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曾傑工作室的楊正輝,也撥了一個電話。
在水元村外的那條雙車道梧桐路上,楊正輝舉著手機,躲在樹蔭下前行。聽筒里已經嘟嘟了半分鐘,始終沒有人接聽。
兩人在咖啡館那天,白曉鈴明確表示不要再見面。楊正輝答應了,心裡卻不打算那麼做,他仍舊每天給白曉鈴發著不咸不淡的信息,或是說說見聞,或是聊聊電影和音樂。但白曉鈴沒有再理會他。
曾傑要帶白曉鈴外出這件事,是通過認識的學長知道的。從知道那個消息的那一刻,楊正輝心裡就升騰起不詳的預感。隨著時間推移,越演越烈。
曾傑的美術館再過一個月就要開幕,現在突然說要帶白曉鈴外出,一定有別的目的。
聽筒里的嘟嘟聲持續著,看來是白曉鈴不願意接電話,大概又響了半分鐘,楊正輝準備掛斷時,突然卻又接通了。
「喂?」白曉鈴的聲音傳過來,「怎麼你會給我打電話」
這又是委婉的說法,言下之意,是不希望楊正輝撥電話給她。
「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楊正輝卻也顧不得許多,「能見面嗎?」
「見面?」
聽筒里沉默了一會兒,推脫著回復:「不行,明天我有事情你有什麼事,就在電話里說吧。」
「我知道你明天有事,你是要跟曾傑去旅行,對吧?」
聽筒那頭又沉默了。
楊正輝四下張望,見路上沒有其他行人,停在一棵樹下站立,接著說道:「曉鈴,你聽好。我希望你立刻告訴曾傑,你不要和他去旅行。」
「啊?為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帶你出去?」
「我們本來就有每年出去旅行的慣例只是因為」
「不,不是的,你想一想啊,他的美術館馬上就要開幕了,為什麼突然要帶你外出?」楊正輝幾乎是對著聽筒喊了出來,「他一定是想對你做什麼,甚至可能是想害你!」
電話那頭再度沉默了,沒有聲響。
「喂?喂?曉鈴?你在聽嗎?」
楊正輝對著聽筒繼續喊。
「你在說些什麼傻話呢。」過了一會兒,白曉鈴的聲音再次傳來,「我想你對阿傑的誤會真是太深了他是我老公,是我的愛人,你在想些什麼啊!」
楊正輝又感覺有一盆冷水澆在自己頭上。
「我知道你的出發點是善意的,可是,你的想法真的太可怕了他平常工作那麼忙,好不容易才擠出的時間陪我,我們夫妻難得才有一點共度時光,我相信他是真心的。你不要打擾我們,也不要打電話來騷擾」
雖然已是春日,但那盆冷水好像將楊正輝凍住了,他感覺心裡鑽心的冷。
然而,更讓他傷心的話還在後面:
「正輝,或許,是我的表現讓你有了錯覺,我就直白的跟你說吧,我對你一點那方面的感覺都沒有!你是個好人,但完全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放棄吧!放過我吧!」
哪怕是在電話中,白曉鈴也不忘再次同楊正輝劃清界限。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楊正輝就醒了過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盯著黑黝黝的天花板,再也睡不著。不知道躺了多久後,窗外開始有一點亮光,天空漸漸的由漆黑變作深藍,又由深藍變作淺藍。
等到天完全亮後,他又給白曉鈴撥電話。
他想知道曾傑帶著白曉鈴究竟去了哪裡。可白曉鈴不再接他的電話,發過去的信息,依舊如同石沉大海。
好在楊正輝想到,還有曾傑的學生可以利用,於是,他又偷偷去了曾傑的工作室。
由於昨天到訪過,學生們對他還有印象,他們不知道楊正輝和曾傑的矛盾,反而禮貌的接待了楊正輝。
「哦,我昨天忘了帶相機,今天是過來想拍兩張老師的工作環境,放到稿件裡面去。」楊正輝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相機,「我知道老師外出了,你們不用管我。我拍完就走。」
他以這樣的借口解釋自己的再度造訪,學生們絲毫不懷疑,還很熱情的配合他拍照。
「對了,曾老師是去哪兒來著?」於是,很順利的,拍了幾張照片後,就自然的跟一個學生搭起了話。
「好像是說師母行動不方便,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學生回憶著。
「是去了十允市下屬的良中古城吧!」另一個學生插話,「那邊是老師的老家」
良中古城
楊正輝暗暗記住了這個地名。
當晚,楊正輝在家裡簡單收拾一番,胡亂的將幾件換洗衣物塞進背包,確認過路線後,便開著那輛借來的麵包車,往良中古城去。
良中古城在十允市的下屬城市,楊正輝到達已是深夜,他隨便找了一個旅店住下後,第二天一早,便開始四處在城中的旅館打聽,尋找白曉鈴和曾傑。
然而,古城比楊正輝想像的大,大大小小的旅館上百家,加上並不熟悉地方,楊正輝找得很不順利。
這個時節竟然是旺季,城裡往來著各地而來的遊客,聽旅店老闆說,原來是附近山上的油菜花開了,許多客人是為了看花而來。各色當地小吃、民俗表演更是接連不斷。但楊正輝完全無意欣賞。接連好幾天,他都在城裡,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四處轉悠著。
「先生,你是不是在找人啊?」某一天早上,熱心腸的老闆跟正在吃早飯的楊正輝搭話。
很明顯,是楊正輝的奇怪舉動,引起了老闆的注意。
被老闆這樣一搭訕,楊正輝倒立刻有了想法,他告訴老闆,自己確實是在找人。
「家裡有一位不聽話的表姐,跟著男人私奔了。我聽說他們是來這裡了。」
同時,還編了個頗為戲劇的理由。
「啊?」果然,老闆很感興趣的樣子,「咋回事啊?」
「這個說來話長老闆,你們城裡的旅店老闆,是不是相互都認識啊?可以的話,能不能幫幫我?」
老闆想了想,答:「沒問題,你說說,你那個姐姐長什麼樣子?有沒有照片?」
楊正輝表示沒有照片,但將白曉鈴坐輪椅這個顯著的特點告訴了旅店老闆。
熱心腸的旅店老闆拍著胸脯說一定會幫忙,但又想到了什麼似的說:
「可是,先生,我們良中這麼大,他們也不一定住在古城裡哦,在市區也有可能嘛」
這倒又提醒了楊正輝,應該去市裡的旅館找一找。
然而,還沒來得及去市區,就在那天晚上,半夜,楊正輝被一陣警笛聲吵醒了。
睜開眼時正是睡意正香濃的時候,楊正輝打著哈欠,上了個廁所後走到窗戶邊。
他住的房間臨街,剛好看見一輛警車忽閃著燈經過,往古城的更深處去,過一會兒,又來了輛救護車。
楊正輝覺得蹊蹺,穿好衣服下樓,走到旅館大廳,撞見老闆神色慌張的不知從哪裡衝出來。
老闆見到楊正輝,立刻喊道:
「先生!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呢!」
「怎麼了?」楊正輝停下步子。
「你不是讓我幫你找坐輪椅的姐姐嗎?找到啦!」
「哦?」
「剛才你有沒有聽到警笛聲?聽說發生了命案!就在靠近江的一家旅館,老闆是我的遠方親戚,他說,出事的房間,有一位坐輪椅的客人」
「什麼?」楊正輝覺得眼前好像一黑,「那她,我是說我姐姐她」
「聽說身上中了好幾刀,渾身是血,抬上救護車去啦!」
世界好像在天旋地轉。
「不過,更慘的是和你姐姐一起的那個男的,已經斷氣啦!」
老闆繼續用誇張的語氣說。
楊正輝懷疑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