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德改變了主意,決定去消防部門問問。這是除了三小時空白外,另外一個可以追查的事件。
草容市又川區的消防部門附近剛好在修地鐵,施工隊整條主路圍了一半,只留下勉強能行駛兩輛小車的寬度,好在這本來就是一條不怎麼熱鬧的主街,不會影響到消防車的正常進去。李德和楊正輝沿著大街走進去,連一輛路過的車子都沒有看見。
「我之前,來過這個地方。」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楊正輝坦白道。
「哦?」
「那個時候我懷疑曾傑工作室的火災同我未婚妻的死有關,所以我想到這裡打聽打聽。」
「那你打聽到什麼了嗎?」李德感覺楊正輝已經漸漸的朝自己卸下心防,比起昨日,他的語氣不再故意嘲弄。
「沒有,我謊稱自己是記者,但是,對方說沒有辦法透露,拒絕了我。現在想想,覺得我那時確實是有點瘋狂。」
李德想說其實你現在的行動也很瘋狂,但剛巧有一輛消防車從外面回來,經過他們身邊,因為道路只有原先的一半,消防車嘀嘀了兩聲喇叭,使得李德的話沒說出口。
「你為什麼會想來這裡調查呢?」楊正輝接著提出了問題,「說到底,那場火災跟這件事沒關聯」
「怎麼說呢」李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你玩過拼圖嗎?」
「拼圖?」
「嗯。比方說,有一千片的拼圖,現在已經拼了九百九十九片,只差一片,如果不把那一片拼上去,肯定會渾身難受對吧。在我眼中,破案也是一樣。有的時候,兇手的動機藏的很深,甚至根本找不到破綻,這時,必須把所有不清楚的地方都弄明白」
「呵,不過就是強迫症嘛。」楊正輝斜斜眼,「說得那麼玄乎。」
「可以這麼理解吧,還有一個原因是暫時也沒別的能調查。我想弄清楚曾傑和你未婚妻到底是怎麼回事,也許能有遺落的東西出現。」
楊正輝聽到李德這樣說,不以為然的歪了歪嘴,看來,這個警察其實已經走投無路,又不願意承認對白曉鈴的懷疑是誤判。他破解不了他臆想出來的「三小時謎團」,只好把注意力往別的地方挪,以免就此一無所獲,灰溜溜的回到十允去。
不過,內心裡,楊正輝也想知道未婚妻失蹤之謎的真相,到底自己猜得對不對,是不是那場離奇的火災害死了自己曾經的愛人。
想著想著,兩人已經走到了刷著紅漆的大門口。一個二十多歲,留著平頭,神采奕奕的消防隊員站在門口,沖著李德招手。
在來之前,李德拜託草容市的朋友聯絡了這裡,這時的這位消防隊員正是來接應他們的。隊員走上前跟李德打招呼,看見李德身後跟著一個邋裡邋遢的男人,臉上閃過疑惑之色。
「他是跟我一起來調查的。」李德模稜兩可的解釋了一下。
好在這位接到指示的隊員也沒有深究,他帶著他們穿過消防隊的小院,來到東側二樓的某間辦公室。
消防隊員拿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過來,又給兩人倒水喝。
「那個時候,我剛到我們隊,我記得那是我來這後第一次出動。說起來,也不是特別大的火」他查看了檔案後回憶道。
「不是說整個樓都被燒毀了嗎?」李德喝過水,道謝後問。
「確實是毀了,但是完全是因為那個房子的結構問題,年久失修,搖搖晃晃。我們每次救火完,都會調查事故現場,分析情況,那次的話,單就火勢而言,其實算不上猛烈。加上當時我們也去得很及時。很快就撲滅了火。只不過整個房子確實熏得烏漆麻黑,加上幾根主梁也都斷了」
「火災原因是什麼呢?」李德掏出一個隨身帶的小本子。
「是二樓的炭火盆,緊挨著放在布沙發邊上。後來我們詢問那的租戶,就是那個陶藝家,他說是晚上在二樓招待朋友,當時把碳火盆放在了沙發邊上,之後朋友走了,他也下樓了,完全沒注意到」
這些都和楊正輝說的沒什麼出入。李德看向楊正輝,見他抱著胳膊坐在一旁,神情嚴肅。
「事後的現場調查,有沒有從被燒毀的東西中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
「特別的東西?」
「大概是人骨、或是骨灰之類」
「骨灰?」雖然知道李德的身份是刑警,但隊員還是驚訝了一下,「沒有,如果有那種東西,我們一定會發現的。」
「可你們怎麼發現呢?」楊正輝終於忍不住插嘴,「如果有一個人在那之前被燒成了骨灰,在那種火災現場,到處都是黑乎乎一片,你們怎麼發現呢?」
「先生,這你就錯了。」面對楊正輝提出的專業性質疑,隊員不客氣的反駁,「即便是火葬場的焚燒爐,也不會將人完全燒成灰燼,而是在骨灰中殘留著小塊碎骨,甚至是比較大塊的骨頭。像電視劇中那樣完全像細沙一樣的是不可能的。再說,我們的現場勘查都是專業人員,如果有這種東西,我們一定會發現的。」
「但即便是火葬場的焚化爐,至多也就燒一兩個小時吧,那個窯爐可是能夠連續燒制一整晚甚至好幾天的!你們怎麼知道不會被完全燒成粉末呢!」
「如果你非要這樣鑽牛角尖,我也沒辦法反對!但是,事實上,我們確實沒有發現這種東西。」因為楊正輝激動的提高了聲音分貝,隊員也下意識的大聲起來。
李德見兩人快要吵起來,趕緊插嘴問隊員:
「那你覺得,那場火災有沒有人為之嫌?」
「人為?」被打斷的隊員愣了幾秒,「怎麼說呢,這種情況偏偏是最不好判斷的那一種,起火原因是碳火盆燒著沙發,但碳火盆為什麼會放在沙發旁邊,這個超出我們的評估範圍了」
「曾傑,就是那個陶藝家,你們趕到的時候,他是躺在樓外面嗎?」
「是的,他裹著滅火毯,帶著防煙面罩,多虧他冷靜的拿了這些東西,除了最開始吸入的濃煙導致他昏厥,竟然沒有其他外傷」
「可是,一般的人,會懂得這麼專業的火災逃生方式嗎?」楊正輝又插話。
「一般人是不懂的,大多數時候,我們見到的火災受害者,甚至連滅火器怎麼用都不知道,畢竟很多人都認為,火災這種低概率事件,是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隊員看在李德的面上跟楊正輝解釋,「為此,我們針對一些大型單位,事業團體,舉辦過一些科普講座草容大學也在這個計劃之列。那個陶藝家後來說,他正是聽過火災防範的講座,才安裝了專業的消防栓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老師嘛,配合度比較高,事實也證明,準備這些專業的東西,救了他的命,其實在火災現場,火是一個致命原因,但大火造成的濃煙更是一個致命原因,火災里的多數死者,其實都是死於窒息,所以,多虧了那個防煙面罩」
隊員說著說著,順帶科普起了防火災知識。
「也就是說,那場火災中,火其實不大,很快撲滅了,煙才是致命的?」李德聽完後問。
隊員點頭。
「那既然火情不大,為什麼三樓的曾太太沒有跑出來呢?」楊正輝再次急不可耐的插嘴。
李德看了楊正輝一眼,意識到,或許是創傷後遺症,失去過一次愛人的楊正輝,一遇到和愛人有關的事,就會變得瘋狂起來,不管那個愛人是誰。也不管,他是不是在無果的單相思。
不過,聰明如李德,是想像到了白曉鈴沒有逃出來的原因的。通常,火是往上走的,二樓起火,三樓應該是最嚴重的地方,加上白曉鈴因此殘了腿,估計是落下的主梁,砸傷了她。
然而,事實跟李德想的不一樣。因為隊員的回答是:
「曾太太?什麼曾太太?」
兩人都一愣。
「火災的當晚,只有那個陶藝家一個人在那裡呀!」
「什麼?」楊正輝幾乎是喊了出來。
隊員被他的叫喊嚇到,一時間也愣愣的看著他。
「你沒有搞錯嗎?」楊正輝再次問。
隊員點頭,表示那天晚上的火場里,只救出了曾傑一個人。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那天晚上」
「我看,你們是弄錯了吧。」隊員繼續解釋,「那個陶藝家被我們救出後,他的太太很快就趕到醫院去看他呢,當時還哭得很傷心。我還記得那位太太說,他們本來晚上是一行人在那間工作室聚會,後來她有事先走了,客人可能不久後也跟著走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起火,當然,事後調查很快發現原因是炭火盆。總之,那天晚上確確實實只有那個陶藝家一個人在那裡」
李德和楊正輝從消防隊出來,走出那條在修路的主街,又轉到另一條小街上。兩人都一聲不吭。
連李德也沒有想到,曾傑的那場火災中藏著白曉鈴的謊言。
這甚至都不算是一個高明的謊言。
為什麼白曉鈴要說自己當時在火災現場呢?
剛才的隊員證實,接到消息去看被救出來曾傑的白曉鈴,是個健全的正常人。
「那個太太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沒有你們說的缺陷啊。」
隊員最後這樣說。
那她為什麼要說自己是因火災而瘸腿呢?是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加的可憐,以此凸顯曾傑的可憎嗎?
可這麼明顯的謊言,她難道不知道很容易就會被識破嗎?還是說,她抱著過去的事警察不會去調查的僥倖心理嗎?
「她的腿上有燒傷。」這時,楊正輝自顧自的呢喃著。
李德回過神來,看見他神色凝重。
「那她腿上的傷怎麼解釋呢?」他轉過臉看著李德,但李德覺得他好像根本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只是在癲狂的自語。
李德想起來,醫生的確是說過,白曉鈴的腿上有類似燒傷的痕迹。也因為那樣,起初李德便猜想可能是由於什麼事故造成的。因此,當她說腿傷是火災造成時,自己也並未懷疑。
看來,是又因為先入為主而犯錯了。
不過,李德馬上又回憶起在那個病房裡詢問白曉鈴的情形。
似乎,她並沒有主動說起這件事,一直都很迴避。
「誒?她的腿是火災造成的,這一點是她告訴你的嗎?」李德問楊正輝。
「」
這一問,讓楊正輝也想起來,當他懷疑白曉鈴是因為火災而坐上輪椅,去找她求證的時候,白曉鈴有爭辯著說不是。
難道,是自己誤會了?真的是所謂的「車禍」導致?
可是,她又為什麼要在警察面前說是火災呢?她到底在隱藏什麼?
楊正輝答不上李德的話,只獃滯的和李德四目相對。
性格神經質的他這時覺得,李德那雙銳利的眼睛正在嘲諷自己,彷彿在說:
「我說對了吧,白曉鈴真的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