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傑在那顆行道樹下站了很久,腦子裡飛快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直到身後的大街上,一輛經過的公交車按了按喇叭,才讓他回過神來。
他掏出手機,對著那個咖啡館的櫥窗,按下快門,拍下櫥窗里的那一幕——那個灰頭土臉的男人熱烈的拉著白曉鈴的手,白曉鈴也痴痴的給以回望。
第二天,曾傑沉住氣,帶著那組照片造訪岳父家。
來的時候沒有提前招呼,兩位老人很意外。不過還是熱情的招待他。
趕上午飯時間,岳父白建國叫岳母做了一桌子菜,曾傑耐心等待,直到坐上了飯桌,才裝作垂頭喪氣,一副心事重重,又有難言之隱的模樣。
這樣的表演很快起了成效,心細的岳母注意到,她問曾傑:
「阿傑,怎麼今天曉鈴也沒有來呢?」
「她」
曾傑假裝嘆氣,緩了緩說:「媽媽,爸爸,曉鈴她,最近有沒有跟你們聯絡,說過什麼?」
「啊?怎麼了?」岳母一臉疑惑。
「曉鈴她不太對勁。」
聽到這裡,連一直不停往嘴裡送著菜的白建國也停下了筷子。
「爸爸、媽媽,我先要對你們道歉。是我沒照顧好曉鈴」
曾傑垂下頭,用屁股將凳子往後頂,整個人端坐著,雙手支立著膝蓋,一副請求原諒的模樣。
兩位老人見他突然來這一出,相互對視一眼,皺著眉看他。
「曉鈴她在外面,有別人了。」
語畢,白建國手上的筷子驚得掉了下來。
「對方好像是個記者」曾傑繼續垂頭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岳母也嚇了一跳,接話:
「阿傑,你說什麼?這是真的嗎?你有沒有弄錯。曉鈴她她怎麼可能」
「媽媽,我自然是真的發現了,才會來這裡的。」
曾傑說著掏出手機,將拍到的照片拿給二老看。
白建國接過手機,難以置信的看來好久,渾圓的大臉上被震驚的表情填滿,岳母也探過頭去瞅屏幕。
那些照片上,能清楚的看見白曉鈴和那個土裡土氣的男人拉著手,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用單純的朋友關係來解釋。
看過照片後,兩位老人都陷入沉默。
白建國想了一會兒,開口便是道歉:
「阿傑,真對不起」
「不,爸爸,這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曉鈴說到底,還是我對她疏於關照」
「無論咋說,是我教子無方」
翁胥二人相互致歉。
「阿傑,是我們家對不起你啊。」岳母也插話,「我馬上就給曉鈴打電話,叫她過來!」
「別!」曾傑趕緊制止,「媽媽,你不要給曉鈴打電話,也不要訓她。這件事,她還不知道我知道了這個照片,是我一位朋友在外面撞見拍到的」
「可是,她」
「媽媽,你放心吧,這是曉鈴和我之間的事,可以的話,還是讓我們自己處理,拜託,還有爸爸也是,你們千萬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你們一提,搞不好整件事就變複雜了」
岳母被曾傑說動,重新坐了下來。
「那你的意思是」一邊的白建國不明白曾傑的意思。
曾傑趕緊說:「爸爸,我跟你說實話,我很愛曉鈴,但是,這件事確實讓我很傷心,我怎麼也想不到,曉鈴竟然會背叛我,我確實很苦惱到底該怎麼辦」
「阿傑,無論如何,你不能和曉鈴離婚啊,她現在這個樣子,離了你她怎麼辦?」性急的白建國說。
很明顯,白建國根本看不上白曉鈴的出軌對象。曾傑想,這個老頭子內心裡很清楚,他那個殘廢的女兒,是沒有辦法再找到像自己這樣好條件的男人。
「我知道,爸爸,我也不想和曉鈴分開,我不會跟她離婚的。今天來這裡,也是臨時起意,這段時間美術館那邊不太順利,學校的事情也很多,我實在覺得煩悶,才走到這裡來,也怪我一時衝動,跟你們講了這件事其實,我不該來打擾你們。」
「哎呀,咱們都是一家人,說這種客氣話做什麼?」白建國擺擺手,「你剛才說美術館那邊不順利,怎麼回事?」
終歸是混跡過生意場上的人,白建國明顯是已經明白曾傑的用意。
「只是資金周轉方面的問題」
「那怎麼不跟我說呢?」
「爸爸,你已經借了我很多了」
「傻孩子,有什麼借不借的,你以為我真指望你還我的錢嗎?」白建國問,「還差多少?需要多少?」
曾傑說了一個數字。
「馬上,明天我就給你打過去。」
「謝謝爸」
如此這般,曾傑的目的達到了,又將從白建國的手上拿到一大筆錢。他抬頭看白建國,見白建國的表情分明寫著:既然這樣,我女兒你一定要照顧好。
領會到這一點的曾傑向白建國表決心:
「爸、媽,你們放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我會讓曉鈴重新回心轉意的」
離開岳父的家,曾傑開著車返回城南,窗外閃過熟悉的街景。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然而卻並沒有神清氣爽之感,反而覺得呼吸不暢。
順利要到了錢的他並不感到開心。
對於曾傑來說,白曉鈴做任何事他都不在意,但是,真的在外面有了男人這件事,絕對是觸及到了曾傑的禁忌。
心裡仍然煩悶,快要抵達工作室的時候,陳語荷來了電話。
「聽說你老婆真有外遇啦?」因為開著車,曾傑按下免提,陳語荷興奮的聲音立刻飄蕩在整個車廂內。
應該是從男公關阿亮那裡知道的。還沒等曾傑回答,聽筒里又調侃道:
「你也太慘了吧?竟然被老婆戴了綠帽子。」
「是啊。我很慘。」
曾傑苦笑應道。
「不過,你這也算是自食惡果了,請問你現在是什麼心情?」
「」
「算了,估計你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晚上見面吧?」
她以彷彿是看好戲般的口吻說。
曾傑改道去了陳語荷家,這是陳語荷在電話中要求的。她以調皮的語氣說,要在家做飯「慶祝曾傑被綠」。
這一片是位於西二環的高檔住宅樓,和現在流行的二三十層的電梯公寓不一樣,這裡的房子修得低矮,樓和樓之間也隔得很開,加上種滿了綠植,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壓抑。
曾傑在住宅區外的花店買了一捧玫瑰,他並不是常常來這裡,沿著記憶中的路,反覆走了一會兒,才找到正確的那棟樓。
電梯是直接入戶的,到達陳語荷那一層,門開後,就看見陳語荷站在電梯外迎接他。
「呀,綠巨人來了。」她興奮的開著玩笑打招呼,「還帶了花呀。」
曾傑無奈的笑,把花遞給她,她開心的接了過去。兩人一起往屋裡去。
「見我戴綠帽子,你怎麼這麼高興?」
「我當然高興呀,我是你的『小三』啊。」陳語荷犀利的說道,「這下子,你和你老婆再也過不下去了吧?」
她說著把花放在玄關的柜子上,又靈活的在開放式的廚房裡忙活起來。
這套房子是二居室,但每一間屋子都寬敞得過分,加上屋內的傢具都是高檔材料,樣式又是厚重的西式華麗風,整個房子還是給人以金錢堆砌而成的「豪宅」風格。
曾傑自然的往沙發上一坐,看著陳語荷將一個又一個盤子從廚房端往餐廳。
「你還沒回答我呢?」陳語荷一邊從冰箱里拿出紅酒,一邊說。
「什麼?」
「你和你老婆啊。你們還打算這樣過下去嗎?」
曾傑不回答。
「搞什麼啊,該不會,都這樣了還不打算離婚吧?」見曾傑不說話,陳語荷往杯子里倒了酒,過來坐到他旁邊。
「不是說了嗎,我不打算跟她離婚」
「不離婚?」陳語荷瞪著眼睛看他,「你這人可真奇怪,這種事你也能忍?」
「有什麼不能忍的,」曾傑說,「我不是還讓你找了阿亮嗎?」
「可這不一樣啊,你之前是要給她安排『出軌』,但她現在是真的出軌了,是背叛了你哦。」
曾傑再度苦笑,從陳語荷手裡接過酒杯,仰頭大喝了一口。
「還是因為錢的原因?」陳語荷靠上曾傑的肩頭,問。
「錢是一方面總之,我有一個計劃,你耐心等著吧。」
「什麼計劃?」
曾傑依然不答,而是說:「我最近可能要外出一趟。」
「外出?去哪裡?」
「等我回來就知道了。」曾傑順手環著陳語荷的脖子,揉了揉她的頭髮。
一下子兩人靠得很近,曾傑面對著眼前嬌俏的美人,盯著她明亮的瞳孔,心裡想的,卻還是坐著輪椅的白曉鈴,他想起那間咖啡館的櫥窗
在曾傑看來,那樣的白曉鈴,不配再留在自己身邊,再說,對於像次品一樣的她,自己早就是仁至義盡……
沒有意識到曾傑異狀的陳語荷,臉幾乎要貼上去,按照正常流程,下一秒應該是一個綿延的香吻。然而,曾傑突然往後一躲,說:
「肚子餓了,吃飯吧。我之後還要回工作室。」
「誒?可你剛還喝了酒呢。」
「沒關係,可以叫個代駕。現在學校的事情很多,我得回去。」
說著曾傑站了起來,走到餐廳,望著餐桌上,看上去並不太美味的食物發出敷衍的感嘆:「看上去好像很好吃啊」
陳語荷皺著眉頭,看向已經坐到餐桌邊的曾傑,眼底儘是掃興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