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街道書坊。
景琦在書攤上挑書,看得入了神,吳掌柜無聊地站在一旁:”七爺!說好去吃五芳齋,你站到書攤兒就走不動了,讓我一人兒干站著!”
景琦:”這麼多書,你先拿一本兒看著等我。”
吳掌柜:”你這不是罵人么?我不認識字。”
景琦笑了,知道他這是在說氣話,便向書坊老闆指著挑好的一堆書:”把這些書先送到黑七瀧膠庄去,在柜上結賬吧!”
書訪老闆點頭道:”好說,我給你包上。”
吳掌柜:”走吧走吧!我可真餓了。”
景琦一轉身忽然停住,往回拉了吳掌柜一把,吳掌柜莫名其妙地看景琦。
石元祥和孫老頭從街對面的一個銀號走出。
吳掌柜:”看見什麼了?”景琦忙躲到吳的身後,注視著在銀號門口低聲交談的石元祥和孫萬田,直到他們分手。
景琦驚訝地望著,吳掌柜也跟著四下張望:”看什麼呢?”
景椅:”今兒可得好好地喝一頓!”
“怎麼了?”
“高興!”
“你到底看見什麼了?”
景琦一笑:”我看見那面黑洞洞!”
“黑洞洞?大白天的!”
“走!五芳齋!”景琦拉著吳掌柜離去。
暢春園楊九紅房。
金蓮厲聲問楊九紅:”你怎麼得罪七爺了?說!”
楊九紅:”我怎麼敢得罪他!”
金蓮:”那怎麼一個多月不來了?”
“不知道!”
“我問明白峻,要是你得罪了七爺,我饒不了你!”
楊九紅急了:”你跟我發不著火兒!我還天天盼他來呢!到這地方來的人,沒一個像他那麼仁義的,我幹嗎要得罪他?!”
“那他為什麼不來了?”
楊九紅忿忿地:”七爺哪回來,都是你們橫擋豎攔,就知道拿我賺錢!要得罪也是你們得罪的!”
金蓮往門外走:”嗬嗬,你還來勁了!”
金蓮走到樓梯口大叫:”棍子!”棍子應聲忙跑進來:”什麼事兒?”
金蓮:”去七爺家,請他來!”
根子:”他住哪兒啊?”
金蓮:”聽說是五里巷井台兒對面兒,家裡找不著去柜上!”
棍子:”是嘍!”
金蓮:”帶一對兒枕頭套去!”
棍子:”明白!”
五里巷。
棍子站在井台邊兒,不見一個人,他東張西望終於走進景琦家門。
棍子一進門非常驚訝,看著幾間破舊的小土屋。他無論如何不相信這是大財主七爺的家。棍子咳嗽了兩聲,院內無人應。他沒有發現西屋窗戶稍稍開了個縫兒,偷偷向外望的景琦。
棍子確信走錯了門,又退了出去。
棍子依次打量巷裡的幾家門口,終於認定一個稍微像點兒樣的小黑門,近前敲門。
門開了,一個高大粗壯的中年漢子開了門,上下打量棍子。
棍子:”請問您,白七爺住這兒嗎?”
漢子指了指景琦家:”那個門兒!”
棍子疑惑了:”那不像啊!那麼破!我說的是黑七瀧膠庄的掌柜的!”
漢子不耐煩了:”你這個人羅嗦什麼你!”
棍子:”啊?”
漢子:”啊什麼啊?就住那個院兒!”砰的關上了門。
棍子發了會兒愣,回頭望了望,又走向景琦家。
景琦家院內。
棍子又走進院內,怯生生地喊了一聲:”七爺!”
景琦仍趴在窗戶上看,笑著不答應。根子仍覺不對,轉身又欲出門。
“那小子,你在這兒瞎串什麼呢!”棍子忙回頭,只見推門出來的景琦開心地正樂呢。
“喲,七爺!”棍子忙過去。
“你出來進去的幹什麼?”
“您全瞧見了?您怎麼住這兒?”
“怎麼了?”
“就您?住這兒!……”
“這地方像豬圈是不是?你以為我是大財主,該住青堂瓦舍大宅門兒是不是?告訴你,我是窮光蛋!?”
棍子懷疑地看著他。
“真的,我窮得連家底兒都當了。”
棍子仍然半信半疑。
“瞧你還不信,給你看看!”景琦從懷裡掏出了當票遞給棍子。
棍子接過一看,果真是當票:”這是別人的當票兒吧?”
“我蒙你幹什麼,走,跟我一塊兒贖當去!”景琦拉棍子出了院門。
裕恆當客廳。
景琦把當票交給吳掌柜,棍子在一旁註意地看著。
吳掌柜:”整半年!有信用!皮頭兒,快把七爺的傳家寶拿來!”
景琦掏出兩千五百兩銀票:”兩千五百兩!”
“幹什麼?這五百兩你拿回!我收回本兒就行!”
“別介,兩千是本兒,五百是交情,我還得謝謝你!”
“如此愧領了。”
景琦回頭對棍子:”王八小子!信了吧?”
棍子搖著頭:”我還是不大信!這裡邊兒有別的過節兒吧?”
皮頭兒捧著包好的織錦緞盒進來放到茶几上,景琦將黃綾子一層層地打開。
根子好奇地看著。皮頭兒關注地瞪著眼。
吳掌柜也瞪大了眼看:”七爺,今兒該說了吧?這裡頭到底是什麼寶貝?叫我們也開開眼!”
景琦打開最後一層黃綾子,拿出了織錦緞盒托在手中,十分嚴肅地看著幾人。
皮頭兒:”您看明白嘍,橫豎封條紋絲兒沒動!”
“有信義,下回當東西還到你這兒來!”景琦突然一揚手將織錦緞盒扔出了窗外。
吳掌柜大驚:”哎喲七爺!那不是你們白家的傳家寶嗎?”
景琦:”吳掌柜!要不怎麼不叫你們看吶,那盒裡是七爺我拉的一泡屎!哈哈哈……”
吳掌柜目瞪口呆。皮頭兒完全傻了。棍子不明所以地跟著笑。
吳掌柜哭喪著臉:”七爺,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景琦仍忍不住地笑著:”別生氣,今兒我請客,你隨便挑地方!”
瑞雲街。
景琦與棍子走來。
景琦:”棍子,我還沒問你,找我幹什麼?”
棍子:”請您來了!您可一個多月沒上我們那兒了。”
“九紅想我了吧?”二人站住。
“那還用說,您瞧!”棍子拿出一對枕套交給景琦。”這對枕套是九紅親手繡的,鴛鴦戲水!”
景琦將枕套揣懷裡:”過幾天再去吧!”
棍子:”別別,九紅想您想得天天晚上哭,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
“提督府沒接她去?”
“託病,一直賴著沒去,除了您,什麼客都不見。”
“棍子!”景琦指著前面的孫記沈膠庄站住了,”看見了嗎?我對門兒又開了一家膠庄,跟我打擂台呢!”
棍子:”他哪兒打得過您吶!”
景琦:”不能大意!我得把他收拾了。這樣吧,五月節,柜上歇一天工,晚上我去!”
大名樓飯莊。
一順四桌酒席,黑七瀧膠庄的三十幾個東伙全在座,靜靜地聽景琦講話:”今天是五月節,歇一天工,大伙兒都喘口氣兒。這些日子生意不景氣,大伙兒心裡也都明白,咱們對門兒又開了一家孫記!
景琦身旁坐著石元祥和呂掌柜。
“邪門兒的是他出的膠跟咱們的成色一模一樣,可價兒比咱們低兩成,咱們的老主顧都不回頭了,他又把價兒漲上去了。我的獨家配方怎麼會傳到姓孫的手裡呢?……”在座的都有些緊張了。
景琦接著道:”昨兒我到城隍廟去抽了個簽兒,我今年命中犯小人,黑七瀧膠莊裡出了內奸!”
呂掌柜和石元祥均大吃一驚。舉座嘩然,一片嘈雜的議論聲。
景琦威嚴地掃視全場,目光最終落到了石元祥身上。石元祥也強作鎮靜地看著別人。
景琦:”呂掌柜,您說說!”
呂掌柜:”這要說內奸嘛……我也……還不至於吧?”
景琦突然地:”元祥,你說說!”
“我?……這我可不好說。”石元祥惶惑地望著各桌的人。
各桌的人都屏住呼吸,神情異樣地望著,不知要出什麼事兒。
景琦:”元祥,自打呂掌柜在河邊立作坊就有你了吧,你是老人兒啦!”
石元祥的腦門兒上已沁出了汗:”是是,十來多年啦!”
景椅:”柜上這些先生、夥計你最熟,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沒點兒真憑實據,我也不敢在這兒說得罪人的話,元祥,你知道誰是內奸,別不好意思說!”
呂掌柜:”小黑子!別難為他了,他知道什麼?”
“那好,諸位在我生意艱難的時候沒有一個走,我謝謝了,今兒這頭一盅酒,我要敬元祥,喝完這杯酒,我可要說了,可別怪我白景琦不講情面!”景琦向石元祥舉了一下杯,一口喝乾。石元祥也哆哆嗦嗦地舉起杯,酒一個勁兒往外灑。在座的人都感到了不對,伸著脖子著石元祥。”好!諸位,我可要……”景琦剛開口,石元祥急忙攔住:”東家!我有話要跟您說,能不能借個地方?”
“行,元祥不好在這兒說,給那位吃裡扒外的人留點面子,走,咱們借個地方去說!”景琦和石元樣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景琦又回過頭:”吃吧吃吧!今兒大伙兒都得喝痛快了啊!”
在座的人轟地一聲議論開了。
呂掌柜忙站起:”喝酒喝酒,大五月節的,別掃了大伙兒的興!”
大名樓另一單間。
單間里,只有景琦和石元祥兩個人。剛一坐定,石元祥忽然跪到了景琦面前。
景琦點了點頭:”元祥!你實話實說我就饒了你,有半句瞎話,我叫你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宰的你!”
石元祥:”孫老頭叫我把方子偷出來,可您鎖得太嚴實,我下不了手,後來……”
“後來怎麼著?”
“後來我去您家裡,見您熬藥,有一回趁您沒留神,我把藥渣子偷走了。”
“嗯——他給了你多少銀子?”
“一百兩!”
“一百兩銀子你就把自己賣了?太賤了吧!”
“我財迷心竅了,我媽在鄉下病重,我也是沒了轍了。”
“幹嗎不跟我說,我能不給么?念你這份孝心,我不怪你,起來吧。”
石元祥站起:”謝謝七爺!要打要罰都隨您,我今兒就捲鋪蓋回鄉下去!”
“你想就這麼走了?沒那麼容易。”
“我不說了么,要打要罰我全都認。”
“我也不打你,不罰你,我給你一千兩銀子,拿回去給你媽看病。”
石元樣完全沒有明白景琦的話,愣愣地看著他。
景琦掏出一張銀票:”拿著!”
“不敢!不敢!您這是要幹什麼?”
“不要可白不要,我也不白給你,你得替我辦一件事!”
“您叫我死我都干!”
景琦笑了:”我叫你死幹什麼?孫老頭叫你幹壞事是乘你之危,這就不能不跟他算算賬。再有,秘方流出去了,這就斷了咱們的生路,我得叫你先受點兒委屈。”
“行,受多少委屈我都是應該的!”
“好!我要到府台衙門告孫老頭,告他唆使脅迫良民入室行竊,盜走秘方!自然要把你牽連進去,少不得坐幾個月的牢。”
“沒關係!我情願坐牢!”
“你得一口咬住孫家不放,我會在牢里上下打點不叫你受罪,將來我保你出來,還有你的好處!”
“就照您說的辦,我再有二心,天地不容!”
府台衙門公事房。
府台官大人:”七爺是為了孫家的案子吧?”
景琦:”正是!正是!”
“狀子我看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請府台大人成全。”
“聽說你是提督府路大人的親戚?”
“路大人是我堂姐的公公。”
“噢!這位提督大人也真是的,上個月派我這兒一萬兩軍響,你知道,我這兒是清水衙門……”
景琦立刻明白了:”大人不必說了,提督府的事兒交給我辦好了,實在不行,這區區一萬兩我墊辦就是了,您不必再操心!”
府台大喜:”那就拜託了。你這案子好辦,明兒就斷下來!”
景琦笑了:”宮大人大可不必著急!”
府台奇怪地:”這是為什麼?”
景價:”這官司打個一年半載的也無妨,孫家想打贏官司,就少不得孝敬府台大人,三班衙役呢,也都多少弄點兒零花的銀子。”
府台大笑:”我這個知府應該你來做!”
景琦也笑了:”笑話!笑話!”
府台:”那我得先把貴號的石元祥抓起來!”
景琦:”大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黑七瀧膠庄。
幾名差役將石元祥押走,夥計們都跑出來看。
孫記瀧膠庄前堂。
差官帶著四名差役站在堂前,孫萬田站在櫃檯前獃獃地望著,完全沒有了精氣神兒。
差官正在高聲念文書:”今有黑七瀧膠在東家白景琦狀告孫記瀧膠庄掌柜孫萬田,唆使該號夥計石元祥,入室行竊,盜走秘方,圖謀暴利,石元祥已供認不諱。著令即日起,查封孫記沈膠在,孫萬田不得擅自離開濟南府,隨傳隨到,當堂候審,具保結案以前不得開業!”
景琦一推門走了進來,差役忙攔住。差官回頭:”幹什麼的?”
景琦:”買膠!”
差官:”沒看見這兒查封了嗎?出去!”
景琦故作驚訝地望著孫萬田:”喲,孫爺爺,怎麼了?”
孫萬田仇視地望著景琦。
景琦看了一眼孫萬田:”墳頭兒上掛塊屁股簾兒,到底是小點兒啊!”說完甩門走了。
孫萬田氣得站立不穩,夥計們忙上來扶。孫萬田有氣無力地:”快去京城!……叫繼田回來,越快……越好!”
差官大聲喊道:”來呀!清點查封!”
暢春園。夜。
景琦下了馬,看門的接過馬韁繩,景琦大步走進。
景琦滿面春風走進花廳,金蓮忙迎上。景琦掏著一張銀票遞給金蓮:”今兒我高興,平了一個墳頭,拔了一面屁股簾兒,把這銀子給大伙兒分分!”景琦轉身要上樓,金蓮忙攔住:”七爺!今兒九紅不在!”
景琦:”上哪兒了?”
金蓮:”出去了,您坐這兒等會兒。”
棍子端茶進來,景琦坐下問道:”棍子,你跟九紅說了沒有?我五月節來!”
棍子誠惶誠恐:”說了說了,可是提督府……”
“棍子!”金蓮厲聲止住了根子。
景琦感到不對,站起來瞪著根子,棍子嚇得忙用兩手護住自己的腮幫子,猛往後退:”七爺!七爺!別打我!別打我!您是天王老子都不怕,我們哪兒行啊!提督府我們惹得起嗎?”
景琦大怒:”我砸爛你的王八蓋子!什麼時候走的?”
金蓮:”剛走,提督府來的車剛接走,要不您明兒再來?”
景琦二話沒說,徑直走出了花廳。
棍子可憐地望著金蓮:”壞了!這下可真把七爺得罪了,往後還能來嗎?!”
金蓮也泄氣地坐到椅子上:”放跑了一位財神爺!”
街上。夜。
馬蹄在土路上飛奔。景琦在馬上揚鞭……
提督府的馬車,緩緩跑著,四個兵勇在後面跟著馬車跑。
景琦騎馬追來,發現了前面的馬車,猛揮鞭策馬。兩旁的行人驚恐地往兩旁躲避。景琦終於趕到了馬車前,橫在路中央擋住去路,高喊:”站住!站住!”
趕車的把式忙將馬勒住,驚訝地望著:”幹什麼你?”
景琦命令著:”調頭!回暢春園!”
楊九紅忙掀開車簾,見景琦大驚:”景琦,你要幹什麼?”
景琦:”誰叫作出來的?告訴你五月節等著我!”
楊九紅:”哎呀——我去提督府!”
一兵勇走上前來:”閃開!知道這是誰的車嗎?”
景琦:”我不管是誰的車!裡邊兒坐的是我的人!”
四個兵勇走上前,都拔出了佩刀:”你的人?你不要命了你!”
楊九紅大叫:”景琦,快跑!”
一兵勇上前舉起刀欲砍,景琦突然一揮鞭猛抽在兵勇臉上,兵勇捂著臉蹲到地上。
三個兵勇舉刀齊上,景椅忽然掏出毛瑟槍”砰”地沖地上放了一槍。三個兵勇嚇得忙往後蹦,獃獃地不敢上前。
楊九紅急得大叫:”景琦,你要惹禍了!”
景琦又”砰砰”亂放了一通槍,四個兵勇抱頭鼠竄而去。
車把式嚇呆了,坐在車上發愣。景琦下了馬走到車前,車把式愣愣地望著景琦。景琦拿著鞭子把兒狠狠敲了車把式腦袋一下:”還不快滾!”
車把式跳下車,頭也不回地跑了。景琦將馬車調頭,將自己的馬掛在車後。轉身走到車前跳上車,揚鞭趕車而去。
街邊看熱鬧的人驚恐地指指劃劃議論著。
景琦趕著車叫:”九紅,九紅!”見不應聲,忙回身撩開帘子看,只見楊九紅在車裡縮成一團,渾身發抖。問:”你怎麼了?九紅!”
“嚇死我了,爺爺!你快跑吧!這是上哪兒呀!”楊九紅聲音都顫了。
“送你回去!我今兒得弄你一宿,高興!”
“爺爺,你快跑吧,提督府的人饒不了你!”
“提督府是什麼東西!駕!”景琦猛抽一鞭。
馬車遠去。
暢春園。夜。
馬車停在門口,景琦跳下車,將馬交給看門的,回頭不見楊九紅下車,便叫:”九紅,下車啊!”
車裡的楊九紅仍顫抖地:”我,動不了!”景琦走到車前將轎帝一把扯下,伸手拉她,九紅勉強爬出,景琦一把將她扛在肩上,走進大門。
院里。金蓮、棍子、夥計、嫖客、妓女,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景琦扛著楊九紅向花廳的樓梯口走去。
景琦拉著楊九紅上了樓,一手拍著她屁股:”不害怕啊,寶貝兒!”
提督府大門。夜。
玉芬拉著十歲的兒子路小培下了馬車,毛總管忙下台階相迎:”少奶奶回來啦?”
“今兒晌午回來的。”玉芬又轉對小培:”叫人吶!”
小培:”毛總管!”
毛總管:”哎,可把你盼回來了,你爺爺可想你了。”
三人走上台階。玉芬問:”老爺子幹什麼呢?”
“打牌呢,問了您兩回了。”毛總管話音剛落,忽然十幾個兵勇匆匆跑出門。
玉芬:”出什麼事兒了?”
毛總管:”抓人,聽說有個人把咱們提督府的車截了。”
“濟南府怎麼還這麼亂呀!”三人走向大門裡。
暢春園楊九紅房。夜。
景琦趴在楊九紅身上直喘氣。
楊九紅:”饒了我吧,爺爺!你該走了。”
景琦:”我就喜歡聽你叫我爺爺。說好了今兒弄你一宿!”
“走吧!你怎麼就不知道害怕呢?”
“我怕誰?”
“提督府的人來了要把你抓了去就麻煩了!”
“今兒挺高興的,你怎麼凈說喪氣話。”
這時,十幾個兵勇衝進大門……
楊九紅房內。楊九紅閉著眼在呻吟:”爺爺,饒了我……”
十幾個兵勇跑上樓梯。金蓮等人沒一個敢上前。
楊九紅房內,景琦滿頭大汗:”今兒我要叫你成仙!”
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開門,開門!”
楊九紅忙往下推景琦:”起來,快起來!抓你來了!”
景琦不理睬,嗔怪地:”你怎麼老走神兒啊!”
房門外面猛敲,房門不住地晃動。
楊九紅:”起來吧爺爺,求求你了!”
兵勇們終於破門而人,沖了進來:”在這兒吶!”
景琦仍趴著回過頭:”喊什麼?我跟你走不就得了!”
兵勇頭兒:”起來!你個活土匪!”
景琦:”出去!你們得讓我把褲子穿上吧!”
兵勇頭兒揮了揮手:”諒你跑不了!”兵勇們退出。
景琦穿上了衣服,楊九紅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焦急地:”這可怎麼好?”
“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說好了一宿!”景琦不當回事兒地隨兵勇離去。
楊九紅叫著:”爺爺,說幾句好話,別再惹他們了,早點兒回來!”
兵勇們押景琦下樓。金蓮、棍子、夥計們嚇得忙往後退。景琦走過金蓮前面,沖她一笑:”真不懂規矩,事兒沒完呢就抓人!”
兵勇在後面推搡著景琦:”快走!”
金蓮兩眼發直地看著:”乖乖,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話。”
景琦被押著走出了院門。
大獄牢房。
景琦立起一條腿支在牆上,正滿頭大汗地壓腿。
獄卒提著一個食盒,開了牢門走進來,景琦頭都沒回仍在壓腿。
獄卒喊了一聲:”吃飯!”景琦回過頭。
地上放著一個大食盒。景琦奇怪地望著,忙放下腿走過來打開食盒,見裡面有雞有肉,十分豐盛,說道:”怎麼了,這麼些好吃的!”剛抬頭,一下子愣住了。
白玉芬站在牢門外,一獄卒放了把椅子,玉芬坐下了,獃獃地望著景琦。景琦不好意思地:”姐,你來了。”
玉芬憂鬱地望著景琦。
景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玉芬:”你在大街上搶人的那天晚上。”
景琦笑了:”你都知道了?這是你給我送的?”大吃起來。
玉芬:”老七,你可出了格兒了,濟南府沒一個不知道白七爺的!”
“是嘛!嗯,好吃!”
“你多大了?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景琦大嚼著:”有口氣兒就不能閑著。”
玉芬:”為了個窯姐兒,你值嗎?”
景琦:”值!為了女人幹什麼都值。男人嘛!”
玉芬氣得兩眼瞪圓了:”那好!你就在大獄裡呆著吧,我可不管你!”
“你甭管,總不至於殺頭吧?我又沒殺人放火!”景琦滿不在乎,認真對付著一隻燒雞。
玉芬無可奈何地望著,景琦吃得很香。
玉芬忍不住了:”老七,你也不問問家裡?”
景琦立即停住了:”家裡……都好嗎?”
玉芬一下子止不住流下眼淚。景琦慌了:”姐,你別哭啊,我這不挺好的嗎?”
玉芬氣憤地:”呸!你死了我都不哭!你可是成家立業了,更沒人管得了你了,你媽想你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景琦:”我爸呢?”
“整天唉聲嘆氣,鑽到花房裡寫呀面的不出來,為了叫你回家,跟你媽吵了好幾回!”
“黃春她生了嗎?”
“你還想得起你媳婦?沒跟那窯姐兒混昏了頭?早生了!兒子都會叫媽媽爸爸了。”
景琦驚喜地:”我當爸爸了?!”
“你看你有個爸爸樣兒嗎?成了人了,你比小時候會淘氣多了!”
景琦低頭不語了。
玉芬:”玉婷天天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弟兄們看你往家裡匯了那麼多銀子,都誇你,你倒好,讓我跑大獄裡來看你!”
景琦:”好像我願意蹲大獄似的,你公公憑什麼霸佔著楊九紅,別人就不能動?!”
“行啦!我公公的事兒你少說,吃你的吧!”
“這雞真好吃,哪兒買的?”
“順城縣,那裡有口井,水特甜,把褪好了的雞放井裡拔一天一夜,拔去腥味兒,入進井水的甜味兒,所以好吃。”
“嗯,隔個兩三天給我送一隻啊!”
玉芬驚訝地:”你想在這裡呆多久?”
“你公公想關我多久就多久!”
“我真是拿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景琦已吃得碟干碗凈:”吃得痛快!今兒又沒白活!”
提督府正廳。夜。
一群姬妾圍著路大人玩兒牌。路大人大喊著:”押!押!押小了我可不玩兒了啊!”
玉芬領著兒子小培走到路大人前,路大人回頭看見了:”來啦!
玉芬,一塊兒玩兒!”
玉芬:”快叫爺爺!”
小培:”爺爺!”
路大人:”好孫子,我一直沒工夫跟你親熱呢!你爸爸呢?”
玉芬:”說呀!去哪兒了?”
小培:”嗯——保定府。我跟媽先回來的!”
路大人:”北京好?濟南好?”
小培:”濟南好!”
路大人跟大夥說:”聽聽!濟南好!濟南怎麼好?”
小培:”濟南有爺爺!”眾人齊聲叫好!
路大人大喜:”好孫子,懂事兒了!去!去給他拿煙台梨,剛送來的。”
僕人將小培帶走。
“來,來!接著玩兒,玉芬你也來!”路大人招呼著。
“爸,我跟您說個事兒!”見玉芬有話,路大人回過頭:”你們先玩兒!”路大人隨玉芬走到了一邊兒。
玉芬悄聲地:”巡捕營的把我堂弟下了大獄!”
路大人奇怪地:”你堂弟?”
玉芬:”去年來的。”
路大人:”這事兒我不知道啊,為了什麼?”
玉芬:”還不是為了楊九紅!”
路大人奇怪:”楊九紅,楊九紅是誰?”
玉芬乘機而入:”您瞧,您都不知道這事兒就瞎抓人!”
路大人糊裡糊塗:”放了吧!事兒太多,我也鬧不清楚。楊九紅?
這名兒倒是聽著挺熟,想不起來了!”
大名樓飯莊單間。
景琦、呂掌柜、吳掌柜、玉芬等人舉座大笑。
玉芬:”我們這位公公呀,見天兒見成群的女人圍著,愣把個楊九紅想不起來了!”
吳掌柜:”這是有福氣的,不像七爺,逮著一窯姐兒死較真兒!”
景琦:”誰招我,我就跟誰較真兒!”
玉芬:”老七,蹲大獄的滋味兒好受嗎?退一步海闊天空!”
景琦:”我爺爺說得好,我進一步有多難,憑什麼要退一步!”
呂掌柜:”常言說小不忍則亂大謀。”
景琦:”那得看怎麼忍,別叫我喘過這口氣來,我媽說了,只要忍過這口氣,我就一口一口地把他們全咬死!”
玉芬:”你們聽聽,他有多狠,你快把孫老頭咬死了!”
景琦:”我沒招他,不就是拖著嗎?看誰拖得過誰!”
呂掌柜:”孫老頭怕拖不住了,上上下下不知使了多少銀子,就跟扔到水裡一樣,白搭!孫老頭子有倆多月起不來炕了!”
景琦:”活該!誰叫他招我呢!”
玉芬:”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把人逼到絕處呢!”
景琦:”我饒了他,我的黑七瀧膠庄就得關門兒大吉,來吧,喝酒!
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五里巷景琦家。
景琦走進家門,一下子愣住了,只見楊九紅坐在小屋門口的板凳上。
“來得正好!我正想去看你呢!”景琦走到門口開了鎖。
楊九紅:”出了大獄就把我忘了,幾天了?”
“三天!總得讓我喘口氣兒吧,柜上堆了一大堆事兒。”二人進了屋。
楊九紅坐到炕上,景琦忙著把雜亂無章的東西往炕里扔。
楊九紅環視著屋內:”你就住這麼個破地方?真難找!”
景琦:”你叫棍子來一趟就行了,何必自己來?”
楊九紅:”想你嘛!”
“走吧,過你那邊兒去,這兒太不成樣兒了!”
“這兒挺好。告訴你,我回不去了!”
“怎麼了?”
“我贖了身了,我把這些年的積蓄全給了我娘,還差一萬多銀子,我說七爺替我還。”
景琦大驚:”贖身啦?!我……替你還銀子這沒的說,可你今後打算怎麼辦?你還有親人嗎?”
“還有個娘家哥哥。”
“找他去?”
“我姐死了,就是他賣的我,還找他?!”
“那你跟誰過?”
“跟你!”
景琦以為聽錯了:”跟我,跟誰?”
“我就跟你!”
“我說,你知道……我們家……我媽……”
“大戶的爺納窯姐兒做妾的有的是!”
“可我們家不一樣,你不知道!……哎喲,我怎麼跟你說呀!”
楊九紅擔心地:”你不想要我?”
景琦有些傻了:”不是不想要……不行不行……你得容我想想……”
“你想你的,我反正定了!”
“我媳婦兒倒沒什麼,可我媽,……你知道我是叫我媽趕出來的!”
“我知道!”
“我還得回北京!”
“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我跟定你了。”
“這事兒得慢慢兒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哪兒也不去!”楊九紅從炕上翻出了毛瑟槍,”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死!哎,這東西怎麼打?”
景琦嚇得忙一把奪過毛瑟槍:”哎,別玩兒那東西!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景琦坐到楊九紅身旁,伸手摟住她:”你的心我全都明白,這樣吧,我先找我堂姐問問,看她怎麼說。”
楊九紅:”你堂姐?他公公還惦記著我呢,你找她!”
“這不是小事兒,總得商量商量!”
“甭商量!你這個人,什麼事兒不是自己拿主意!再說,你堂姐也絕不會答應,到那時候,你聽誰的?”
“我不過是去問問,還告訴你,別以為跟著我就能享福!”
“我沒打算享福,跟著你受罪心裡也舒坦!”
“我是個管不住自己的人,我們那個大宅門兒裡頭,跟馬蜂窩似的,動不動就蟄你一下子,能把你蟄死!”
“甭嚇唬我,有你在,誰敢蟄我?!”
“嗨!跟你說不明白。你等著我,怎麼也得跟我堂姐說一聲兒!
心急吃不了熱饅頭!”