆也出軌了，否則你是不會和你老婆離婚了」

某天和陳雨荷約會時，她這樣抱怨了兩句。正是那兩句無心的平常話，深深給了曾傑觸動。

為什麼從來沒想過，如果白曉鈴出軌了會怎麼樣呢？如果讓白曉鈴成為婚姻中的過錯方呢？

一切或許都會不一樣。至少她那個暴發戶爹，到時候肯定會求著自己原諒白曉鈴，藉此，不是可以再狠狠的敲詐那個老頭一筆嗎

「你身上有沒有紋身？」曾傑回過神來問阿亮。

「有一個，在腰上。」阿亮老實回答，「該不會，也要我洗掉吧？」

「腰上」曾傑想了想，「算了，不用洗。」

曾傑將白曉鈴的照片拿給他看。繼續說自己的要求：

「你只能接近她，但不能真的對她動手。你懂我的意思吧？」

「就是說，不能和她發生關係？」阿亮抬了抬眉毛，直白的說了出來。

「對。」曾傑不太喜歡這種直白。

「那我到底要幹嘛？就是去跟她玩戀愛遊戲嗎？」

「差不多是這樣，然後找個時機拍下你們在一起的證據傳給我。」

「好吧，我懂了。」阿亮面上顯得有點失望，「那你再告訴我一些她的情況，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越多越好。」

說著，他頗有職業操守的，掏出手機，點開備忘錄，一副要記錄下來的模樣。

「她喜歡看電影也喜歡看書你不能用一般唬女孩子那套去唬她」曾傑歪著腦袋，一邊說起白曉鈴的喜好，一邊回憶起了和白曉鈴的相遇。

和所有的愛情故事一樣，他和白曉鈴是有過真正的甜蜜時光的。和白曉鈴第一次見面，是在讀研時的一次選修課上，當時曾傑電腦故障，想選的課沒有選到，無奈之下選了一門剩下的冷門課，名叫「怎樣寫學術論文」。

對於藝術系的學生來說，這種課程枯燥且毫無吸引力，但曾傑很快注意到，在那堂選修課上，有一個漂亮得過分的女孩。她總是坐在最前排，在所有人都打瞌睡或是玩手機的時候，認真的記著筆記，還時不時同那位戴著上千度眼鏡的禿頭老教授提問，辯論幾句。

不過，更吸引曾傑的，還是她課桌上常擺放的文具，一支白色魚雷型鋼筆和一本皮質活頁筆記本。雖然看似普通，但對文具頗有研究的曾傑一下就辨識出來了，二者都是外國品牌，售價都超過四位數。

於是，抱著某種僥倖的心態，曾傑主動同白曉鈴搭訕，要了聯繫方式後請白曉鈴做自己的模特，為她畫了好多張素描畫，在那個過程中，他追到了白曉鈴，發現白曉鈴年紀比他小几歲，即聰慧又單純，對愛情抱著完全是理想主義似的幻想。而且，她還有一個那麼有錢又好騙的暴發戶父親，實在是完美的戀愛和結婚對象。

那個時候的曾傑，是真的喜歡白曉鈴的，求婚時的衝動也是發自內心的。只是婚後他很快後悔了而已。

「先生，你還是很愛你的太太的吧？」對面，阿亮冷不丁的說了一句。

阿亮的手機上，各種白曉鈴的喜好，愛吃的不愛吃的，小習慣、小動作，密密麻麻寫了一大頁，都是曾傑剛才說的內容。

曾傑淡淡一笑，不多解釋。

是愛白曉鈴的原因嗎？才會記得她那麼多事？

當然不是，身為情場浪子，記住每一個女人的喜好，利用這些喜好討她們歡心，這是必修課。

「對了，我再說一次，絕對不可以碰她。」曾傑再次提醒道。

阿亮點頭，將手機塞回衣兜里，同曾傑談起了事成後的報酬問題。曾傑爽快的報了一個數。

「那麼我要怎麼接近她呢？」阿亮最後問。

「我想想她常去一家書店，你可以從那裡入手」曾傑想起了白曉鈴常去的那家書店。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越來越大了。

階梯教室里稀稀拉拉的坐著三四十個學生。曾傑站在講台上，用不太活潑的嚴肅語氣給學生上大課。這堂課講的是宋代的制瓷工藝。內容涉及到枯燥的歷史，曾傑看到一些坐在後排的學生們已經打起了瞌睡。

念著教案上的內容，很快連曾傑自己也無心講課，好在這節課的計劃中，本來就有一部記錄片要給學生放。他匆匆結束了講課部分，關上教室燈開始放起了片子。

坐到沒有人坐的第一排，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距離安排阿亮去給自己「戴綠帽子」，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但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

下意識的在手機里划來划去，看見今天那條催命簡訊依然是按時來到，發信時間是下午兩點。

正想著，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時，手機振動起來，正是阿亮的來電。

曾傑看了一眼身後死氣沉沉的學生們，不緊不慢走出教室，在走廊里張望了一下，確定四下無人，接了起來。

「我說，老闆，不行啊。我根本沒有辦法靠近你老婆啊。」

一接通，傳來阿亮急促的聲音。可能是真的著急，徹底沒有了那種故作性感的腔調。

「為什麼？」曾傑不太明白。

「你說她常去的那家書店是吧，我去了，她確實常去，可她不是一個人，有個男人天天等著她呢。」

「什麼？」

「對，他倆天天在書店約會。」

曾傑一驚，手機差點沒拿住，掉在地上。

「我看，可能你老婆真的有婚外情哦。」阿亮依然說的很直白。

「是是誰？」曾傑想大聲質問，但還是壓低了聲音。

「我也不知道是誰啊，不過，咋說呢，那個男人跟老闆你差遠了，看著土裡土氣的」

聽阿亮的形容，曾傑完全想像不出來白曉鈴的出軌對象是什麼模樣，或者說，他根本想像不出白曉鈴會出軌他現在腦子裡好像是一片空白。

「我拍了照片，老闆，我傳給你吧。」

還是阿亮的聲音提醒了他。

曾傑掛了電話，很快，一張偷拍照傳了過來。

照片上，白曉鈴在書店的落地窗邊，旁邊是一排書架，一個穿工裝夾克的男人搬了張凳子坐在她對面，同她說笑著。

看著那個男人的輪廓，曾傑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用手將照片放大後，他的瞳孔瞪得宛若銅鈴。

這不是之前，拿著青花瓷盤，來過自己工作室的男人嗎！那個假記者！

怎麼會

曾傑想不明白。

不過，更不明白的是，照片中，那個男人對面的白曉鈴，怎麼會笑得那麼開心？

那種笑容，跟她面對自己時，刻意擠出來的討好假笑完全不一樣

為什麼

他們怎麼會在一起？到底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目的？

連串的問題接踵而至。

這時，一陣下課鈴響了，幾個學生說笑的走出來，應該是要去上廁所，曾傑的課是兩節連上，還沒有結束。

然而，學生們都被走廊里，臉色鐵青，渾身散發出好像要吃人一般氣場的曾傑嚇了一跳。他們不敢跟他打招呼，只好繞開他，快步往走廊盡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