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飯,桌上放著四菜一湯。
屋中站著白文氏和穎宇,靠門擠站著穎軒、白方氏、雅萍、胡總管,都默默等待白萌堂吃罷飯”審案”。
白萌堂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筷,抬頭看著屋裡的人:”二奶奶說,怎麼回事兒?”
穎宇瞪著眼睛看著白文氏,白文氏低頭不語,白萌堂不解地望著。穎宇跳出來叫道:”爸,她不敢說!”
“住嘴,叫二奶奶說!”白萌堂呵斥道。
白文氏依舊低頭不語,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轉眼看穎宇。
“她不敢說!怎麼著二奶奶,我替你說?”穎宇挑動著。
白萌堂見白文氏還是低頭不語,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對穎宇運:”那你說!”
“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墳的銀子一萬多兩,給宮裡的常太監買了一所外宅,外加兩個姨太太!”穎宇一口氣很快說出來。
白萌堂懷疑地愣了一會兒神,終於不信:”胡——說,胡說!二奶奶決不會幹這種事兒,二奶奶!是真的么?”
白文氏艱難地:”是真的。”
白萌堂瞪著眼慢慢站起,無力地晃著身子,終於不支地癱坐在椅子上。穎軒等衝上來,忙將白萌堂往裡屋抱。
白文氏嚇壞了,剛要進屋,被穎字一把垃住:”白文氏!爸爸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我告訴你不要跟爸爸說,你偏不聽?!”
“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你還賴我?”
“這事兒我早晚能說清楚,用不著你管!”
穎軒一撩簾探出了身:”別吵了!爸爸叫你們呢!”
白文氏和穎宇互相瞪著走向裡屋。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無神地望著大家。
白文氏、穎宇站在門口,白文氏慢慢從兜里掏出一大串鑰匙,走到白萌堂床前,將鑰匙放在床頭的茶几上。
白文氏又慢慢返回來。人們都緊張地望著,穎軒不住地搖頭。白萌堂似乎沒有看見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什麼都別說了。二奶奶既然已經這麼做了,就一定有她這麼做的道理。她沒什麼不對!”
眾人大驚,白文氏猛抬頭,穎宇以為聽錯了。
白萌堂又道:”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訴我,誰當家誰說了算,行了,都回去吃飯吧。”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走出裡屋,只有穎宇沒動。白文氏隨眾人剛走兩步,被白蔭堂叫住了:”二奶奶,你的鑰匙拉這兒了!”
白文氏猛回頭,只見白萌堂舉著鑰匙。白文氏由驚愕而感動,差點兒沒掉下淚來,忙走過去,低頭接過鑰匙。
白萌堂似乎在責備:”這麼大人了還丟三落四的。”白文氏轉身快步走出屋,穎宇獃獃地望著。
白萌堂轉過頭:”老三,你坐。”
穎宇呆若木雞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對面。
白宅敞廳。
穎軒、白方氏、雅萍和白文氏繼續在吃飯,大家都低著頭.沒一個人說話。
穎軒忍不住抬頭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頭吃著;白方氏借夾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頭吃著飯。雅萍夾了兩塊蘿蔔放到白文氏碗中:”別光吃乾飯吶!”
白文氏的眼淚掉在碗里,她的頭更低了。眾人正不知說什麼才好時,穎宇回來了,他轉過活屏走向飯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飯扒拉回碗里,低頭兒吃起來。
大家驚訝地望著。白文氏意識到了什麼,也慢慢抬起頭來,只見穎宇似乎吃得挺香。
白文氏夾了兩塊蘿蔔放到穎宇碗中,穎宇賭氣似的把嘴塞得滿滿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對面。
“二奶奶,你今天給我出了個難題呀!”
“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氣著了,這事兒我也猶豫了好幾天,還是沒敢告訴您。
事兒太大,怕您攔著,我就辦不成了。”
“我既把家交給你了,我為什麼要攔著?”
“我真沒想到,您今兒太給我留面子了。”
“行了,這兒沒別的人,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宮裡沒有人不行,王太監已經失寵,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爺眼前兒剛紅起來的,咱們得找個靠山。”
“靠得住嗎?”
“要說十分的把握,我也沒有。我這叫押寶,我就把這一寶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萌堂閉上了限:”百草廳都開業了,他還能使上什麼勁兒?”
白文氏:”這種事兒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長線釣大魚,真到了要勁兒的時候,臨時抱佛腳可就來不及了。我就盼著百草廳有人承辦,早點兒開業呢!”
白萌堂睜開了眼:”這是為什麼?”
“它一天不開業,咱們就得乾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開了業,一沒能幹的人,二沒上等的細料,三沒有秘方,這全都在咱們手裡,出了婁子,宮裡就得過問,那就有熱鬧看了。咱們吶,先忍著。”
“這就是你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白萌堂笑了笑又閉上了眼,”這就是你的當忍則忍!”
白文氏:”對!等我忍過這口氣來,我就一個一個地把他們咬死!”
白萌堂猛地睜開雙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立了身子,兩手不停地拍扶手:”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後你要是放把火把咱們家燒了,我也認定你一定又有宏圖大志要施展,我也會說你燒得好!”
白萌堂說罷大笑。白文氏也開心地笑了:”瞧您說的!”
隆冬來了。乾枯的樹枝在風中招搖欲墜,滿街黃沙翻卷,讓人睜不開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著凜冽寒風回到家,剛進院,就見景琦抱著大小硯台、筆、墨出了東屋書房往北屋跑,忙問:”景琦!幹什麼呢況景琦停住回過頭,”爸爸說這文房四寶得借點兒人氣兒!”說罷回頭跑過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進了北屋,只見景琦把硯、筆、墨放到炕沿兒上,穎軒正一件一件往被窩地里放,詫異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穎軒一本正經:”借點兒人氣地,碼到被窩地里陪著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氣兒,寫出的字不生分!”
白文氏生氣地:”你干點兒正經事兒行不行?”
“有什麼正經事兒?穎軒管自和景琦忙活著把文房四寶鋪進被窩兒。
白文氏嘆了口氣,開了預格的門兒,拿著首飾盒:”我可告訴你,老爺子可真是不行了,這又到了年關……”
穎軒:”我也無回天之力,這事兒甭跟我說。”
白文氏回身指著硯台,生氣大叫:”我都給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穎軒忙坐到抗邊擋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發什麼火兒?”
白文氏:”弄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放被窩兒里,睡著舒坦嗎?啊?!”
穎軒應付著:”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脫衣裳鑽被窩兒。”
景琦興高采烈脫了個精光,鑽進被窩兒。
白文氏無奈地拿著首飾盒往出走。
景琦在被窩兒里亂踢:”哎呀,媽呀,真涼啊!”
白文氏回頭:”你再把孩子激出病來。”
“行啊,能背幾句了。勸君更進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敵人。”
“羌笛何須怨楊柳。”
“春風不度玉門關。”
“我再說一句,你要接得上來,過節我給買地仗!”
“您說呀!”
“虛負凌雲萬丈才。”
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穎軒:”哈哈,一生襟抱未曾開。兒子,好好念書吧,長大了幹什麼也別干醫藥行,懂不懂?”
景琦:”爸!”
穎軒:”懂個屁!”
景琦笑了:”不懂。”
穎軒:”干這行固然是積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干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裡玩兒啊!你這小子長大了能幹點兒什麼呢?”
過年了。白宅顯眼的牆上、門上,都貼上了倒貼的”福”字;此外,金魚缸上貼”年年有餘”,櫃門上貼”日進斗金”、”招財進寶”,門框上貼”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影壁後面貼了個大大的”春”字。
天剛擦黑,在敞廳前院,大人孩子就各顯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競相點放開了。景琦居然用棍兒挑著一掛鞭放著亂掄亂甩,噼里啪啦嚇得孩子們亂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穎宇、穎軒和秉寬、胡總管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門口。
白萌堂掙扎著要起來,穎軒忙過:”爸,您別起來了,我們代祭吧。”
“扶我起來。”白萌堂不肯,掙扎著,穎軒等只好扶起老人,幾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白萌堂悲傷地望著祖先遺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孫不肖啊——”白萌堂說著要跪下,卻一下子撲倒在地。穎軒等七手八腳又把老人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趕緊抬回去!”
大宅門一片黑暗,寂靜。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敲門聲。心緒紛亂、剛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頓時心裡”格登”往下一沉。丫頭開了門.胡總管上前急道:”快回稟二奶奶一聲,老爺不行了。”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花房內,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氣息微弱。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兒,鴉雀無聲地望著。
白萌堂聲音艱難而低沉:”家道艱難,我死了以後,一切從簡……祖宗的基業斷送在我手上了……你們今後不管多難,也得把百草廳老鋪給我盤迴來……
往後這個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這個年……讓我給攪了……”
人們陸續退出,穎宇面露不服神色想要爭辯,被白方氏狠狠地推了一把。
白文氏拉景琦向外走,忽然被白萌堂叫住:”二奶奶別走,我還有話說。”
穎宇回頭注意地看,被白方氏推出了門。
人們陸續往出走,穎宇叫住了穎軒:”二哥!……二哥,祖上有這規矩嗎,老爺子萬一不在了,就該你當家。這就算定了,成何體統,弄個娘兒們當家。”
穎軒不軟不硬回道:”我不如娘兒們。”說罷轉身而去,穎宇不服氣地望著。
花房中,景琦趴在白萌堂腿上,白前堂把一個黃續包袱交給白文氏:”千萬收好了,這是咱們的命根子!”
“您放心吧!”白文氏接過來時,白萌堂忽然聽到外邊有動靜,問道:”誰在外面呢?”遂抬手示意白文氏出去看看。
“我!爸還有什麼事嗎?”穎宇在外面應著。
正站在門口豎著耳朵要聽裡面說話的穎宇,不料被白文氏突然推門而出嚇了一跳。
“爸說沒事兒了,你回去吧!”
穎宇瞪眼看了白文氏一眼,無可奈何,只好下了台階,走出月亮門。
白文氏返身又關好了門。
白萌堂喘息著道:”老三心眼兒太多,老二又窩囊,老大要是活著……還能幫你一把,這個家……全靠你一個人地了。”
白文氏想了想,湊近白萌堂低聲地:”跟您說個事兒,除了我沒第二個人知道,老大沒死,兵馬司的朱順把他救出去了。”
白萌堂眼睛一亮,掙扎著坐直了身子:”有這事兒?”
白文氏:”您放心吧!他只是不能露面兒,過了年我去打聽一下他的下落。”
白萌堂興奮異常,來了精神:”這件事……辦得好!還活著!來,景琦!跟爺爺……掰腕子,看看你……長勁兒了沒有?”說著抖抖地伸出手,景琦忙用雙手握住,笑著:”來!”
白萌堂微笑著用手撐著,景琦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白萌堂掰倒了。
“哈哈,爺爺掰不過我啦!”景琦大笑,忽然發現老人歪在躺椅上不動了。
白文氏一見輕輕推了一下,白萌堂沒有動,白文氏將景琦拉起來退後了兩步,跪到了地上,景琦也跪下了,二人磕了三個頭。
白萌堂終於沒有熬過大年,白宅上下舉哀。僕人將紅燈籠罩上了白布。一個丫頭正颳去牆上的”福”字。秉寬用小鏟子鏟去影壁上的”春”字……
白宅門口,沒有搭棚和牌樓,只有門側掛起了”批錢紙”。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文氏正在給景琦穿孝袍,胡總管推門而進,說:”回二奶奶,今兒一早兒詹王府的老福晉也去世了。”
白文氏:”大年下的這都怎麼了?吩咐馬號備車,叫賬房預備一個大份子,我去詹王府。”
詹王府門口。
門前車水馬龍,王府門口搭起了豪華的喪棚。白文氏的馬車擠不進去,她只好下了車。
穎宇和武貝勒從門口走出,在擁擠的車馬人流中穿過。
白文氏目送穎宇、貴武走去,轉身進了王府大門。
王府大門口熱鬧非凡。
白宅門口。
白宅大門口,門可羅雀,只有一二人進出。
一掛可憐的”排錢紙”,在寒風中瑟瑟搖擺著。
白宅內賬房。
穎軒、白文氏、穎宇、白方氏、胡總管和大頭兒,坐了一圈兒。
白文氏:”怎麼著?老爺子屍骨未寒,你就鬧著要分家盧穎宇:”二嫂,這個窮家你還沒當夠?”
白文氏:”老爺子去世前有話,不管多難,家,不能分。”
穎宇:”噢,他老人家一撒手走了,剩下爛枷叫咱們扛著,何苦啊!爸爸若有神明護佑在天之靈,准在那兒後悔呢,活著的時候就該把家分了。”
白文氏撇著嘴冷笑著,用手指點著穎宇:”老三!別當我不知道,你少跟著董大興他們瞎摻和,沒你什麼好兒!”
“二嫂,這就用不著你操心了吧?”
“你一定要分也行,有幾筆賬得其清楚,查封老鋪以前你扣了兩批藥材,有沒有這回事兒?”
穎宇斬釘截鐵:”沒有!”
“去年春天,東北買回那批參茸虎骨,你知了多少?”
穎宇毫不猶豫:”沒有!”
“老三吔!大丈夫敢做敢當!”
“我說分家的事兒,跟這沒關係。”
“有關係!都是公中的錢!”
“給老爺子辦喪事全墊進去了。””睜眼兒說瞎話,喪事一切從簡,攏共花了不到兩千,你扣了何止兩萬!我沒往回要這筆銀子,已經算客氣的了!”
“咱們不說公中的,私人的得給我吧,煮金湯的金子,細料庫的葯,這都是私房的吧?”
“不行,放在那兒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
穎宇轉向穎軒:”二哥,你管不管?你就任她欺負咱們老爺們兒!”
穎軒低頭抽煙不語。
白文氏:”你跟他說不著,是我當家!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分!”
穎宇大怒:”白文氏!只要你一天不分家,我就叫你一天不得消停!”
隆盛葯棧。
白文氏進門直奔賬房。米掌柜迎上來道:”二份仍,可真有日子沒來了。”
白文氏道:”米掌柜,我想查查我們白家賒了多少賬!”
“您是說家裡還是柜上?”
“我們家裡可沒賒過,自然是柜上。”
“柜上不早就是董大興承辦了么?”
“是他承辦了,可還掛著白家老號的牌子,自然用的白家貼戶。”
“那是那是,我給您查查。”米掌柜翻出一摞賬本,開始查找。
滙豐錢鋪賬房。
藍掌柜看著白文氏:”二奶奶取息?”
“不取呢。”白文氏看看沒人,悄聲地:”你給我查查百草廳借了多少款,用誰的名字借的?!”
“二奶奶,這可不合規矩?!”
白文氏故作生氣地:”老籃,我前兒那兩缸酒餵了狗了?”
“您別罵人吶!我給您查還不行?”
“這還差不多!”藍掌柜拿出一摞賬本,開始查找。
白宅大門道。
景怡、景雙、景泗、景武、景陸圍著玉芬和景琦,好奇而羨慕地看著。十六歲的玉芬站在孩子們中間,儼然一個大姑娘,手裡拿著的一個小蟈蟈籠子,裡面有兩隻碧綠的蟈蟈。景琦正拿一片菜葉喂蟈蟈,他忽然回頭道:”大姑!給我編一個大蟈蟈籠子!”
坐在懶凳上的雅萍,正在用細蔑兒編著籠子道:”這不正編呢。”
景武:”玉芬姐.給我吧!”
玉芬:”我給景琦買的。”
景武:”給我一個吧?”
玉芬:”去去去,叫你爸給你買去。”
景琦:”你什麼都想要,這是玉芬姐給我買的。”
景武突然一把搶過蟈蟈籠子,撒腿就跑,景琦大驚,忙追趕喊叫:”拿回來!”
孩子們亂叫:”攔住他!””從前邊兒跑!””快跑!”……
景琦從廊子上跳下,截住景武上手就奪,二人扭在一起,孩子們圍上來喊叫著。
玉芬:”別搶別搶!把蟈蟈搶壞了!”雅萍站在一分手足無措。
景武與景琦終於抱在一起摔倒在地,翻來滾去,雅萍喊道:”別打了!”
穎宇提著鳥籠子從大門走進,見狀大喝一聲:”嘿!幹什麼呢?”
景武與景琦仍在粵滾,穎宇訓斥:”幹什麼?幹什麼?鬆手!都鬆手!”
景琦仍把景武按在身下,抬頭大叫:”他搶我的蟈蟈!”
穎宇:”你的蟈蟈?怎麼是你的?你叫它,它答應么?”
玉芬:”我給他買的!”
穎宇:”你哪兒來的錢?”
玉芬:”二嬸兒給我的!”
穎宇:”你都快嫁人了知道嗎?還跟小孩子一塊兒鬧!”
景琦從景武身下一把搶過蟈蟈籠。但籠子扁了,蟈蟈死了。
雅萍:”得,我這蟈蟈籠子也甭編了。”
“你陪我蟈蟈!”景琦氣得揮手亂打景武,穎宇上前一把將景琦揪起:”你學會打人了?!”
胡總管和秉寬都跑過來,見穎宇在,自覺不好說話。
景琦掙扎大叫:”陪我蟈蟈!”穎宇一把將景琦推開。
景武從地上站起:”就不賠!”
穎宇指著景武:”你怎麼這麼笨啊?這麼大個子叫他騎著你打?!你不會打他?!”
雅萍氣憤地:”有你這麼教孩子的么?小孩子打架不說管管,還挑!”
穎宇:”這裡有你什麼事?一邊兒去!”
雅萍:”本來是景武的不對,你還護犢子!”
穎宇:”嗬——你倒不護犢子,愣把自己兒子摔死了!”
一聽這話,雅萍登時懵了,兩眼發直。胡總管忙過來:”三爺,怎麼又提那事兒。姑奶奶剛好點兒,別再招出病來!”
穎宇忽踐發作:”姓胡的!你在這兒充什麼大頭蒼蠅!你給我滾!”
胡總管莫名其妙:”我說什麼了?!”
穎宇大叫:”姓胡的!你小子就是二奶奶的一條狗!我們家用不著你這號總管!收拾包兒滾蛋!我今兒把你辭了!”
胡總管大驚失色,羞愧難當,扭頭向大門走去。秉寬忙上前拉。
穎宇回頭沖著雅萍:”還有你!別站那兒裝瘋賣傻!你也滾,我們家頓頓蘿蔔鹹菜了,你還在這兒吃白飯?!回你婆家去,去去去!”
穎宇連推帶搡將雅萍推向大門口。玉芬等孩子們嚇壞了。
百草廳前堂。
櫃檯外圍著買葯的人,夥計在抓藥,一夥計在破臼中用鋼杵搗著葯,發出叮叮的撞擊聲,等葯的人坐了一圈兒,大門口人出人進。
白文氏東張西望地走進來,向九散膏丹櫃檯走去,將兩盤葯放到柜上,對一個站櫃檯的夥計:”夥計,你過來看看!”
夥計忙走過來:”什麼事兒您吶!”
白文氏:”你們這葯是假的!”
夥計一愣:”假的?”
白文氏高聲地:”假的!這葯怎麼吃出渣子來了?”
夥計:”渣子總是難免的,不能說葯是假的!”
白文氏不客氣地:”製藥製得不對才出渣子,製得不對還不是假的么?”
幾個買葯的人圍了過來。
夥計辯解:”哪家兒的葯也不能說沒點兒渣子。”
“你看這是原來白家老號的葯,怎麼就沒法子?”白文氏說著打開了另一盒葯。
夥計忙道:”您出去看看匾!這兒就是白家老號。”
白文氏:”這兒不是!這兒是百草廳,掌柜的姓董,沒有白家什麼事兒!”
夥計看出是找碴兒的來了:”您想怎麼著吧?”
白文氏:”退貨!”
夥計:”這葯沒毛病,不能退。”
“沒毛病?你端兩碗水來,把兩家兒的丸藥都泡到水裡化開了,一看就清楚了……”白文氏舉起一盤葯,大聲道,”這是原來白家老號的葯,這個丸藥要是泡出渣子來,你這兒的丸藥我全部買了。”
夥計慌了神兒:”您這是要幹什麼呀!”
白文氏不客氣地:”去端兩碗水來!”
買葯的人都來了精神,喊叫著:”對!對!端水去!””你害什麼怕呀!””心虛了吧?””真金不怕火燒!””貨比三家嘛!”夥計驚慌四顧。
百草廳議事房。
董大興急赤白瞼地向武貝勒發脾氣:”你老實說,預支的官銀少了一萬兩,哪兒去了?”
貴武:”急什麼?急什麼?我有點兒急用,年底我准還上。”
重大興堅決地:”不行!你是買賣人嗎?純粹這兒哄!你不把銀子退出來,我明兒就撤伙!”
貴武:”別別,我退出來還不行嗎?瞧你這脾氣!”
董大興氣急敗壞:”跟你們趟這渾水,我真他媽後悔!白家老三怎麼回事兒?秘方兒到今兒也拿不來,那七八個人也沒影兒,合著就練我一個人兒?!”
貴武裝出一臉的苦相:”老三他不當家,全是二奶奶那兒把著呢……”
一夥計推門進來:”掌柜的,您快瞧瞧去吧,外邊兒來了一老娘兒們,非鬧著要退貨。”
董大興:”退貨?為什麼?”
夥計:”說咱們的葯是假的,我瞧那人好像是白家二奶奶。”
貴武一驚:”喲!這位祖奶奶怎麼來了?”
夥計:”快去吧,前邊兒都亂了!”
董大興忙向外走:”這買賣沒法兒做了,趁早散夥!”
前堂里,白文氏兩碗水已化開了兩丸藥,旁邊放了一個空碗,放了一個空篦子。
白文氏正在篦葯,藥水流過篦子,圍觀的人聚精會神地看著。
藥水倒完,小篦子上留了一層藥渣。
白文氏舉著兩個小篦子給大家看,人們轟地一聲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白文氏高聲道:”諸位看這是什麼?”
圍觀人:”嘿!真的嘿!””瞧這個怎沒渣子呀!””要不吃著牙磣呢!”
夥計驚慌無措時,董大興擠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喲,二奶奶來啦!”
白文氏:”董掌柜,生意興隆啊!”
董大興連連施禮讓道:”走走!裡邊兒請。”
白文氏:”不敢進去!裡邊兒姓董不姓白,進去看了我難受。”
董大興:”二奶奶別這樣,有話好說。”
白文氏:”話好說,葯難做!我要退貨!”
圍觀的見勢跟著起鬨:”退貨!我也退!””這不是白家老號了麻!””掛著羊頭賣狗肉嘛!”……
“上茶!”董大興將白文氏拉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您這不是攪我嗎?”
“貨真價實誰也攪不了。”
“您說吧,您想幹什麼?”
“入股!”
“您入多大的股?”
“我沒銀子!”
“那入什麼股?”
“乾股!”夥計將兩碗茶放茶几上。
“不拿銀子出來干分紅?”
“對!”
“憑什麼?”
“憑白家的信譽。”
“這恐怕不行,我們八位股東,我做不了主!”
“沒什麼商量?”
“這怎麼商量?”
“董掌柜,你們在滙豐借銀子,在隆盛賒賬用的什麼名號?”
“白家老號。”
“這百草廳已經不姓白了!”
“那……賒賬,借銀子也無損於白家老號么,你們白家過去也賒過,借過。”
“不是這個意思,正因為白家有信譽,你們才賒得來,借得出;換上你董大興的名字,人家就不叫你賒,不給你借!”
“就算這樣,又怎麼著?”
“我入個乾股!就憑你使我們白家的名號!”
“沒這個道理!”
“那你以後不許用白家的名號!”
“你白家的名號就值得了一股?”
白文氏指著堂里的顧客:”你看過買葯的人么?就是沖著白家這個名號來的,所以你的假藥也還賣得出去,萬一他們知道了你的底細,董掌柜的日子怕沒這麼好過了。”
董大興無路可走了:”二奶奶,我告訴你,白家的名號我用得名正言順!”
“這我倒想領教!”
“我們股東里就有你們白家的人!”
白文氏暗暗吃驚:”誰?”
董大興:”三爺穎宇!”
白文氏微微一笑,故作嗔怪道:”董掌柜,別蒙我!他不會幹這種吃裡扒外的事!”
董大興回頭叫過夥計:”葉頭兒,把紅頭貼本兒拿來。”
白文氏瞥了一眼董大興,慢慢低下頭端碗喝茶。
董大興,”我就知道您不是來退葯的,您是要打我百草廳的主意!”
白文氏:”沒這意思,不過是來討個公道。”
夥計葉頭兒遞上賬本兒,董大興翻開了一面遞給白文氏,白文氏接過認真看著。
黃大興:”您看,這個費明舉就是三爺的化名。”
白文氏二話沒說將賬本一合,送回給董大興:”領教了!”起身向外走。
董大興送著:”您慢走!”
白文氏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董掌柜!這事兒可才剛剛開了個頭兒!”
董大興驚愕地望著。
白文氏走出大門,慢慢站住了,回首看著”百草廳白家老號”牌匾,良久沉思。
白宅大門口。
白文氏進門,正遇夾個包袱走出來的胡總管。立即發覺不對,招呼道:”胡總管這是上哪兒?”
“二奶奶!……唉!我走了,本來不想見您了,可又碰上了……”
“出什麼事兒了?”
“唉!……不說也罷,走了走了……”胡總管說著要走,被白文氏攔住:”三節又胡鬧了吧?”
從門房出來的秉寬上前道:”您真精明,三爺轟胡總管走呢!”
“笑話,這個家還是我管著呢!”
“算了,二奶奶,別為我傷了和氣,都不容易。”
“沒這道理,回去回去!”
“您看這府里七零八落的,也確實沒多少事兒干!”
“我情願白養著你,還有你媳婦、兒子。白家也不會總這樣,有你忙的那一天,回去!”
胡總管為難地:”我……還是走吧?!”
白文氏故意激將地:”外邊兒有高就了吧?”
“二奶奶,您這是罵我,我不是那見利忘義攀高枝兒的人!”
“我也不是那無情無義過河拆橋的人,你怎麼和老三一般見識呢?”
胡總管低下了頭:”我聽您的,聽您的。”
秉寬不平地:”還有呢!三爺把雅萍姑奶奶也趕出去了。”
白文氏大驚:”上哪兒了?”
秉寬:”趕回婆家了!”
白文氏:”這下可壞了。秉寬快叫馬號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