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二房院北屋廳。
景琦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著燒餅夾醬肉:”媽!這肉真香!”
穎軒和白文氏坐在桌旁,十分欣慰地望著兒子狠吞虎咽。
白文氏:”多新鮮吶!天福號的醬肘子!你說這孩子頂用了吧,他敢跟老三動手!”
穎軒:”你還誇他,這麼小就敢動刀子,長大了還了得?!”白文氏:”他怎麼不跟別人動刀子?!”
景琦忽然抬頭看白文氏:”媽,你肚子大了,給我生個小弟弟吧?”
白文氏笑了:”你還什麼都知道,給你生個小妹妹吧!”
穎軒嗔怪地:”你怎麼跟孩子說這個!”
白文氏開心地笑了:”把這醬肉全吃了。告訴你,胡總管又新請了一位教館的先生,這回你可得好好念書了,別弄得將來跟你爸爸似的,高不成低不就,一輩子窩窩囊囊。”
景琦不服地:”我爸爸怎麼了,他是一生襟抱未曾開!”
白文氏驚訝:”嗬——!聽說你唐詩背了不少,正經功課怎麼不好好學?”
景琦嘟囔著:”教館的先生都好像剛從墳地里爬出來似的,瞧著彆扭。”
白文氏生氣地:”胡說!你要是再敢把先生氣走,我就把你轟出門兒,到大街上要飯去!聽見沒有?”
景琦老實了:”聽見了!”
白宅敞廳東偏廳學館。
景琦小心翼翼端著盛滿了墨汁兒的墨盒蓋兒,走到門口,上了一張小凳子,一個孩子輕輕扶著門。景琦將墨盒蓋兒搭在門框與門桅之間,門虛掩著,景琦輕輕鬆了手,跳下了凳子。
十幾個孩子新奇而興奮地看著。只有景怡似無所見,一個人在後排座上看書。
趴在窗子上向外看的景武發現先生來了,叫道:”先生來了!”孩子們慌忙跑回座位。
景琦把凳子搬到一邊,慌忙跑回自己座位,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桌下早備好的一盆清水,又壞笑著伸頭望窗外。
韋先生一身簇新的長袍馬褂緩緩走來,剛推門,就被落下的墨盒蓋兒灑了一身墨汁兒,他狼狽地扎撒著雙手,不知所措……
孩子們拍桌子鼓掌大笑大叫,景琦忙從桌下端起瞼盆走到韋先生面前說:”請先生快洗洗吧!”
韋先生一口南方口音怒道:”這是誰幹的?啊?!誰幹的?!”
景陸:”白景琦!”
“我去告訴二大媽!”景武說著就向門口跑,卻被景琦一把揪住,腳下使了個絆兒又將景武按到地下。
“我叫你去告!我叫你去告!”景琦用手沾了一下地下的墨汁兒,在景武臉上亂塗起來。景武立即成了個大花臉。孩子們圍上來亂喊亂叫,不知誰又將一盆水倒在二人身上……
韋先生氣急敗壞,一跺腳離開了。
白宅大門道。
韋先生拉著自己的衣服氣憤地叫胡總管看:”太沒有家教!太沒有家教!”
胡總管十分客氣:”實在對不起,這孩子實在是太難管了,沒少挨打!”
韋先生:”太出圈兒了嘛!你看,為了今天開館,我特意換了一套新長袍馬褂,在天成號定做的,你看你看!……”
胡總管勸解著:”消消氣消消氣!先生換上找那一套。”
韋先生:”算了吧!這樣的小無賴我是教不了的!教不了!”
胡總管:”別別,您先屋裡坐,我去請二奶奶!”
韋先生:”不要請了,請什麼請?!我認倒霉好了!再會,再會!”
胡總管忙攔住:”您不能這麼走,您稍微坐一坐好不好!您……”
韋先生十分不客氣地將他推到一邊,頭也不回地走了。
胡總管急得直轉磨:”哎呀!這下兒又麻煩了!”
白宅二房院。
院門被穎宇猛地踹開,穎宇左手拉著景琦,右手拉著滿臉墨黑的景武,怒沖沖闖了進來,後面跟著白方氏、雅萍、胡總管和孩子們。穎宇大叫:”二奶奶,你出來!”
白文氏和穎軒忙開屋門走出來:”怎麼了?……”白文氏立即發現了滿臉黑的景武,驚詫地:”喲,這是怎麼了?”
“怎麼了?!”穎宇把景琦一推:”您這位琦少爺,又把教館的先生氣走了,還打我們小五,瞧瞧給抹的,成了竇爾墩了!”
白文氏轉頭審視地望著景琦,景琦卻滿不在乎地仰頭望著。白文氏拉著臉問:”是真的嗎?”
景琦老老實實地:”真的!”
“前些日子我怎麼說的?你再氣走了先生就怎麼樣?”
“趕出大門兒,去街上要飯。”
白文氏二話沒說拉起景琦向外就走,直出院門。
穎宇等都莫名其妙,跟著追了出去。
白宅大門口。
白文氏把景琦拉到大門口,使勁兒一把將他推了出去,狠狠地:”要飯去吧你!”
被推出去的景琦踉踉蹌蹌,好不容易站穩了腳,回過頭來有些驚訝地望著白文氏。白文氏滿面怒容,但顯然是在等著景琦求饒。景琦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看著,並無求饒的意思。白文氏眼淚都快下來了,大喝一聲:”關上大門!”
秉寬上前將大門關上,插好。白文氏忿忿地轉身向回走去。
穎宇等驚愣地望著:”得!這下老實了。”
被扔在街上的景琦看了看緊閉的大門,灰溜溜地轉過身望著街道。
街上人來人往,一個賣半空兒的挎著籃子走過,哈喝著:”半空兒——多給!”接著過來一個要飯的老頭兒,拄著棍兒向行人乞討:”賞倆吧,老爺!”
景琦不知該幹什麼,無聊地坐到了台階上。
白宅二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坐在桌旁抽抽噎噎地用手絹擦著眼淚。穎軒低頭踱步,不知說什麼才好。
雅萍擰了一把濕毛巾,到白文氏身邊:”你懷著月子呢,可不能這麼動氣。”
白文氏:”我怎麼生了這麼個孽障?你們看看誰管得了,這孩子我白送他!”
穎軒兩眼望地緩緩踱步,似是自言自語:”誰敢要他?那不是引狼入室嗎?”
雅萍:”你別火上澆油了!快把孩子叫回來,管教管教就行了。”
白文氏又來了火兒:”誰也不許理他!叫他餓死在外邊兒。”
雅萍:”那可不成,嚇唬嚇唬就行了,我去叫他來認個錯兒!”
白文氏:”他?!你可太小瞧他了,他會認錯兒?!”
穎軒忿忿地:”打死他都不知道吭一聲!”
“打也好,管也好,總不能推出門外不管吶,不成了野孩子了?!”雅萍說著向門外走去。
白宅大門外。
景琦仍獃獃地坐在台階上。門開了,雅萍出來看景琦,勸解道:”認個錯兒供你媽一樂就完了。”景琦扭過頭去望著別處不理。說著話兒秉寬也走了出來站在一邊。
雅萍生氣地:”我的話你都不聽了。”雅萍又拉,卻被景琦一晃肩膀甩開。
“你怎麼這麼拗呀!我不管你了啊!”景琦根本不理,雅萍氣得站起身走了。
秉寬過來又拉景琦:”起來,我嘿兒嘍著。”景琦兩眼瞪著秉寬還是不理不動。
秉寬也氣了:”活該你!你這兒坐著吧,我也不管你了,臭狗屎!”秉寬起身賭氣地走了,回手將大門又關上。
景琦仍獃獃地坐著。賣半空兒的又吆喝著回來了:”小孩兒,買不買半空兒?”
天擦黑了,景琦仍呆坐著。門開了,秉寬端著一碗飯和菜到他身邊蹲下:”快吃!別叫你媽看見!”景琦看了看秉寬仍不理。
“吃啊!我偷偷拿出來的,不餓呀你?”
一行人走過門口,景琦忽然跳下台階跪在了地上:”賞倆吧,老爺!”
“你這是幹什麼?”秉寬大驚。
行人好奇地站住了,景琦一本正經地:”可憐可憐吧,賞倆大子兒吧!”
秉寬急了:”起來起來,這不像話!”
景琦:”我媽叫我要飯的,我聽我媽的;賞倆吧,老爺。”
行人居然掏出倆大子兒扔地上。氣得秉寬直拍大腿:”去去!起什麼哄,這是我們家少爺!”
景琦:”謝謝老爺!”
“跪這兒幹什麼?……”剛出大門的胡總管甚是詫異。
秉寬:”您看您看,這不胡鬧么?!”
見又有兩個行人路過,景琦又來了勁兒:”可憐可憐沒人管的孩子吧,老爺,太太!”
胡總管驚慌回身向院里跑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晚上。
白文氏盤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放著一碗湯麵,雅萍站在一旁勸著:”吃兩口吧好不好,一天不吃飯還行?!”
白文氏:”吃不下。”
“你跟這孩子還真動氣?!快吃,面都坨了。”
“真吃不下,心裡堵得慌,去把他叫回來吧!”
“這就對了,你先吃,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還受不了呢!”
“這個孩子夠我受的了,再生一個,我真活不了幾天了。”
雅萍剛往出走,胡總管慌慌張張進來了:”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景琦他……”
白文氏一驚:”他怎麼了?出事了?”
胡總管:”事兒倒沒出,他……他跪在街上要飯呢!滿嘴老爺太太的混叫!”
白文氏大怒,一下子下了炕、站起來要走,忽然又停住了,垂頭喪氣地又坐到炕沿兒上:”姑奶奶你說,他是人么?啊?這不存心搗亂啊?!”。
雅萍:”這是太氣人了,我叫他去!”
“別去!我……我……”白文氏東張西望尋找什麼,忽然抄起掃炕笤帚站了起來,愣了一會兒,又把笤帚狠狠往地下一扔,坐到炕上哭起來:”我可真是沒法兒活了。”
雅萍忙勸:”別哭,別哭,傷了身子。”
胡總管道:”我去叫他回來!”
“不許叫!今兒誰要把他放進來我就跟他沒完,叫他上外邊兒要飯去吧,這孩子我不要啦!”說罷又哭起來。
白宅大門口。夜。
景琦仍跪著,勞邊圍了四五個行人,秉寬束手無策獃獃地站著。
景琦:”積德修好吧,老爺太太。”
穎宇從大門走出,奇怪地上前一看,吃了一驚:”景琦,幹嗎吶?”
景琦:”我媽叫我到街上要飯。”
“嘿——好小子,這事你倒真聽話!”穎宇轉而轟圍觀的人:”去去去,有什麼可看的。”
圍觀的人說笑著四散,穎宇點著景琦的腦門兒:”你說你今兒鬧的是不是太不像話了?”
景琦扭頭不理。穎宇道:”回去吧,跟你媽說,我叫你回去的。”
景琦仍不理。穎宇想了想:”要不跟我玩兒去吧!”
“上哪兒?”
“三叔帶你去個好地方。”
景琦來了精神:”好玩兒么?”一下子站了起來。秉寬關注地望著。
“當然好玩兒啦!告訴你,最疼你的還是你三權,走吧!”穎宇推著景琦的肩走去。
秉寬追上問道:”三爺,您帶他上哪兒啊?”
穎宇瞪著白眼,斥責道,”你少問!”扭臉兒帶景琦離去。
秉寬不放心地看著,急忙往大門裡跑,忽又站住想了想,返身尾隨二人而去。
八大胡同春香院門口。夜。
景琦看了看”春香點”幌子招牌,隨穎宇走過去,裡面立即傳出”大茶壺”的喊聲:”接客——!三爺來啦——!”
秉寬匆匆走來,到門口看了看。轉身往回跑去……
白宅二房院。
聽到秉寬呼哧帶喘的稟報,白文氏一下子從炕上跳下,鑽了被窩兒的穎軒也坐了起來。
白文氏:”誰說的?”
秉寬:”我親眼看見的。我不放心才偷偷跟了去的。”
白文氏抓了件衣服往外就走:”叫馬號備車!”穎軒嘆著氣連連搖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呀!”
春香院客房。
三個妓女圍著穎宇在調笑。景琦坐在靠隔扇的椅子上傻呵呵地看著。
“花兒,過來,叫三爺香一個。”花兒忙把臉湊到穎宇面前,穎宇在花兒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幾個人一陣大笑。
景琦也跟著開心地大笑。
穎宇:”花兒,你去暗暗那位小少爺。”
花兒驚訝地:”他,他懂什麼,他會嗎?”幾個人又一陣大笑。
穎宇:”快去!景琦,叫花兒姐給你嗑瓜子兒吃!”
景琦微笑著,花兒用小手絹兒托著瓜子兒走到景琦身邊坐下。
花兒:”你嗑瓜子兒給我吃吧。”景琦抓了一把瓜子兒……
春香院。
白文氏、胡總管和秉寬衝進院內,”大茶壺”忙迎上:”接客——裡邊兒——”,”請”字未出口便覺不對勁兒,忙上前攔住:”哎哎,這位堂客?……”胡總管、秉寬把他推到一邊兒,解釋著來意。
白文氏大步走進……
客房裡。花兒摟著景琦的肩:””來來,擱我嘴裡。”景琦將嗑出的瓜子仁兒放進她嘴裡……
白文氏猛推門進屋,正摟著妓女胡鬧的穎宇聞聲回頭,大吃一驚。景琦也呆愣住了。
白文氏憤怒地望著景琦,穎宇忙站起:”喲,二嫂,怎麼來了?”
白文氏沒有理睬,快步走到景琦前,突然抬手猛抽了景琦一個耳光,瓜子兒亂飛,花兒嚇得忙竄到了一邊兒。
“滾出去!”白文氏怒吼,景琦撒腿跑了出去。
穎宇心虛地望著。白文氏回頭質問道:”誰叫你帶他上這種地方?!”
穎宇強作鎮靜:”怎麼了?我們老爺們兒的事,你少管!”
“我就要管!”突然,白文氏論圓了胳膊,啪!又扇了穎宇一個大耳光。妓女們嚇得忙往後退。
穎宇晃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你敢打我?!”
白文氏吼道:”打的就是你!”
穎宇卷著袖子上前:”沒了王法了!我今兒——”
白文氏突然抽出一把剪刀指若穎宇:”你敢往前來,我就捅了你!”
穎宇含糊了:”幹什麼?你別在這兒鬧行不行,有話回家去說?!”
白文氏憤憤轉身而去。
穎宇摸著臉罵道:”這娘兒們,真他媽野!”
春香院門口。
白文氏走到馬車前向里看,只見景琦已縮在車廂角落裡,滿面惶恐。
白文氏上了車:”回家!”馬車遠去。胡總管、秉寬在後面緊跟著。
白宅二房院北屋廳。
景琦跪在屋中間兒。
他在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兩眼如何努力也睜不開。
卧室中,穎軒趴在被窩兒里抽著煙。白文氏喝完一碗銀耳羹將碗交給丫頭,丫頭拿碗走了出去。
穎軒勸道:”行了,叫他睡吧,折騰一天一宿了。”
白文氏:”不行,叫他跪著,以後我管孩子你少插嘴。”
“我才不管呢!”
“就因為你不管才把孩子慣成這樣!”
“你倒是叫我管還是不叫我管?”
外屋,景琦一個瞌題沒控制住,身於一歪倒在地上,自己嚇醒了。
白文氏撩簾向外一看喝道:”跪好嘍!”
景琦忙爬了起來,又直直跪在地上。
百事廳公事房。
常公公坐在椅子上,用腳尖踢著一個長方大提籠,裡面裝著各種丸藥,旁邊恭恭敬敬站著神色緊張的董大興、穎宇和武貝勒。
常公公板著臉:”這就是你們百草廳的葯?和以前怎麼比?過去的丸藥放三年還是新鮮的,你們這倒好,不到一個月硬得能把人的牙硌崩嘍!”
董大興:”是是!這不正想法子呢嗎?!”
“還法子呢?烏雞白鳳龍得吃出渣子來了。”
“跟您說句實話吧,所有的秘方和原來柜上的老人兒全叫白家的人扣著呢,干著急,沒轍呀!”
常公公斜眼看著穎宇:”你不就是白家的人么?”
穎宇:”是是!可不是我扣的,我是老三,當家的不是我。”
“是二奶奶嗎?”
“是,請宮裡下道令,讓二奶奶交出來吧!”
“哎?你是白家的人,胳膊肘怎麼往外拐呀?”
“這不是為了宮裡用藥么,我不能光講私情啊!”
“說得好聽!我早知道了,你們內外勾結欺侮人家寡母孤兒,人家把自家的匾摘回去,你們還打人家。”
“沒有的事兒啊,常公公,您……”董大興和穎宇大驚失色。
“甭跟我這兒裝孫子!你們要再不改,我就叫二奶奶接辦百草廳!”
貴武急忙道:”常公公,這可使不得,您總得看詹王爺的面子,這裡有詹家的股。”
“怎麼著?想拿詹王爺壓我?小子!這會兒不是同治爺的天下了,嬪主子也死了,詹王爺不大威風得起來了吧?打今兒起你們的宮廷供奉免了,預支的官銀月底全部交回,少了一兩我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穎宇驚惶道:”常公公,高抬貴手……”
常公公看著穎宇和貴武:””南記是你們二位開的?”
“是”
常公公站起身:”等著查封吧!連生了蟲的甘草、發了霉的大黃,你們都敢用,魏大人已經上折兒告你們了。”
貴武和穎宇完全傻了。
飯莊單間。
董大興、詹瑜、貴武、穎宇和四個股東圍坐,桌上酒菜雖豐富,卻沒有人動,幾個人亂鬨哄地爭論著。
貴武:”早聽說二奶奶走了常公公的路子,你就是不放在心上。”
詹瑜:”我哪知道她這麼神通廣大!”
穎宇:”我跟你說了多少回,白家門兒里數二奶奶最陰!”
貴武:”你還老拿他當好人。”
四個股東也爭得面紅耳赤。
“別吵吵了行不行?說點兒正經的!”董大興敲著桌子。見靜下來,又道:”那天摘匾我就說不能摘,只要二奶奶入了股,那些老人們也回來了,秘方也有了,何至於有今天。”
一股東道:”那天可是你叫摘的!”
董大興:”我那是跟你們賭氣!你們那兩眼兒光盯著那一股,就沒想過這買賣怎麼維持,你們有一個聽我的么?”
另一股東道:”這回聽你的還不行?”
董大興:”晚了!這回得求人家了,求人家把匾掛回來,給人家一股人家還不一定干不幹呢!”
又一股東道:”那就求人家去吧,有什麼說的!”
“誰去?”董大興說著看詹瑜。
詹瑜:”我不行。我們兩家結著疙瘩呢!武貝勒……”
貴武忙插手:”我不行,我有難言之隱,我不能見二奶奶,我看三爺……”
穎宇:”我更不行了,我不能叫二奶奶知道有我的股兒。”大家都看董大興。
董大興:”我就知道還是練我一個人。醜話說前邊兒,談成談不成,我別落埋怨!”
眾人忙道:”不會!不會!””哪能埋怨呢!”
“二奶奶是個難對付的角兒,談成什麼條件,全得由我做主!”董大興言罷看著大家。
詹瑜等人應承著:”當然你拍板!””你是掌柜的!””還信不過你嗎?”
穎宇道:”董掌柜,跟二奶奶說話得留神,惹急了她能大嘴巴抽你!”
董大興訕笑著:”大概三爺叫她抽過吧?”
穎宇:”抽過?她敢!借她倆膽子!”
白宅敞廳。
魏大人面前桌上擺著紙、筆,董大興、白文氏對坐著。
魏大人:”今兒我只是個中間人,做個見證,細目你們二位自己談。”
董大興:”只要把老匾掛回來,我們情願讓二奶奶入股。”
白文氏:”董掌柜大概知道這塊匾的分量了吧!”
“正因為知道了才來求二奶奶,其實我早就知道。”
“那好,我要一半兒!”
“您是說,加過四股。”
“不是,加進八股。”
“把百草廳分成十六股,您佔一半兒?”
“對!”
董大興一下傻了眼:”這可是沒法兒談了,魏大人……”
魏大人忙擺手:”別問我,我只做個見證,你們二位談。”
董大興:”這我沒法兒向東家們交代呀,您原來可說只進一股。”
白文氏:”現在不成了,您做主吧!”
“我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您今天就不會一個人來!”
董大興知道厲害了:”對……我做得了主,可這太狠了!”
白文氏起身:”魏大人,就這樣吧!胡總管,送客!”
董大興慌了:”二奶奶,您得容我說話呀!”
“你說!”
“少點兒,比您原來說的翻一番,兩股還不行么?”
“原來是我求你。今天是你求我,你這是走投無路了才求我,你不答應也沒關係,我等著,我有的是耐心,等到你再來求我,可就不是一半兒了,懂嗎?”
董大興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魏大人欽佩地望著白文氏。
白文氏:”老匾放在那兒也爛不了,我著什麼急呀!”
董大興:”二奶奶真是女中豪傑,我這七尺男兒甘拜下風,來吧,我按手印兒!”
白文氏:”恭喜了,董掌柜,你快跳出火坑了。”
二人都笑了,不過董掌柜是一種苦澀的乾笑。
白家老號牌匾終於重懸在百草廳上。
“南記”前堂。
幾天以後,穎宇乘馬車路過他的”南記”字型大小,發現門面上著板兒未開門,頓生疑惑,連忙停車下來進去查看。
只見前堂臨時搭了個木板床鋪,正睡覺的夥計被驚醒,忙起身推:”喲.您回來了?”
穎宇奇怪地:”我上哪兒了?”
夥計:”您不是跟武貝勒去天津了么?”
“我去天津幹什麼?”穎宇越發詫異。
“哎?您怎麼問我呀?武貝勒昨兒把柜上的現銀全提走了,說跟您去天津開個新號,這兒保不住了,已經歇業了。”
“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合著您什麼都不知道?!武貝勒留我在這兒看攤,他說要找個好買主賣這鋪面房!”
穎宇懊悔地揚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兒。”我他媽的我!好你個貴武,你吃人便不拉人屎!……他什麼時候去的天津?”
“天一亮就走了!”
“貴武!你免崽子等著……”穎宇轉身出門,到門口又轉回頭,”你在這兒盯著,我這就去天津,沒我的話兒,這房子誰也不能賣!”說里轉身出了門。
夥計好像還沒睡醒:”這都什麼爛七八糟的!”
葯場。
高高的草藥包下面跪著景武、景陸和四五個不知誰的孩子。
景琦高高盤腿坐在藥包上,面前一個大碗里裝著土,上插一根燃燒的蠟燭;旁邊放著一摞黃紙和一個大空碗,景琦一絲不掛,全身貼滿大赤金。只見他高聲念道:”天靈靈,地靈靈,溫世魔王要降生,玉皇大帝下了凡,降妖捉鬼顯神能、”念罷,拿起幾張紙燒著扔了下來。
六七個孩子好奇地抬起頭看。
景琦叫著:”低頭!不許抬頭!看神仙,爛眼睛!”
孩子們忙又低下頭時,景琦拿起大碗向里撒尿。
葯場的幾個夥計遠遠看見,議論著:”這太懸了,著了火可不得了!”
“叫他下來呀廠”這是二奶奶的老天,天生的混世魔王,誰也管不了。”
“不行,得跟二奶奶說一聲!出了事誰擔著?”一夥計轉身走去。
景琦趴在藥包上將一碗尿遞給一個孩子:”我祈下聖水兒來了,一人喝一口,不許多喝,喝了它延年益壽。”
景陸喝了一口遞給景武,景武喝了一日忙吐了出來:”什麼聖水兒,這是尿!”
景琦厲聲地:”胡說,誹謗佛祖,二世不得超生!”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房。
白文氏正坐在炕沿上整理嬰兒的小衣服。
穎軒:”快生了吧?”
“還得兩個多月,盼著生個丫頭,小子太淘了。”
“你悠著點兒別太累了,老鋪盤迴了一半兒,你先鬆口氣吧!”
“松不得,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急,你往後也閑不住了,以後秘方配藥,這最後一味葯都得你親自動手,我這可幹不了。”
“這用不著你操心了……”
胡總管匆匆走進:”二奶奶,您去看看吧,景琦在葯場玩兒火,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一天不惹事,他就渾身難受。”白文氏站起。
葯場。
景琦仍高叫著:”玉皇大帝下凡了,我就是玉皇大帝……”
“別嚇唬他,哄著他下來就行了,別把葯碰倒了。”和白文氏一同趕來的胡總管勸道。
白文氏:”景琦!下來!”
景琦:”幹什麼?”
白文氏:”下來!媽買好吃的回來了。”
孩子們都站了起來大叫:”二嬸,景琦給我們喝尿!”
景琦一下子從藥包上跳了下來,四周的人都嚇了一跳。
“不許胡說!等著我,給你們拿好吃的來!”景琦說著來到白文氏身邊。
白文氏拉起景琦的手:”走,回屋裡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拉景琦進了門用力一推,回身將門關上插好。穎軒撩開裡屋門帘探身出來看,著實吃了一驚,只見景琦一絲不掛的滿身貼著大赤金箔。白文氏走到條案前拿起大雞毛禪子,二話不說,轉身就開始兇狠地抽打景琦,頓時金箔碎片滿屋亂飛。
穎軒邊看邊咧嘴。景琦卻一聲不吭地忍受著。
屋外大人孩子們圍了一大堆,雅萍拚命地敲著門,胡總管、秉寬急得亂轉。
孩子們趴門趴窗地亂著。
雅萍大叫:”開門!別打了!打兩下就行了。”
屋內,景琦已低著頭靠著隔扇坐到了地上。白文氏也沒了力氣,又打了兩下,筋疲力盡地把禪子扔到地下,坐到了椅子上。碎金箔紙飄飄落下。
白文氏喘著氣,喝叫景琦站起來,景琦仍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白文氏感到不對勁兒,趕忙上前推搖:”景琦!景琦!”
景琦垂著頭不動,昏了過去。白文氏大叫:”景琦呀——”
穎軒慢慢走到門前開了門。雅萍衝進來,忙把白文氏扶起,隨後進來的秉寬抱起景琦,大步向門外走去,孩子們跟著跑……
雅萍扶白文氏坐到椅子上,白文氏哭了起來。雅萍也流著淚怨著:”打得太狠了,打得太狠了。”
白文氏:”我也不想打這麼狠吶……他但分說句求饒的話,我也不打了……”
雅萍:”哪有這麼打孩子的?!”
穎軒將濕毛巾遞給白文氏,白文慶一見穎軒來了氣:”你是死人吶,打成這樣,也不過來拉著點兒!”
穎軒:”你說過,你管孩子不叫我插手!白文氏氣得又哭:”他越不叫饒我越來氣,他哪怕哭一聲兒我也不打了。”
穎軒接道:”你不知道他生下就不會哭?”
“你別站這兒噁心我……唔……你的心太狠了,打成那樣你都不說拉著點兒……唔……”白文氏哭得更傷心了。
穎軒:”哼!自己那麼狠心還倒打一耙!”
白文氏忽然停住了哭:”胡總管!”
胡總管忙應道:”二奶奶!”
白文氏:”你得給我找個厲害的先生來,好好管管景琦!”
胡總營為難地:”找了,我找了,可是——可——聽說是教景琦沒一個人敢來!”
“咱們多給銀子。”
“有位先生說給個金山都不來,還想多活兩年呢!”
白文氏狠狠地:”再找!找個厲害的!打死他都不用償命!你要找不來,我就把你辭了!”
胡總管滿面難色地望著雅萍。
雅萍勸道:”別著急,慢慢找,你擠兌胡總管幹什麼?”
南記白家老號。
門上貼著封條。牆上貼著一張大告示:”奉九門提督令,自即日起查封南記老字號,由都院監辦招商,凡欲承辦者,請到都院面議。”
天津賭局。
穎宇走進掛著”寶勝賭局”牌匾的大門。剛進院子,就有個大胖子老球從廊子上走過來。
“找誰你老?”一口天津話。
穎宇問:”請問有位北京的貴武,武貝勒來過這兒么?”
老球:”北京南記白家老號的東家?”
“對對對,可找著了,我找了好幾天了。”
“你是他什麼人產”好朋友,鐵杆兒的好朋友,穎宇。”
“白家老號有位白三爺認識么?”
“不才就是我!”
“頭兒!白三爺來了!”老球扭頭大叫。
應聲從北屋門角走出己個彪形大漢,為首的頭兒道:”好嘛!挺守信用,白三爺送銀子來了,拿來吧!”
穎宇詫異:”銀子?什麼銀子?”
“那麼回事?!他把銀子賭光了還欠一屁股債,說叫我們找白三爺要,你不是白三爺么?”
頭兒走到穎宇前。
穎宇:”是啊!”
老球:”是貴武的鐵杆兒朋友?”
穎宇:”沒錯兒!”
頭兒:”那就對了,拿銀子吧!”
穎宇:”什麼對了?他賭輸了,憑什麼找我要銀子?”
頭兒:”他說他的銀子都存在你那兒了。”
穎宇:”放他媽屁!我的銀子全叫他鄭跑了!”
頭兒:”你們倆的事兒我管不著,拿銀子吧你老!”
穎宇:”合著我找上門兒挨坑來了?!我得找他算賬去。”
老球一橫攔住了去路:”哪兒去!把銀子放下再走!”
穎宇:”講理不講你們?!”
老球突然上前,一把揪住穎宇的前胸衣服,將他頂在牆上:”欠債不還你還有理?今此你還想出這門兒嗎?廠幾個大漢也圍了上來.穎字驚恐萬狀地望著。
頭兒:”要命還是要銀子?”
穎宇大叫:”我冤枉!冤枉!你們不能光聽一面之詞,這樣好不好?咱們把貴武找來當面說清楚,你們告訴我他在哪兒?”
“他在哪兒我怎麼知道!”老球鬆開了手。
頭兒:”他回北京了,他說他是詹王爺的貝勒爺,西太后明兒要召見他。”
穎宇憤怒地:”啊呸!西太后知道他這個碎催啊!這個下三濫!”
頭兒:”你找去吧!找不著他,我們還跟你去要!”
穎宇垂頭喪氣:”我他媽叫人賣了還幫人家數錢呢!”
頭兒:”你走了,我們上哪兒找你去!”
穎宇:”找著貴武我把他帶來,三頭對證,我要是該給銀子不給,你們把我剁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